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上有一個品種又停工了,所需要的材料採購卻沒有着落。
採購部部長韓欣喜苦着一張臉,坐在遠峰面前。他已經把情況作了彙報。
遠峰問:“能不能再去通融一下,都是老關係了,再掛一筆賬,先把材料弄回來。”
韓欣喜說:“這兩年,我一直就是這樣想的辦法,你也是知道的。”
“生產不能停。遠程公司有這麼多的人要吃飯。你再想想辦法。”
“這兩年,我可是用光了老臉,耗掉了老勁。資金老是跟不上。上個月,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五十噸。”
遠峰看着韓欣喜。他能夠理解。可眼下,不是理解就能解決問題。
韓欣喜又說:“拖欠人家太多。現在,再去賒賬,再怎麼說,人家拉下臉,根本就不理睬我們。”
遠峰說:“我相信你韓部長的能量,想想別的什麼辦法,總是能把問題給解決的。我可是在辦公會上讚揚過你,應該給你記功的。”
韓欣喜知道這是遠峰在給他下套。
再說,這種虛張的東西,他壓根兒就不感興趣。
“遠總。遠程公司就是我的家。我不可能眼看家裡揭不開鍋,有力不出。我真的是用盡了辦法。如果我的房子能值大錢,我真想拿出去抵押,把所需要的原材料弄進來。”
遠峰看了韓欣喜一眼。眼前的採購部長一副可憐相,讓人生出同情心。
“這幫嫌貧愛富的傢伙。遠程公司效益好的時候,他們都把材料往這裡壓。”遠峰隨口嘟噥了一句。
韓欣喜跟着附和:“就是,那些人眼皮子淺薄。效益好的時候,我們不要他們的材料,卻硬塞過來,還說先用着,錢什麼時候給都行。”
遠峰的目光又一次落到韓欣喜的臉上。
韓欣喜只能是苦着個臉,無可奈何狀。
“好吧。這筆款子,我來想辦法。”遠峰又望了韓欣喜一眼,用了右手背向外彈了彈。
韓欣喜知趣的退出了總經理辦公室。
遠峰在韓欣喜出門後,身子往後靠到椅背上,一巴掌拍在額頭上。
他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一片白色,極像了無人煙的皚皚雪原。
這兩年,遠程公司入不敷出,資金缺口越來越大,所有能夠用去抵押的資產,廠房、設備,幾乎是全部拿去抵押了。
去年,實在是沒有辦法再弄到年終必須要的費用,公司高層幾個人只好將各自的房產證拿出來,交給了財務部長柳姍。這樣,才從銀行弄出一筆款子,救了急。
眼下,無奈中,遠峰只有一條路好走。他打算向各分廠借錢,來渡過眼前的難關。
明知道生產出的東西壓在倉庫裡,還得生產。不生產,一線工人就沒活做,個人收入就成了問題。
遠峰曾經支持前任總經理的思路,調整生產經營方向,開發新產品。
無奈程頌那個老頑固,口頭上說支持,實際行動上卻沒有措施保證。
公司年年說搞新品,結果只是工作報告中的一個說詞,光打雷不下雨。
遠程公司這幾年幾乎沒有新產品問世,一直在吃老市場的老本,客戶越來越少,銷售量越來越小。
雖然有一個新產品分廠,卻是啃老本,生產之前的產品。
在所有立項的新產品中,有一個,遠峰特別看好它的市場前景。只是到目前還沒有突破。而且,攻關小組中的三個人,一下子就跳槽走了兩個。
目前的資金是個讓人天天頭疼的問題。遠峰打算向幾個分廠去借些資金,用以保證眼下的生產,同時還應該採購其它材料,準備新產品試驗用。
向下屬各個分廠借錢,這是一條危險之路。對於遠峰來說,是一個很危險的動作。
前任總經理曾經也想走這條路,在生產用資金拮据時,想找一些分廠借錢。
兒女們不孝,都不肯借錢給老子。
前任總經理放出話,想查一查各個單位的小金庫。查賬沒有開始,他就遇上了一系列的麻煩事,最終,這條路沒敢走下去。
遠峰知道,各分廠的小金庫,是個深**區。
明知山有虎,也當虎山行。
走投無路了,沒有其它途徑可選擇,就這一條路,遠峰只能鋌而走險。
遠程公司能夠向銀行提供擔保的資產全都用過。
在遠峰接任伊始,有人建議他做一做手腳,將遠程公司的資產進行二次抵押。他沒有接這個絕頂的損招。
如果這樣實施,找找人,拉拉關係,也許暫時能弄來一筆錢。但是,後果不堪設想,有可能會因此把他送進監獄。
權衡再三,遠峰去了鄭曉海的辦公室。
“鄭總。我只好走這一步了。你是不是給我點建議。”遠峰說了他想向下屬各單位借錢的事,徵求常務副總經理的意見。
鄭曉海的手指頭在桌面上無節奏雜亂無章的彈奏了幾下,像是做思考狀,像是很認真,其實,腦子裡啥也沒想。
過了一會,他說:“怎麼說呢?你的想法可行,是可以把那些小金庫的錢借出來用一用。”
遠峰就在鄭曉海的辦公室裡,給財務部部長柳姍打了電話,讓她想想辦法給採購部籌集一筆款子,把生產上急需的原材料採購回來。
知道柳姍會哭窮。遠峰耐下性子聽柳大部長把苦水倒了一遍。
“說完了?”遠峰笑笑地,問電話裡的柳姍時,眼睛的餘光撩過鄭曉海的面孔。
鄭曉海事不關己的把目光投向牆上的世界地圖。
遠峰給出一個思路,就是讓柳姍去向幾個分廠借款。
柳姍說:“我曾經試着借過的,都說沒有錢。”
遠峰問:“你信嗎?”
柳姍說:“我不信呀。可是,錢是人家的私房錢,他們說沒有,你沒轍的。”
遠峰問:“全是窮光蛋,一分錢也沒有?”
柳姍說:“那也不是。多的,說只有兩三萬。少的,說只有幾千。這點錢,不管事的。”
遠峰轉換了口氣,直接下達了指示:“柳部長。你再辛苦一趟,所有的分廠再光顧一次,把他們可以借出的錢,列一個清單給我。一萬也行,幾千也不嫌少。”
柳姍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在電話裡笑,笑聲咯咯地。
一個這樣大的企業,一個管大錢的財務部長,出面去向各個分廠借幾千、一萬的小錢,笑話呀,醜死個人了。
遠峰問:“柳大部長,你笑什麼?”
柳姍說:“我笑我,快成乞丐,成了要飯花子。”
遠峰說:“沒辦法了,要一口,是一口吧。”
鄭曉海聽到這裡,忍不住笑出聲來。
遠峰繼續對柳姍說:“你跟他們說清楚,所有借得的錢,全部按銀行同期利息的兩倍支付利息。”
“啊......”電話那頭的柳姍驚訝。
遠峰又說:“告訴他們,做父母的,不會沾兒女的便宜。希望他們把家底全部拿出來,不要藏着、掖着。不然,公司將組織一次查賬,清查所有的小金庫。”
遠峰收了線,把手機放進衣袋裡,望着鄭曉海。
鄭曉海說:“遠總,眼下這個總經理真的是不好當。”
遠峰苦笑。
鄭曉海說:“要是早幾年,讓你當這個總經理,說不定,能成事。”
“生不逢時啊。”遠峰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鄭曉海的辦公室。
望着遠峰離開的背景,鄭曉海陰冷一笑。向各單位借錢,還要清查他們的小金庫,你不是找死嗎?這也好,這樣,你遠峰就可能如同感染了禽流感一樣,快快地死吧。
遠峰其實是在演戲給鄭曉海看。他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思路,打算一箭雙鵰。他在這個企業工作多年,也曾在幾個分廠當過廠長,對於這些分廠現有的家底多少,大致知道些。
遠峰去和政務副職做了一次思想交流,又去和管銷售的副總經理張原進行了溝通,得到了他們的支持。
最後,遠峰進了紀檢主政官關曉雲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