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不清楚這個世界是怎麼了,爲什麼不屬於自己的事情,因爲大義,甚至只是一個希望,就需要自己做出違心的事,還這麼的理所當然。
當然,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跟康學東爭執,因爲他其實也清楚,他乾爹的要求並不過分,只是自己很難轉過這個彎來。他想堅守愛情的純真,但是這個世界卻太複雜,純真的愛情似乎真的禁不起太多的考驗。
不管是挪威遇到的艾米麗卡,還是在倫敦一直期待自己的阿邁勒,也包括現在一出現就給了自己太多壓力的納斯佳。她們以不同的方式,時刻在考驗着自己,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他都認爲自己的愛情已經被玷污了。
也許,從柔嘉離去後,自己又跟黎珊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已經玷污了愛情的純真吧!
想到了柔嘉,陳默覺得心裡更加難過了。明天也該去看看她了,給她看看挪威的冰川,峽灣,還有她曾經夢想過的孤獨的森林。
“乾爹,這件事我會去做,但是,我希望能夠按照我自己的方式來處理,你們不要給我任何壓力,行嗎?”
康學東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本來就沒有想過給你壓力,如果不是按照你自己的方式來,你認爲對方會看不出來嗎?”
坐在他另一邊的嚴波這才笑道:“小默,這件事情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實際上,讓你參與這件事情,不是想你真的做出什麼成績,而是要藉着這件事,先讓我們立於不敗之地,這樣我們才能放心地引蛇出洞。對於我們來說,齊明遠只是不值一提的一個人,關鍵是看看其他人的動作。”
“我明白,只是心裡有些轉不過彎來。”
事情都談好了,衆人也就提出了告辭。陳默他們這些普通員工還有雙休假,但是對於主管領導,高級領導來說,每一週能夠有一天休息時間就是難得的了。
像康學東,雖然剛從瑞士回來,但是出去了那麼久,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沒有幾天的時間,很難抽出空閒的時間來。
陳默已經給他準備好了房間,他一進屋就直接躺在了牀上,長長地嘆了口氣。“真是老了啊,曾經坐火車三天三夜不覺得累,今天還沒有怎麼樣,感覺都不行了。”
“要開空調嗎?”
“不至於,躺被窩裡了,比什麼都舒服。”
“那您先休息,我也回屋睡了。”
康學東卻喊住了他,問道:“你今天是不是有點生乾爹的氣了?”
陳默低着頭搖了搖,說道:“我只是不想變成我爸爸那樣的人。”
“我知道你的心裡肯定想不開,但是你要知道,人沒有十全十美的,你不要對別人太苛責,對自己也不要太苛刻”康學東又嘆了口氣說道:“去睡吧……”
陳默走到了門口,又轉回身問道:“明天我想去看看柔嘉,您有時間嗎?”
好一會兒,康學東才說道:“明天我還要開會,你自己去吧。”
陳默先回到了主屋,老爺子似乎睡的正香,空調溫度適中,呼叫器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他這才放心地反鎖上了門。
他卻不知道,就在他離開了之後,老爺子閉着的眼睛又睜了開。雖然要滿足孫子照顧自己的心態,在他面前裝的什麼事都不知道,不參與,但是不管什麼事,他比誰都清楚。
年紀大了,瞌睡也少了,即使每天睡在牀上,他仍然打開着自己的小收音機,總要聽過了半夜才睡一會兒。等死了,可以好好地睡,現在嘛,他還沒有老到要依靠孫子的境地。
陳默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將客廳收拾了一番,怕折騰的聲音響了影響老人家睡覺,就沒有清掃。只是把水杯都收拾了,茶葉放進了冰箱,將菸頭全部裝進了垃圾袋,把口封住。他還特意把客廳的房間窗戶留了一條縫來透氣,不然的話,到了第二天,屋子裡的氣味可不會好聞。
躺在了牀上,他仍然有些睡不着。雖然不至於以色侍人,但是主動去接觸納斯佳就是背叛自己的感情,何況,誰能知道以後的發展會是什麼樣?!她本來就是一個被愛傷害過的女孩子,自己還能忍心去傷害她嗎?當然不能!但是怎麼把握中間的分寸,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要是黎珊知道了自己這樣做,會不會看不起自己?她可是一個自由隨性的女孩子,最見不得蠅營狗苟的事情,可是自己現在卻在向這個方向跌落。
如果沒有牽扯到另外的計劃,他也不會如此爲難。可是現在他乾爹把幾件事情攪在一起,想讓別人不能破局,這也把自己給圈進來了。牽扯到他們整個小團體的利益,陳默知道這件事情的分量,這不僅僅是他跟他乾爹的事情了,還牽扯了太多的人,所以他也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由於心裡有事,他第二天很早就起牀了,在院子裡打了一會沙袋,渾身都暖和了。看他乾爹跟爺爺都起牀了,就跑到了衚衕口買了早餐回來。
等他們三個人吃過了早餐,樑浩也準時過來接走了康學東。烏漢也放假回來了,過來借用陳默的電腦上網,陳默也就順便把老爺子託付給了他照顧。
再過一會兒,街坊鄰居們也會過來串門,老爺子不愁沒有人照顧。但是陳默想不驚動黎珊去看看柔嘉,就要抓緊時間了。他還要先到朝陽門大街,曹鬱她們的公司去拿洗好的照片,時間還是挺緊迫的。
這次去歐洲拍的照片,陳默將底片都給了曹鬱,她們公司有一間暗光房,幫陳默洗這些照片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陳默也沒有要底片,而是讓她洗出兩套照片來,一套自己留下,剩下一套準備拿到柔嘉的墳前燒掉。
讓的士在她們公司門口等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陳默提着的袋子裡已經裝上了兩套照片。爲了節省時間,他乾脆讓的士直接上了四環,這樣雖然遠一點,但是不用在市區穿行,算起來還是要快一點。
時間進入了深秋,滿園的桃樹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椏,走在園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蕭瑟。雖然是週末,但是這不是公祭的日子,公墓裡面人很少,只有不多的幾家可能遇到了冥壽,在各自的祖先墓前擺上了祭品祭拜。
柔嘉屬於夭壽之人,是不過冥壽的,不過陳默每年到了她的生日,還是堅持前來。她一直很怕寂寞,卻又享受孤獨,她一直認爲,孤獨是外在的,寂寞卻是屬於內心的。
陳默在她的墓碑前面坐了下來,用手摩挲了一把冰涼的石碑。長時間沒有來,京城的秋天灰塵很大,墓碑上面已經落了一層灰。
他拿出了一塊舊毛巾,仔細地擦拭了起來,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一道縫隙。除了墓碑前面由於他長年累月地在那裡趴着寫字,做功課,磨的特別光滑,其它地方都還保持着原有的棱角。這種棱角非常地堅硬,非常地冰冷,卻讓陳默感到是那麼的親切。
“小默哥哥,媽媽給了我一塊錢,我們去買雪糕吃……”結果自己一個人吃了一大半雪糕。
“小默哥哥,我不要回家……我就要跟你睡……”結果兩個人一直睡到七歲。
“小默哥哥,上學是不是就是天天跟你在一起……”兩個人在學校也是形影不離。
“小默哥哥,宋濤他扯我小辮……”陳默衝上去就把宋濤推倒在地上。
上了初中,柔嘉開始發育了,對男孩子有了忌諱,可是在自己的面前依舊無遮無攔。
“大黑狗,人家胸前起了一個小腫塊,好疼啊……”陳默傻乎乎地要去幫她揉,讓柔嘉羞的轉身就跑,第一次,有三天的時間都沒有理他。
“大黑狗,只許輕輕地摸,不許跟別人說……”陳默第一次知道了男女的區別。
“大黑狗,這道題我不會做,快來給我講講……”陳默學會了她的筆跡,一個人要做兩個人的作業。
“大黑狗,我吃的太飽,走不動了,我要你揹我……”每次揹着她,陳默就覺得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生病以後,柔嘉再也不喊大黑狗了,她一直喊默默,陳默最受不了這種肉麻勁兒,可是現在卻覺得享受無比。
“默默,別哭,你哭我也要哭了……”得知了病情,柔嘉比他還堅強,從來都是小大人的陳默第一次哭的稀里嘩啦。他看了電視,知道得了白血病就會死去。
“默默,我不想去死,我想跟你一起走遍世界各地……”陳默覺得,自己一輩子的眼淚都在那段時間流乾了。
“默默,你要過的好好的,知道嗎?你要替我好好活,替我看遍這個世界……”他終於失去了她,那從小就建立的童話城堡徹底崩塌。
也許柔嘉就是個仙女,而自己卻是一個俗人,所以仙女纔要離去,自己不能留住她。陳默靠在墓碑上,擡頭望着天空,可是灰濛濛的空氣遮住了通往天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