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醒過來的時候,外面天光已經大亮。陌生的房間,外面的陽光打在垂落的窗簾上,形成一種溫和的光暈。秦飛直愣愣地看了一會窗簾,然後動作遲緩地擡起手,掩住自己的雙眸。
他又做了那個夢,那個漆黑的夢。說是夢,其實並沒有什麼可以講述的內容,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沒有任何具體的東西,但是每一次他沉入那片黑暗中,他都會感到無法壓抑的憤怒和悲傷。從十七年前他失去那一天的記憶後,他就會偶爾夢到那片黑暗,然後被那份激烈的情緒淹沒,那無法馬上從那種絕望的情緒中掙脫出來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關於這個伴隨他多年的夢,秦飛隱約知道,那也許並不是一個夢,而是他失去的那段記憶。因爲他什麼都想不起來,所以才什麼都看不到。
秦飛一動不動地在牀上趟了好一會,才從牀上坐起來,換了睡衣後,有發了好一會呆,纔去洗浴室洗漱。
打開房門,剛走出房間,就看到一個鬚髮灰白的老人走到了他面前。
“老朽是顧家的管家,老朽姓邵。少爺出去買東西了,秦少爺早飯想吃什麼?”老人簡潔地交代了一下狀況,又問了秦飛的需求。
秦飛這個時候腦子有些迷糊,想着那個出去買東西是少爺是誰,直愣愣地看着邵管家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位老管家此刻還等着他的回答。
“粥吧……”秦飛撓了撓頭,小聲說道。
“好的,秦少爺稍等。”邵管家似乎完全沒在意秦飛遲緩的回答,轉身幫秦飛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告訴他在客廳看會電視,早飯很快就好,便轉身進了廚房。
在邵管家進了廚房後,秦飛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過了好一會兒,才走到茶几前的沙發坐下,隨手打開電視,然後抱着那杯還冒着熱氣的茶開始發呆。
電視上此刻正在報道一則新聞。
11月9日,早上7點,s市的警方人員就在騰雲山背後的那片竹林裡找到一具女童的屍體。
同日上午8點40分,女童屍體被轉到鑑定科,初步調查發現,女童死亡時間爲一個多月前,死因是劇烈的撞擊,疑似車禍造成。此外,旅行袋拉鍊口處的一些皮屑和屍體上附着着少許不屬於女童的毛髮,經dna對比確認,那些皮屑和毛髮屬於城西銀行的職員張劍強。
鑑定報告出來的第一時間,警方將張劍強作爲嫌犯將其逮捕。
s市警方調查組組長,就女童被棄屍荒野一案進行了審訊調查,在鑑定報告面前,張劍強掙扎了一番,最終招認自己於一個多月前開車無心撞死女童,在慌亂之下,選擇了拋屍荒野。
在張劍強承認自己車禍棄屍行爲後,鑑定科清理了裝着幼童屍體的旅行包表面,發現其款式和一個月前城西銀行搶劫案中,搶劫犯用來裝現金的爲同一款。對此,調查組組長對張劍強參與搶劫案進行了追問,卻遭到張劍強的堅決否認。
那起搶劫案中,死亡有三人,與女童車禍無心置人於死的性質不同,那屬於故意殺人。張劍強很清楚,如果自己承認參與了那起銀行搶劫案,便是搶劫、故意殺人罪,便再無迴轉餘地,他這輩子就完了。
新聞上正在解說着s市警方接下去會進行調查的方向,玄關響起了開門聲,隨後秦飛聽到顧文凱和張知新的聲音傳來。
“喏,秦飛不是在嘛!你簡直就像一隻護崽的老母雞。”顧文凱走進客廳,推開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吵得他腦子嗡嗡作響的張知新,朝着坐在沙發上的秦飛擡了擡下巴說道。
張知新今天早上回到s市,在家沒看到秦飛,又打不通秦飛的手機,便跑去微塵書吧找了。結果秦飛也沒有在微塵書吧,在書吧的沈薇和謝哲只知道秦飛昨天中午和顧文凱一起出去的。謝哲幫忙聯繫了顧文凱,只是今早女童屍體被帶回警局,作爲屍體的第一發現者,又知道撞死女童的人是那起銀行搶劫案的嫌疑犯,女童死亡時間跟搶劫案發生在時間上保持了一致的搶劫案,顧文凱試圖從那起車禍中摸索出搶劫案的線索,正忙着團團轉,一時也抽不出空。直到張劍強承認自己是車禍的肇事者,但否認參與搶劫案後,他才暫時閒下來,得空把張知新帶來找秦飛。
秦飛看到張知新,笑着打了聲招呼。張知新嘟嘟噥噥地把秦飛打量了一遍,最後總結道:“你臉色不大好。”
顧文凱跟着走過去看了一會秦飛的臉色,然後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道:“你的臉現在看起來好呆,睡傻了?”
“三少爺。”權管家從廚房走出來。
“邵伯?你怎麼來s市了?”顧文凱收回戳秦飛的手指,站直身體,看着邵管家的目光帶着敬重。
邵管家是本家的老人,對顧文凱來說就像長輩一樣。此外,邵管家在顧家是有一定地位的,能夠直接使喚他的,除了當家的家主,也就正統繼承人了。所以邵管家對顧文凱稱呼爲三少爺,對顧寅卻是稱呼爲少爺,而不是大少爺。
“少爺讓老朽從本家帶點東西過來。”邵管家不吭不卑道。
顧文凱沒有問顧寅要邵管家帶了什麼,隨意地跟邵管家聊了幾句後,邵管家就轉身回了廚房。
“什麼少爺,三少爺的?你是哪個古老的家族出生的嗎?”張知新見邵管家進了廚房後,斜眼看向顧文凱。
“我顧家出生的啊!”顧文凱挨着秦飛坐下來,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開始轉檯。顧文凱知道跟秦飛住一起的張知新也是個行內人,上次在秦飛那裡看到的戚家鎮魂符,估計就是這個山羊鬍子的老頭搞來的。所以他這麼說,這位三舅姥爺肯定能聽得懂。
“顧家?”果然,張知新疑惑了一瞬,隨即臉色一變,“你說那個顧家?”
“就是你想到的那個顧家。”顧文凱道。
張知新也是走在陰陽界限上的人,自然是聽說過屬於圈內的顧家。他們這個圈子,有單幹的,也有家族式傳承的。家族式傳承的多有着古老的傳承歷史,這些家族中,有四家最爲有名,分別是顧家、耿家、任家和戚家。
“咳!”張知新清了清喉嚨,乾巴巴地說道,“哦,那個顧家啊……”
張知新和顧文凱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張知新率先轉開視線,對秦飛道:“秦飛,我們回去了,三舅姥爺給你做好吃的去。”
“等一下!秦飛魂魄不穩的事你應該知道吧?秦飛,等我大哥幫你看了原因再回去吧。”顧文凱說道。
“原因我也會找!”張知新拍着胸脯道。
“哦?你覺得你的能力在我之上?”低沉的聲音從客廳門口傳來,語氣帶着特有的譏諷,來人正是剛從外面回來的顧寅。
張知新先是被顧寅那張臉震懾了一瞬,隨即遲疑問道:“你……誰?”
顧寅冷着臉看着張知新,“這個問題該由我來問吧?”
顧寅話音剛落,張知新這邊還真就有板有眼地自我介紹了起來,“咳咳!我姓張,張飛反的張,名知新,溫故而知新的知新。”
“很好,我很確認我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糟老頭,現在你可以滾出去了。”顧寅說完,提着紙袋朝自己房間走去。
見顧寅進了房間後,張知新湊到顧文凱身邊,小聲問道:“他是你哥?”
顧文凱:“是啊!”
張知新:“你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顧文凱:“……”
張知新想了想又道:“他叫什麼名字?”
“那是顧寅少爺。”回答張知新的是端着粥從廚房走出來的邵管家。
顧寅,顧家繼承人麼……張知新摸着自己那撮山羊鬍若有所思。
最終,秦飛還是沒有留在顧寅這邊,他受了鬼氣的影響,短時間內並不適合被施予探魂術,和顧寅的三天之約也就只能延後了。
叫顧文凱驚訝的是顧寅居然沒有強留秦飛,他可是明白自家大哥看秦飛的眼神就是想把人強留下來的,但在秦飛決定回自己的住處後,卻並沒有開口威逼利誘。他家大哥什麼時候學會尊重他人決定這個美好的品德了?
不過,顧文凱也沒那麼多時間去探究顧寅的異常。一個月前的搶劫案,隨着張劍強承認自己爲女童車禍肇事者,終於從線索蕭條的狀態擺脫出來,有了一個確實的突破口。
銀行搶劫案發生的那天下午,是一個暴雨的天氣,警方在被搶劫犯驅車逃逸後的次日凌晨,找到了被搶劫犯中途丟棄的車子。這不是一場臨時起意的搶劫案,那臺被丟棄的車子是偷盜來的黑車,車牌號並不能提供有效的線索。但在調查那車子的時候,在後車座位置,警方發現了少許血跡,當時以爲是搶劫犯的血跡,於是血檢資料被保存了起來。而在11月10日的這天,警方鑑定課調查發現,那黑車上的血跡,是屬於張劍強撞死的那女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