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川是個老地方了。
城鎮的起點,旅途的轉折。從這裡開始,衆人相識相聚,命運開始匯聚,向前推進。
那一邊,方蘭生脫離小隊去解決自己的私人問題;而在這一邊,桃花和百里屠蘇也暫且落後其他小夥伴而到了集市。
先找到俠義榜搜尋了一下上面的任務,找到了幾個在附近就能完成的,雖然用騰翔之術能夠很快來返,但也相當消耗體力。
妖類其實也很有領域意識,遵循天道修行的妖怪一般會選擇在遠離人煙的深山老林、或是常人難以到達的雪域高原中修煉,當然除去一部分以食人爲樂的。但凡世中修仙門派衆多,又常有弟子下山歷練,稍微有點腦子妖怪都不會挑人口太過密集的地域下手。因此,一般情況下城鎮附近反而不會出現什麼大妖怪。
但是,凡也有萬一。
再次放走一隻惡作劇的小樹妖之後,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和妖怪什麼沒有關係。
不要小看這些小東西,雖然妖力弱小,卻是真正靠着自己,能夠持續不斷數量衆多活下去的生物,他們,纔是最懂得如何生存下去的傢伙。
“辮子哥哥,它們說最近也沒什麼特別的妖怪來,倒是陸陸續續從城鎮中出去了不少人。”
百里屠蘇收回劍,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袖擺上沾上的一點塵土“應與妖無關,這附近並無強烈妖氣。”
“……唔。”桃花點點頭,呆呆的看着百里屠蘇放開她的袖子轉而拿住她的手,指尖上的薄繭摩擦出令人心安的溫度。
“沒事的,桃花。”
感覺到她的不安,抱住她的手臂將她全部攬向自己。他還尚未完全長成成熟的男人,他的胸膛和肩膀卻已能爲她撐起一片天地。
“不要害怕,我在這裡。”
他和她心裡都有了猜測,剩下只有兩個選項。
天災,亦或*。
但願只是想得太多。
“恩……肉乾買這麼多也差不多該夠了吧。”
酷似蘆花雞的海東青昂着頭叫了一聲。
“不可以再多了!”桃花叉着腰瞪了一眼那隻貪心的鳥。
海東青看向自家主人,歪頭試圖賣了個萌。
玄衣少年輕咳一聲別開了臉,不好意思看自家的寵物(朋友),小聲的解釋道“阿翔……很多人都說你胖。”
翅膀不愉快的拍打了幾下,只是任憑它弄出多大的動靜他的主人都沒有再看上它一眼。
#論我家那隻被美色衝昏了頭主人#、#鳥生不幸福#
而桃花,桃花忙着和自己有段時間不見的小夥伴相互吐槽。
【阿金,你果然又變胖了。】
【本大爺只是長大了。】明顯大了不少的金色蛇身已經可以在手臂捲上兩圈,若是直接盤在頭上那絕對不可能再被忽視【胡說什麼,蠢花。】
顯然它自己是很清楚這件事情,於是藏在桃花寬大的袖擺中半睜着眼睛。
【比起那些無所謂的事……我褪下來的皮收好了吧。】
【恩。】
阿金每長大一次,便退下一層泛着金光、半透明的東西,如今……也有兩片了。
【所以,那個到底有什麼用呀。】
【蠢花,收好就是了,總有一天你會用到的……本大爺要糖葫蘆。】
【好、好……買給你。】
像集市這種地方,往往是消息最靈通之地。儘管人少了許多,但人們八卦和交換情報的本能不會改變,桃花和百里屠蘇先到這來也不光是買些儲備糧的。
“那個是……”
桃花在某個雜貨攤前停了下來,緊緊的盯着裡面的東西。
推着手車的小販停了下來,揚起笑容露出一口白牙招呼着
“喲,客官,需要點啥!”
百里屠蘇也跟着過來站到她的旁邊
“桃花,喜歡什麼。”
剛剛完成幾個俠義任務少俠表示買買買。
小販看到這種一男一女小情侶似得標配立刻笑眯了眼,心中盤算着可以小賺一筆殷勤的介紹起來。
對其他的東西充若耳聞,百里屠蘇很快也發現了藏在雜物中的粉色的一團。
河燈。
荷花做的——河燈。
令人懷念的,也很有意義的東西。由那盞荷花做的燈,寄託了令人期盼的願望。她和辮子哥哥之間的紅線,說不定也是由此締結。
百里屠蘇理所當然將它買了下來,雖然那只是琴川燈會剩下來的一盞,這個時候也早已不是放河燈節日。
“晚上……一起去放河燈?”
“誒?”
少俠有些不好意思的偏過頭去,握拳手指抵在下脣上。
“上一次……桃花放的燈……這次,我也想試試看……”
“可是,辮子哥哥不是說不相信……上次都沒放來着……啊!”
“哼哼~”桃花突然領悟到了什麼,雙手背在背上嬌俏的晃了晃,美目含笑“現在辮子哥哥相信啦?難道是願望實……”
說到一半桃花愣住,突然不知道是否適合對着剛剛完全失去族人的百里屠蘇說出這句話。
“是。”
桃花還在發呆的時候,少年清冷的嗓音直接在頭頂響起。對上他的視線,星眸中有一片沉靜的湖,廣大、深邃,太過繾綣,簡直將印在其中她的身影全部溺斃般。
“那個時候,桃花許下的願望是……”
——已經實現了?
“是的,桃花。”
看穿了少女的疑問,百里屠蘇再次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他的手指纏上了她的頭髮。甜蜜不膩的香氣,柔軟絲滑的觸感總讓他愛不釋手。
“因爲有你。”
所以……
這一次換他去許願吧。
爲了她。
“辮子哥哥……”
“恩。”
“最喜歡你了!”
“……我亦然。”
兩個黏黏膩膩的傢伙進入琴川客棧之時,方蘭生還沒有回來。倒是紅玉已經叫了一桌好菜,尹千觴正大口大口的喝酒,晴雪時不時與他交談幾句一邊吃着桌上的菜,一旁的襄鈴卻顯得有些心神不寧懨懨的。
百里屠蘇和桃花坐下來,開始與小夥伴交換情報。
“那客棧的老闆告訴我們,最近掀起一股奇怪的時疫,由此患病的人不在少數。”
“我跟桃花在集市上倒也隱約聽說了些,不過人雖少了些,看市集來往,交易通流並未受到太大影響,想來事態並不至太壞。”
“正是如此。”紅玉點點頭“說是有青玉壇弟子及時行救,病情才能得以控制。只是這人心惶惶,出門的人到底少了些。”
“歐陽先生他……”
“只不過桃花沒有看到行醫的青玉壇弟子呀?”
桃花將一塊糖醋排骨塞進嘴裡,有些疑惑道。
這倒的確有些奇怪,時疫尚未過去,行醫布善又不是什麼壞事,既然接手了這件事,又緣何街上一個奔走救治的弟子都沒有。
一時氣氛有些沉默。
這個時候,大門有一書生跨了進來,正是方蘭生,而他的臉色卻十分灰敗。
“蘭生……”瞧見他,襄鈴第一個關切地跑了過去。
其他人對視一眼,都站了起來走過去將他圍了起來。
可沒想到方蘭生才站定,開口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二姐……剛纔我回家一趟,聽說二姐出事了……”
朋友們都是一驚。
“前陣子琴川起了場疫病,死了不少人……”方蘭生憂心道,“二姐也不慎染上,一病不起……看過幾個大夫,都說治不好。二姐的性子最是要強,生了病,也不許往外透風聲,只有家裡人知道……”想到二姐病倒,他不免面色憂傷。
“所以家人就在方家闢了個小院,只她一人住。前幾日鎮上來了些道士模樣的人,自稱是青玉壇的,他們四處看症,最後說有辦法治這個病,不過得去他們那兒。”
“病人吃下他們給的藥,確實精神了些。有病人的幾家合計了下,反正沒法可想,不如就去衡山試上一試……青玉壇門人不讓家裡人跟去,只說病好了自然會將人送回來……”
衆人心中都是微微一動,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覺。事態變得更加奇怪。
紅玉更是蹙眉不展“竟有此事?”
“我要快些趕去探望二姐。”方蘭生手腳都有些顫抖,“親事什麼的……都、都先放一邊去……青玉壇醫術高超,肯定比琴川的大夫強多了,不過,總得親眼見到二姐才能放下心來……”
“我與你一同走趟青玉壇。”百里屠蘇說道。
“襄鈴也要去。”
“一起去。”桃花點點頭。
“這……不太好吧?方家家事還勞煩別人……”
百里屠蘇淡淡道“早先你們不也爲我的事情奔波許久?”
同伴,越是在這樣的時刻,就越顯得珍貴。
事情就如此敲定,衆人片刻也未停留,就往衡山青玉壇去了。
青玉壇。
衆人從青玉壇下層的瀑邊行過,飛流三千激於湖面,濺起水花無數。
此地終年白晝,極目所視,皆是春機盎然。壇中更有桃木成簇,怪石嶙峋,每座青磚丹房上無不是爬綠蔓行。
“奇怪,雖然水聲轟隆隆的,我卻總覺得比前兩次來的時候安靜了許多啊。”方蘭生狐疑道,“也不知二姐他們是在上層還是下層,按醫理,患疾者該多曬曬太陽纔對。”
方蘭生走於衆人前方,一邊走一邊唸叨,風晴雪忽然一把拉住了他,“你們快看前面,那是……”
衆人順着風晴雪所指望去,就在不遠之處有一叢亮光,定睛細看,是無數的光斑忽凝忽散。
“焦冥!”百里屠蘇驚道。
“那邊也有啊!”襄鈴眼力最好,環視四周,嚇得臉色都白了,“那邊,那邊全都是!”
“怎麼會……”
桃花捏了捏拳,焦冥給與的傷痛彷彿就在昨天,眼前出現的卻是成百上千的焦冥。
“這裡怎麼會有焦冥?”二姐不見蹤影,此處又出現焦冥,方蘭生不免有些驚慌失措,“不是隻有吃了仙芝漱魂丹纔會……”
“我們去找青玉壇的弟子問個清楚…”紅玉心中預感不妙,奪路先行,“能找到少恭最好,但行事須慎。”
“你的意思是青玉壇發生了什麼變故?”方蘭生遍身冷汗淋漓。
“不可斷言。”百里屠蘇搖頭沉聲道,“先尋到人再說。”
衆人繞着青玉壇下層轉了整整一圈,卻始終不見一個門人。
“青玉壇一定出事了!”方蘭生焦急道“幾座丹房附近竟一個人也沒有!少恭和我二姐呢?這裡怎麼到處都是見鬼的焦冥!”
“蘭生你彆着急,”襄鈴拉了拉氣急敗壞的方蘭生道,“說不定少恭哥哥他們都在上層呢!”
此刻,再多的猜測都比不上見到人更重要,衆人腳下不停,即刻穿過法陣,去向青玉壇上層。
光線逐漸暗淡,終年黑夜的青玉壇上層,遍地是散着青色幽光的白夜鈴,叢叢花間,站着一個布衣男子。
百里屠蘇立即帶着衆人奔過去,對方卻一動不動。
近看之下,才發覺他神情呆滯,目視前方而無聚焦,猶如行屍走肉,放眼望去,遠處還有幾人,站得稀稀落落,皆如泥塑。
亦正如韓休寧之前的模樣。
百里屠蘇心中一揪,低聲道“這些人都已被焦冥蝕身。”
“辮子哥哥。”
桃花拉了拉他的袖子,心中某種潛伏的預感就要浮出水面。
“這個人我在琴川見過!”方蘭生掠過幾人身前,一邊驚道,“這個也是!她是鎮上朱家的大女兒!”
“猴兒你是說這些人都是琴川來的?那我們剛纔在下層看到的……”紅玉被自己的推測驚出一身冷汗。
方蘭生幾欲抓狂,抱着頭叫道:“青玉壇到底發生了什麼?琴川來的人怎麼都被焦冥吃了?”
“二姐!”他高聲喊着,“二姐你在不在?少恭!”
百里屠蘇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破門而入,衝進了一旁的丹閣,其餘幾人也跟了上來。
丹閣內沒有焚香,室內空曠而詭異,一名麗裝女子立定閣中,長袍廣袖,梳着時下最流行的髮髻。
方蘭生愣了一瞬,欣喜地叫道:“二姐!”
他衝到女子面前,一把抱住了她,“二姐!可找到你了……真是嚇死我了!”
他的二姐方如沁,卻沒有如他預料那般拎起他的耳朵,破口大罵起來。
“二姐……你沒事就好……都是我不好,給你惹了那麼多麻煩……”
方蘭生喃喃地說着,心裡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卻不想面對。
然而,方如沁的那雙眼睛,空洞木然,再沒有半點光彩。
“二姐……”方蘭生倒吸一口氣,然後輕輕地問着,生怕嚇到她似的,“你只是在想事情對不對?”
方如沁面無血色,點了點頭。
“你生我的氣,故意嚇我對不對?”
方如沁神情呆滯,繼續緩緩地點頭。
這般似曾相識給於的反應,卻讓所有人的心中都空了一個洞。
“不會的,二姐……你不會的……不會變成……”
連那個詞都不敢說出,方蘭生不敢相信他的眼睛,滿面皆是淚水,他抓起方如沁的手,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臉上,只發出撲撲的悶響。
周圍的幾人早已明白,事情已無可挽回,看到方蘭生如此痛苦掙扎,竟找不到半句安慰的話可說。
“二姐,你幹嗎不理我了?是不是怪我離家太久,連你生病都沒有守在旁邊?我現在懂了,很多事你都是爲我好,原諒我好嗎?說你原諒我好嗎?”方蘭生跪了下來,抱住方如沁麻木的身軀,搖晃着、哀求着……
襄鈴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挽住方蘭生的胳膊“蘭生,你……”
“小蘭,姐弟重逢,是否十分欣喜愉悅?”
好聽的男聲從丹閣入口處傳來,帶着一如既往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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