“玉文，我剛剛幫你把了一下關，那小夥子不錯。”曲國明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煙霧之後就像真跟人閒聊似的說：“將來肯定給你長臉，呵呵——”
“你啊——那時候總和我較勁，老想着考試成績比我好。你說你跟我比什麼啊，我一個全班成績倒數的人……”
聽到這裡，孫陽幾乎笑出聲來。這倆老朋友還真挺有意思的啊。
曲國明也在笑，彈了彈菸灰道：“你就愛跟我較勁，我喜歡上二丫，你也老追着二丫。上個廁所撒尿，你也非跟我比誰尿得更遠……呵呵，可是你總是比不過我，我成績倒數卻總比你多上幾分，二丫更愛跟我說話，連撒尿我都要比你遠一些，呵呵……可是，我總是忘不了那一個月——
“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麼熬過那一個月……那次我把糧票給丟了，那幾斤糧票可是家裡省出來，給我在學校一個月的伙食費啊……
“我不敢跟家裡說，是你把自己的糧票跟我一起吃，整整一個月……那個月過去，我看到你那張大臉都小了一圈……”
說到這裡，曲國明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沉浸到了那個年代中去。或許這個話題太沉重了，曲國明悶頭吸菸，半晌沒說話。
直到煙快燃盡，曲國明才嘆了口氣，對夏玉文的遺像道：“對不起啊玉文，這些年，我們都沒有聯繫到，誰知道再相見的時候已經是陰陽兩隔……
“玉文啊，你放心，你閨女我肯定當自己閨女帶。不過你這次真是贏了我了，你閨女可比我兒子孝順多了也懂事多了，
“你贏了，呵呵……”
你贏了。
簡單的三個字，聽到孫陽耳朵裡，卻不知道爲什麼會那麼的淒涼、那麼的蕭索，讓人爲之黯然。
不知道夏玉文如果在世的話，聽到這三個字會是什麼感想呢……
這就是老朋友嗎？
孫陽忽然想到了沈東懷，那傢伙總是愛帶着自己腐敗，出了事又總愛替自己出頭，那傢伙啊——
就是自己的朋友啊！
孫陽忽然感到很滿足，自己重生之後也有了朋友，雖然只有一個，已經足夠。
這一個朋友，就足以讓自己不必再像前世那般孤獨。也不必讓自己像曲國明那般爲亡友惆悵。
不管如何，沈東懷能在任何情況下都站在自己的身邊，對着不管誰大喊一聲：“我是沈東懷！”
這已經足夠。
足夠。
夏雪沒孫陽這麼好的耳力，而且曲國明本來就是很小的聲音說的，所以她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呆呆的等着，然後發現曲國明出來連忙把孫陽一拽。
“曲叔叔。”孫陽跟夏雪連忙都站起來，卻看到曲國明不再雙眼直視人，顯然眼眶仍有點溼潤。
“好啦，我就不坐啦。”曲國明笑呵呵的過去摸了摸夏雪的頭：“小雪，有空到家裡去坐坐，你嬸子也想見見你呢。”
“知道了曲叔叔。”夏雪顯然很受用這種長輩的關懷，或許是她在父親過世之後再沒有享受過長輩的關懷了吧……
“我跟你說的那個事兒，你考慮完了告訴我吧。”曲國明似乎頗希望的望向夏雪，夏雪卻只是點了點頭。
曲國明有點失望，卻依舊笑着招呼孫陽：“陽子，送送我吧。”
“好。”孫陽答應着，手裡忽然被塞入一樣東西。原來是夏雪塞給他一個手電筒，夏雪小聲道：“小心點。”
“知道了。”孫陽笑笑，夏雪還是挺知冷知暖的，樓道里的燈壞了，從來就不亮。
他打着手電筒，跟着曲國明一起出去了。走在樓道里，曲國明忽然問道：“陽子，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吧？”
“啊——是啊。”孫陽停頓了下，還是如實回答了。
“小雪肯定不會告訴你，她這個孩子我知道的。”曲國明笑了，顯然對孫陽的坦誠很滿意。他習慣於對人下定義，而且絕對相信自己的眼光。
“是的，我下班之前就有人來跟我說過了。”孫陽回答，這個曲書記能坐到州委書記，果然是有其獨到之處，與之相處玩心眼還不如憑本心想處的好。
“呵……這些人啊……”曲國明似乎早就料到了似的，感嘆了一句，兩人間又陷入了沉默。
出了樓，孫陽忽然想了起來，問道：“曲叔叔，您的車和司機秘書呢？”一個州委書記，不可能不配車和司機秘書的啊，更不可能真的就一個人下鄉啊。
“我讓他們在招待所等着呢，來看看老朋友，還坐着小車帶着秘書司機，那不合適。”曲國明有點悽然的笑：“而且玉文肯定不喜歡看到，他呀，就不喜歡我比他強。”
聽到曲國明這麼一說，孫陽猛然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夏叔叔會不會是因爲覺得自己不如你，所以纔不想見你的？”
脫口而出之後，孫陽才覺得自己失言了。或許自己下意識真把曲國明當成個長輩了，有點出言不諱，卻忘記了對方正是自己的上級。
“是啊。”曲國明有點意外的看了孫陽一眼：“你很聰明，從我當上L縣縣長的時候，玉文就改了名。我知道他的心思，他從小就愛跟我較勁。肯定是覺得我高升了，他見到我會自卑。
“我也就忍着沒和他相見，而且確實事情很多。去了州上，我對他的現狀就無法及時把握了。我故意給大家的意識，讓大家都知道我在找他。就是希望他能知道，我從來都是把他當最好的朋友的。
“可是他始終心裡彆着勁，不肯見我。這事兒一過就久了，這次是朱德才向我彙報，我才以此爲藉口來看望他，沒想到……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孫陽跟着曲國明一起嘆氣，看來友情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純粹呢。明明是最好的朋友，爲什麼卻寧可老死不相見呢？
“不過還好，我來的時候小雪一點不意外。她說她爸爸臨走前說過，會有個曲叔叔來看他的，曲叔叔是他最好的朋友……”
說到這裡，曲國明停住了腳步，似乎這讓他心裡難過到了一個臨界點。半晌，曲國明揮了揮手：“陽子你回去吧，不用送了。我今天有點失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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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過夏玉文這樣的朋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