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孩三歲那年睜着滾圓的眼睛託着腮幫子第一次聽人提起自己三歲前的事。
他的十叔叼着菸斗頹廢地蹲在牆角，娓娓跟他道來：“你不記事那會兒專門粘你九叔。窩在他懷裡不哭也不鬧的。”
顧小孩眨着眼睛應了一聲。
顧琨憤然道：“什麼時候我一接手抱過來，你就又哭又鬧的。”
顧小孩眨着眼睛沒說話。
顧琨憤然道：“還尿！”
顧小孩眨着眼睛還是沒說話。
顧小孩有一次拉着顧琨帶着菸草香味的衣角問：“朕爲什麼喜歡九叔？”
顧琨想了想道：“雛鳥反應。”
顧小孩於是知道了自家九叔是他這輩子第一個見到的人。
顧小孩接着問：“那九叔爲什麼喜歡朕？”
顧琨想了想道：“愛屋及烏。”
顧小孩於是明白了自己立志將九叔拐上牀的路還很長，因爲此人跟自己皇老爹有過一腿或者一手的不正當關係。
顧小孩總結這兩句話的主旨時發現原來人類都是由鳥進化來的，其中自己這一支的祖先很可能是烏鴉。
顧小孩大名顧笑寒。
此大名是他皇爺爺親手在寫了琪國所有字的箱子裡抓了兩個字湊出來的。
顧小孩小名顧小孩。
此小名是他九叔顧珩親手在寫了琪國所有字的箱子裡抓了兩個字湊出來的。
當時顧琨見着那兩個字，扔了菸斗衝差點淚奔的顧珩吐槽：“你的人品嚴重危害到了下一代的健康成長。”
顧珩淚奔。
顧琨被淚奔前的顧珩揍得很慘。
顧小孩睜眼第一個見到顧珩是有組織有預謀的。
主觀條件是他痛失愛子的皇爺爺對自己兒媳婦肚子裡的遺腹子很重視。
客觀條件是當時“第一眼看到誰孩子長得就像誰”的邪門歪論在琪國非常流行。
顧小孩後來聽人形容當時情景：“你九叔抱着柱子高叫着‘士可殺不可辱’死命不踏進產房半步，那風靡萬千少男的玉容上滿是悲壯的決絕。”
當時英明神武的皇太爺一指旁邊上躥下跳的顧琨義正言辭地怒喝一句：“你皇侄要是長成這樣你於心何忍？！！”
這句話有兩個結果。
一是顧珩怔了一下老老實實慷慨赴死。
二是正在上躥下跳指揮人鋸柱子的顧琨淚奔。
跟顧小孩講這些囧事的人同樣被顧珩揍得很慘。
顧珩給出的客觀理由是：顧珏你的敘述嚴重危害到了下一代的健康成長。
顧珩給出的主觀理由是：顧珏你九哥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顧珩的積怨是有理由的。
顧小孩的功課天天由他家九叔來檢查，風雨無阻。
事實上這種關係到下一代健康成長的事應該由三個顧命大臣輪流完成。
在輪排的老法子不能調動起三個老男人積極性的大背景下，決定顧珩以後命運的轉折點就是他同意了另外兩個人居心叵測提出的用擲色子決定上崗的決議。
規定是日期單數的時候點數大的去當老師，日期雙數的時候點數小的去當老師。
三個人中的小老麼顧珏的運氣最好。
顧珏在日期單數的日子總是擲出來兩個一，在日期雙數的日子總是擲出來兩個六。
顧琨發揮隨機，時好時壞。
顧珩從來與顧珏相反。
所以顧珩天天都輸，同樣風雨無阻。
顧珏後來回憶自己的光輝戰績時想起了一次特例。
那大概是天上老不死的記錯了日期的緣故，顧珏在比大的日子擲出了兩個一。
顧珏跟顧小孩娓娓道來：“那日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你九叔大笑着挪開搖壺，望着重疊在一起的兩個色子和最上面那個鮮紅色的一點就開始變身。”
顧珏把握教育顧小孩的每一個機會：“你要跟老天爺學習，犯了錯誤沒事，要勇於及時改正。”
顧琨和顧珏都上過戰場。
他們都打不過沒上過戰場的顧珩。
顧琨經常蹲在牆角跟顧小孩感嘆：“我和你十四叔的格鬥技巧是砍敵人砍出來的，你九叔的格鬥技巧是砍我們砍出來的。”
顧小孩其實很拽。
很拽的具體表現是他依戀顧珩，喜歡顧琨，無視顧珏。
顧珩張開手臂接住搖搖晃晃飛撲過來的肉球。
顧珩開導站在前方跟自己同樣動作但被顧小孩毫不猶豫拐了個彎繞過去的顧珏：“這孩子天生喜歡極端人物，俊美如我，猥瑣如顧琨。”
顧小孩在學會橫着爬之後緊接着學會的不是走。
顧珩經常眯着桃花眼低頭注視着顧小孩抱着自己的腿“呼哧呼哧”往上爬。
像這種豎着爬的動作我們通常稱之爲爬樹。
另外兩個顧命大臣也經常託着下巴對兩歲多的侄子兩腿懸在空中兩手揪着顧珩胸前的官袍睡得坦然而無畏的景象嘖嘖稱奇。
顧小孩學會說話後曾經張開兩手滿懷期待地以“打雷害怕怕”爲藉口試圖與顧珩同牀。
後者用染成硃紅色的指甲戳了戳他軟嘟嘟的包子臉，似笑非笑說了一句：“你要是再長個十年我會考慮的。”
顧小孩於是拼命盼望長大。
三千六百五十二天後顧小孩跟裝頹廢的顧琨一塊蹲在牆角。
顧小孩畫着圈圈：“九叔他騙人，他現在跟朕說朕要是年輕十歲他會考慮……”
顧琨附和道：“是啊，十年前他嫌你小，十年後他嫌你大。”
顧琨一臉沉痛地總結：“都他媽的是藉口。”
顧小孩的生活很幸福。
他在三歲到五歲的那段時間一直都在觀察人臉上的表情。
然後模仿。
顧小孩發現，顧珩的表情看似很多，實則很少。
顧琨的表情看似很少，實則很多。
顧小孩模仿的最像的是顧琨的表情。
他一直斷定顧珩固定的冷笑﹑挑眉﹑翻白眼是最難模仿出意境的。
相反顧琨叼着菸斗調戲小宮女的表情他看了一次就會了。
並且因爲模仿得太像被顧珩舉着竹條追得滿皇宮跑。
其實顧小孩不知道，在他所處的四個人的小圈子中，表情最豐富的是顧珏。
但是即使是在他發瘋似的到處搜刮表情的時候，三年來養成的習慣使他依舊無視了這個一臉期盼望着他的表情資源庫。
顧珏看着一臉顧珩式冷笑的顧小孩鬱卒了。
鬱卒的顧珏認真向顧珩提建議：“咱八哥就這麼一個兒子，你不要趕盡殺絕。”
顧小孩被顧琨抱着坐在臺階上看自己直言不諱的十四叔在顧珩的鞭子下苦苦求饒。
顧珩喜歡教導顧小孩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顧小孩聽得頻頻點頭。
顧珏也喜歡教導顧小孩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顧小孩理都不理徑自舉着個網子邁開小短腿捕蝴蝶去了。
顧琨是個大嘴巴。
顧琨喜歡跟顧小孩講述之前奪嫡那會哪個兄長被哪個兄長弄死了，然後那個兄長又被顧珩弄死了的故事。
然後顧小孩就託着下巴坐在臺階上看自己嘴賤的十叔在顧珩的鞭子下嘎嘎慘叫。
旁邊站着想過來抱他卻被無視的顧珏。
此人爲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只得望着眼前上演的人倫慘劇感嘆：“真是和諧美滿慶團圓。”
顧珩私下裡曾拉着顧珏解釋自己如此憤怒的原因。
“老子死命向皇上灌輸正統思想，都怪你十哥向他抖摟那些陰暗事蹟。”顧珩說。
“把孩子教得和個流氓似的。”顧珩說。
被自己最親愛的九叔評價爲流氓的顧小孩曾經被一羣宮女私下裡詢問對三位叔叔的印象。
提起顧珩，顧小孩搜索腦子裡所有正面詞彙向宮女們展示了一位美貌絕倫才高八斗德高望重的絕世好男人形象。
正在跟人扯皮的顧珩斜着眼睛望着被羞辱了一番的手下敗將邊感嘆“其實老子想要一個對手”邊一連打了十幾個噴嚏。
提起顧琨，顧小孩搜索腦子裡所有負面詞彙向宮女們展示了一位邋遢透骨小肚雞腸猥瑣至極的遭唾棄頹廢男形象。
顧琨蹲在他的龍椅旁邊一臉坦然地邊磕着煙邊接受衆宮女的檢閱。
提起顧珏，顧小孩搜索腦子裡所有詞彙，半天問宮女們：“他是誰？”
只見顧琨旁邊竄起一道身影，挾着滾滾濃煙帶着嚎哭聲奔向遠方。
顧琨叼着煙罵道：“你看你那點出息，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沒學會直面慘淡的人生？”
三個人當中最疼顧小孩的其實是顧珏。
顧珩此人乍一看滿目涼薄是個什麼事都不管的主兒，真火起來一頓板子能打得顧小孩半個月下不來牀。
顧琨這痞子生平三大愛好，第一愛好是抽菸，第二愛好是調戲小宮女。
丫第三愛好就是跟顧小孩搶東西，然後叼着煙翹着二郎腿看小侄子哇哇大哭。
而顧珏是唯一沒弄哭過顧小孩的。
有一次不甘寂寞的顧珏拿着顧珩經常用來教訓顧小孩的竹條想嚇嚇小侄子。
只見顧小孩捂着臉大叫：“九叔，快來看啊，竹條自己在空中飄呢！”
淚奔的顧珏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悲哀就在於，他很想把人弄哭，但殘酷的事實每每都在向他展示什麼叫有心無力。
顧珩挺感激顧珏的。
他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當攻是傲嬌攻當受是彆扭受的性子，再加上顧琨那個痞子，能將個娃兒平平安安不缺胳膊少腿地養到五歲實在不容易。
這其中顧珏功不可沒。
某日三人喝完酒，顧琨那廝又春心萌動去調戲小侄子。
顧珩拉着顧珏的手道：“十四弟，這麼多年來多謝你了。”
顧珏此時被他灌了不少酒，不小心一順嘴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
“別謝我九哥，你一個單親帶孩子不容易。”
顧珏目露憐憫地望着顧珩：“而且還是個未婚的。”
被調戲的顧小孩哭了一通後興致勃勃地指着前方以夕陽爲背景的兩人衝顧琨道：“九叔又在獨自一人練習鞭法了。”
作者有話要說：沒啥好說的……或者說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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