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文學1.5

061

……

孟章蹬蹬蹬蹬跑上閣樓。

剛剛他接到離花宮傳來的密報,內容震撼得緊,他看完便覺六神無主,急於上報國師,一路步子風馳電掣。

“師座,師座!”孟章不曉得國師早就屏退左右,勒令不許上閣樓來,只當閣樓門口竟然沒把門的,心頭一緊,擔心出事,連忙暗拔出一半刀鞘,貼近門縫,聽得裡頭靜悄悄一片,他咬緊牙關,貼住門背,一下子撞了進去!

孟章:“師座,您沒事……吧,師座屬下該死,師座屬下告退了。”

孟章轉身拔腿就想走,身後傳來國師冷冷的聲音:“站住。”

孟章內牛滿面,好死不死地回過頭來,閉着眼睛不敢睜開:“師座屬下該死,師座屬下錯了,師座屬下什麼也沒看見,師座饒命。”

這關頭上,國師沒那個跟孟章扯皮的功夫,叱令他:“去將浴池注滿,水要涼不要熱,叫幾個後廚的僕嫗到門口候着,其他人退避三舍。”

孟章撿回一條命,忙不迭地:“是!”掩好內間門,一溜煙兒跑了出去,太過緊張還在門口打了個滑,咕咚咕咚滾下樓梯,摸着腦門上的大包直罵那看門的:明知師座在裡頭辦好事,怎麼也不提醒他一聲兒呢?這些不長眼的狗東西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害死我老孟章了。

國師差遣了孟章去,這會回過頭來,緊緊地擁住懷中的美人。顧柔藥性盡數發作,已經徹底昏聵了意識,全身燙得似一塊燒紅的烙鐵。

剛剛,他除卻了她的外衫,剩下單衣和小衣,又解開了她頭兩粒襟扣,敞開她的領子,如此讓她稍稍透得一口氣。

她的身子燙的似火,煨得他的心也滾燙,作爲一個男人,眼瞅着心愛之人像一隻柔滑的貓兒在他懷裡亂鑽亂顫,他沒法做到心如止水。眼見顧柔敞開的衣領裡,墨發如瀑,搭在瑩白似雪的肌.膚上,他倒抽一口冷氣,將目光移向別處。

孟章摔死了嗎……還他嗎不來。國師忍不住要爆粗,呼吸漸漸沉重。

【靜勝躁,寒勝熱,清淨爲天下正……】他學那柳下惠竭力自制,心中默誦,慢慢抑制住了心躁,感覺稍安。然後低頭再察看一眼懷中人的狀態。

她蜷縮在他懷裡,被他剪開的一條褲腿露出修長潔白的半截小腿,和另一條腿絞成一團,痛苦地忸怩着。原本雪白的皮膚泛着粉色的光澤,晶瑩剔透,吹彈可破。

國師心頭一震,一股血氣從下腹衝高,燥得他冒火。他感覺這會兒別說道德經,什麼經都有點兒管不住了,現在他就想辦人,辦了該死的小謝,辦了傻缺的孟章,辦了……他的小姑娘。

偏生這麼巧,她神識昏昧,卻還鶯鶯嚦嚦地哀聲低喚了一句:【老妖怪,救我……】

……

不忍了吧?食色性也,人之所欲,何必憋屈自己。國師頭腦一昏,好像聽見老錢在說話,眼睛一花,又好像看見老錢的影子在面前晃,打着涼扇,扯着個二皮臉笑嘻嘻地慫恿他:“你也是人,你不是神……有男人就會有女人……”

滾,本座不是畜生!國師在心裡狂罵,轟走了頭腦裡的老錢。他知道自己想什麼,又知道自己不該想什麼,痛苦糾結至極。他渴望得到,卻又害怕得到,深愛着一個人的滋味不該是強行佔有,他不願也不捨在她如此脆弱的時刻趁虛而入。

【老妖怪,我好難受……我害怕……救救我……】她摟緊了他的脖子,清純如她,竟也有這般魔鬼的一面,她水蛇般妖嬈地纏住他身,羅衫輕解,香肩微露,煎熬難耐地磨蹭着他。

看着她痛苦,他亦痛苦極了,不敢抱她,怕自個走了火入了魔,十指撐在邊緣,緊緊嵌入梨花木塌,摳得指甲流血,染紅了白玉般的晶指。

……

顧柔這一昏睡便是三天。

五月十四清晨,也無太陽,窗外淅淅瀝瀝下着小雨,雨水敲擊在閣樓的窗櫺上,濺開滴滴水花,暈染,濡溼,聚集成水串滑下窗臺。

寶珠走進裡間,關上窗子,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顧柔。她漆黑如墨的長髮凌亂地散落在鴛鴦枕上,雙眸緊閉,臉色紅潤,身體舒展平躺在鏽紅色的錦被內,一截雪白的香肩微露。

她柳眉微蹙,似乎睡得不□□穩,無意識中翻了個身,潔白的手臂向上壓住了頭髮,露出豐腴挺立的胸脯,上面雨打海棠般地散落着點點淡紅痕跡。

寶珠忙走上前,幫她向上掖了掖錦被,眼裡流露出一絲羨慕——這樣的美人,連她身爲女人都覺得充滿誘惑力,難怪大宗師也爲此破戒。自己要是能生得顧柔這般容貌身段,那塊臭石頭也不至於至今還不解風情了。她想到石錫,心頭泛起一絲憂愁,輕似漣漪揮之不去,她搖搖頭,將腦海中石錫的影子甩開,帶着惆悵的心情出了屋。

寶珠合上門,發出一點輕微的響聲,顧柔皺了皺眉,醒了。

隔着窗子傳來雨聲,她睜開眼睛,不是自己的屋子,淡紅色的牀幔靜止在四周,宛如粉色的花苞合圍一動不動。

身體被痠痛所充斥,她茫然地側了個身,試着支撐坐起來,低頭間卻看見自己通體雪白的身子,不着一絲衣物,不由得駭然,再也顧不得疲憊,猛然坐起。

這是怎麼了。她震驚地抱住胸口,腦海裡有畫面呼嘯閃過——

她被國師按在懷中……

回憶如蛇蠍,她不禁駭然哆嗦了一下,畫面陸續閃現——

自己被國師緊擁,緩緩浸入浴池的一瞬……

“不。”她一瞬怔然,難以置信。

“好像醒了。”門外窸窸窣窣有人聲,顧柔已經顧不得去分辨是誰,她強忍心酸,翻身下牀,四顧周圍,一下子看見了擺在桌上的潮生劍,她搶上去拿在手裡,拔劍出鞘!

寶珠打開門,大宗師從後面進來,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顧柔衣衫凌亂,雙手握着潮生劍,手腕止不住地打哆嗦。

國師面色一變,厲喝:“顧柔,住手!”

“你別過來!”她幾近失控,“我,我恨你……”

國師看她情緒激動,解釋:“本座不曾傷害你。小姑娘,你把劍先放下……”

潮生劍一下子對準了他:“說了別過來!”

寶珠快步攔在前面:“保護大宗師。”屋外傳來一陣凌亂腳步聲朝此地趕來。國師呵斥:“出去。”“大宗師。”他又道:“把門關上,本座有話和她說。”

寶珠忐忑地看了一眼大宗師,又看一眼顧柔,推出門去。

“小姑娘,”他的聲音微顫,“你先把劍放下,莫要傷害自己。”

“你別過來,離我遠點!”顧柔覺得噁心極了,握劍的雙手抖戰不止,劍尖朝着國師不斷搖晃。

國師伸出兩指,輕輕按住她的劍身,眸光深深地投入她的眼中,顯得異常溫柔寵溺,甚至,摻雜了一絲痛苦:“你中了毒,不得不疏;本座只是替你在水下行功,讓你發了一場汗,將它排出去了。你……仍是完璧。”

顧柔愣了愣,眼淚稍止,有些不敢信,低頭看向自己。

“你身上痕印乃是點穴造成,本座替你逼汗排毒,不得已須碰觸你身體;雖不曾越雷池,但男女大防,終是不得已破了,你若心有不甘,這一劍任你刺來,本座絕不還手。”

顧柔又是一怔,腦子裡斷片嚴重,怎麼都想不起前事,她越是用力地想,就越是頭痛至極。

國師看着他驚惶失措的小姑娘,心似被狠狠揪起,他倒底是一個男人,前夜晚上,他在水下運功替她驅散,雖然過程順利,但他要做到既襄助她,又剋制自己的欲.念,着實經歷了不少天人交戰的過程,一趟運功下來,不光是顧柔,他自己也因過度壓抑,幾近崩潰,不得已地換間屋子,想着她嬌嫩軀體自弄拂塵,將這邪火勉強散了去。

事後,宛似一場大夢醒來,只覺愧對天地祖宗、歷代仙師,哪還有顏面自居聖賢。

只是孟章寶珠等不知情的還以爲,顧柔已成了國師的人了。

這等事情,說來羞恥,若是傳到老錢耳朵裡,定然又要笑話他“算什麼男人,連女人都不敢碰,撞豆腐死去算了”,可是他渾然豁了出去,倒也無所顧忌了,羞恥不羞恥又如何,他真心在乎的就她一個,她似珍珠璞玉,雛鳥幼苗,他只願呵護掌中,靜待花開成熟。

情絲到了此處,早已傷懷,只可憐他心上人兒全然地不知情,只把一雙恨恨的眼睛瞪着他,像是恨不得一劍滅了他。

顧柔咬住脣,忖了片刻,身體的感覺總歸是有的,對他將信將疑,她心情煩亂——就算沒越雷池又如何?她的名節全毀了!她還有什麼顏面面對心上人老妖怪?

她傷心透頂,懊惱至極。

國師見她不語微啜,他頎長雋秀的眉微微一皺,仍是兩指按住劍身,緩緩擡起雙眸,動情地看着她:“若這樣能讓你滿意,本座心甘情願。”

說罷,他兩指輕輕舒展,在那劍身上用力滑過,抹下一行鮮血,放了手,竟是任她宰割的態度。

顧柔心一顫,雙手發抖,不知爲何,竟然怎麼也刺不下去這一劍。

國師卻在想,若在此時說出他便是老妖怪的真實身份,會不會將僅存的一點美好也撕得粉碎?

他一生處處精密算計,力求完美無瑕,卻不料終於有一件事,他無法掌控,患得患失。

潮生劍一晃,劍尖朝下,收了起來。

顧柔默默地拾好衣物,轉身離開,不再看他一眼。

門通地一聲關上,樓板上傳來咚咚遠去的腳步聲,國師悵然若失地聽了一陣,忽而醒轉,轉身追下樓。

他不能失去她,哪怕被她憎恨,也要把事實真相說清楚!

他剛要去找顧柔解釋,一行人看他右手滴滴答答流血,都追到了院子裡:“大宗師,您受傷了,不可啊!”

“閃開。”一路血跡拖延,又被雨水沖刷稀釋,他追下了臺階,迎面撞上一人。

沈硯真的傘掉在地上,她驚訝一瞬,看見國師,神色稍見和緩,靜靜垂眸,看向他的手:“大宗師,您受傷了。”

寶珠趕上來:“沈姑娘你來得正好,快給大宗師瞧瞧傷口。”

沈硯真默然應允,她拾了傘,欲爲國師撐起,卻被國師擋下:“讓開。”

“師座,您走不得啊,”孟章冒雨從外面趕至,“今日有貴客來!”

國師煩躁地想要喊一聲滾,他擡起頭,卻看見一把油紙黑傘停在院子門口,人沒有進來,只露出傘的邊緣,鶉衣百結,穿着黑皮靴,一枚花型腰牌掛在身後露出個尖兒。

他面色一變,心中天人交戰,不由得往隔壁的院落看了一眼,顧柔門窗緊閉。

“請他進來。”國師終作決斷,吩咐孟章。

沈硯真平靜地看着孟章領着那打扮跟叫花子似的中年人進來,眼中沒有波瀾。

那中年人撐着一把碩大笨重的竹骨黑傘,國師竟也願意走在他的傘下,兩人步伐諧調,一同進入廳堂。

寶珠在旁歉意道:“抱歉沈大夫,國師今日怕是要忙,勞您白走一趟了。”

沈硯真收回目光:“不礙,反正解除連心蠱一事,還需要找到和大宗師連心之人一起解才行,也不急於這一時。那麼,硯真先告辭了。”

國師包紮了手,換了衣服回到花廳。

鶉衣的中年男人已摘下了斗笠,風霜雕刻的硬朗面孔上,一道煞風景的蜈蚣疤痕橫斜穿過右眼,他面含冷笑,朝國師晃了晃茶盅:“老朋友,別來無恙。”

十年前的江湖第一殺手,如今的離花宮宮主,舒明雁。

國師點了點頭,在他對面的太師椅上坐下,左手輕按傷口。

舒明雁瞅了一眼,饒有深意:“遇着棘手人了?我替你解決?”

國師擺了擺手,眼裡沒什麼情緒:“說你的來意。”

舒明雁潛隱江湖十年,一心着力打造離花宮,隨着他年歲漸長,已經度過了武功的巔峰時期,所以他專注地發展這個刺客聯盟組織,想要控制着武林中半數的人頭買賣。

他剛剛起步的時候缺乏大筆的金援引納人力,在那個時候,他遇上了慕容修。慕容修爲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銀錢支持,並通過自己在野的暗處勢力將這個組織扶植了起來,後來,這項任務交給了國師。

國師從不過問舒明雁如何經營離花宮,他只負責提供舒明雁需要的錢,然後,指派給他需要殺的人。所以一直以來,雙方合作得異常順利。甚至有時候舒明雁覺得,這個年輕的國師比他的老子慕容修容易掌控得多了,也好糊弄得多,有時候跟他多要一點錢,哪怕是市價的數十倍,他也會慷慨掏錢。

這讓舒明雁產生一種得寸進尺的貪心。

他想到自己做了多年的黑道生意,刀口舔血,風頭浪尖上過日子,加上離花宮漸漸壯大,也有那麼幾股子元老勢力在裡面明爭暗鬥,有點跟自己叫板的意思,所以他就想着把自己的銀子洗白那麼一部分,轉移到正經生意上面來。

所以,他打起了錢莊的主意。

洛陽這塊地方,大晉國都,聚集天下至寶和財富,錢來錢往如同江河滾滾,在這裡開錢莊是最不愁客量的。可是也正因爲客量龐大,現有的錢莊已經如雨後春筍開出不少,各家有各家的客戶和生意網,想要插手進去也很困難。

像舒明雁這種喜歡殺伐決斷快刀斬亂麻的人,做白道生意也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黑道的解決手段,他想要用血洗錢,搞掉一些競爭對手。

但是這樣的想法立刻遭到國師的反對,這件事是國師頭一回跟舒明雁明面上不對付,弄得不歡而散。舒明雁覺得國師過河拆橋,利用完他的組織卻不幫忙他掙錢,心中有所不滿。

但是礙於國師的權勢地位,他也不好跟他翻臉,離花宮在江湖的地位,還要靠國師的手腕來庇佑。所以舒明雁見着國師,還是用笑臉陪着。

這一回,他來找國師倒不是爲了錢莊生意,而是爲了他最近的一根眼中釘肉中刺——

江湖第一殺手,離花宮頭牌刺客,金飛燕。

人稱踏雪無痕金飛燕。

沒人見過他的真容,可是他能夠夜行千里路,十步殺一人。

金飛燕的勢力和威望在離花宮日益壯大,和舒明雁也分歧漸重,舒明雁感覺到對方的不受操縱,決意剷除之。

但是鑑於金飛燕此人的能力,舒明雁沒有完全的把握,他需要國師白鳥斥候營的幫助。

國師聽完舒明雁的來意,思索片刻,直截了當問他:“價錢怎麼算?”

哼,不愧是老油壺慕容修的兒子,合作這麼久,這回跟他明算賬起來了,舒明雁也不含糊,比劃出手勢:“事成之後,給您這個數。”

國師淡淡無言,不置可否。

舒明雁頭一偏,斜瞅着他,怎麼,獅子大開口,還想要更多?

他是國觀大宗師,如果跟離花宮的暗地合作被捅出去,絕對會身敗名裂,舒明雁脣泛冷笑,不覺得國師有什麼在自己面前擡價的資本,把他惹急了,來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誰也撈不到好處,對方家大業大反而損失更多,慕容家的人沒這麼蠢。

國師開口,聲音涼潤,優美清冷:“金飛燕死後,本座不要你一個子;不過,你要把副宮主的位置騰出,本座來安排人選。”

原來是想要權,安插他自己的人手。舒明雁毫不在意,他有恃無恐:離花宮也只有金飛燕能跟自己抗衡,金飛燕一除,誰還能和他爭鋒?就算國師派來再多的眼線,也會被他的勢力架空。於是他一口答應:“可以,人選你定。”

國師頷首以應:“成交。”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大家可以原諒沒有開車的國師,因爲他的設定就是對事老辣對人(喜歡的)溫柔,而且初戀會比較新手。這一點上,老錢和連世子終於可以甩他九條街了……

57|1.5

062

顧柔回到家,急忙燒了水洗淨身子,自我檢查一番,倒真似國師所言那般,除了被點穴痕跡,並無其他損傷。

細細回想那晚情形,似乎他所言不假,自己確實是中毒了,說起來,若非國師出手相救,她說不定命也要搭進去。

又倘若他真心存邪念,其實早就可以將自己……顧柔咬住脣,忽然地後悔起來,她錯怪別人了!

她一愣神,忽然地想起自己中毒時候,國師抱着她,聲音溫柔地安慰,一聲一聲地喚着她小姑娘,那是何等的耐性和寬容,換作別的任何一個男人,說不定她早就沒了清白了。

——想起自己在他手上劃開了一道口子,不知疼也不疼?

可事情鬧到這番田地,若是讓她回去再見國師的面,她是寧死也不肯的了,莫名而來的恐懼感推擠着她。

她腦仁兒疼極了,捂着頭,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老妖怪,若是你知曉了,你會怎麼想我?】

……

國師這邊,正處在京郊十里的一處莊園,這是離花宮設置的一處接頭據點,按照和舒明雁的計劃,在此地擺上了一出鴻門宴。

以國師的名義向金飛燕發出生意邀請,雙方約在雲來山莊裡見面。

淡月籠紗,山莊蓬門大開,花廳中燈光和屋外月光悄然對峙。

廳內靜得沒有一絲風,國師在案前獨酌,他的右手側的客位上,也擺着一份同樣的酒食。

角落的線香燒到了一半,折斷了。

約定的時辰已到。

忽然,燭火搖晃了一下,一條黑影閃進花廳,負責斟酒的小廝目瞪口呆,還沒有回過神來,就發現那客座之上,突然憑空端坐了一個人。

那人戴着斗笠面紗,衝着小廝搖晃了一下空空的酒盅:“來呀,給爺滿上。”聲音灑脫飛揚,聽着卻似是個年輕後生。

小廝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確定這是個人,不是個鬼。

外面下那麼大的雨,這人一丁點兒也沒沾身上,連靴子上也沒有,打扮成小廝模樣的寶珠奇怪地打量着他,看他倒完了酒,再看他毫無戒心地一口氣悶幹:“再來!”他身後的地毯也乾乾淨淨,沒有一個泥巴印子。這傢伙倒底怎麼進來的?

這真教人難以相信,他就是傳聞中的江湖第一殺手,踏雪無痕金飛燕。

國師拂手,寶珠會意,躬身慢慢向後退出花廳。

“大宗師找我,想必是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生意,我這個人喜歡直來直去,就不妨開門見山地說吧,這回的人頭值多少?”

國師不疾不徐,聲音清潤優雅:“一文錢都不值。”

金飛燕輕哼一笑:“不值錢的人命那是賤命,既然賤命一條,這樣的人就讓他且活着去吧。也省得我老金動手了。”

“本座亦有同感,可惜,”國師三根手指心不在焉地撥弄着酒杯,忽然停住,把杯子按在桌面上,鳳眸微擡,“有人已經跟本座開價,買了你這條賤命。”

說罷,他反手一扣,擲杯於地,地面發出清脆的碎響。

與此同時,樑上、屏風後、窗下八名離花宮刺客同時躍出,包括舒明雁和他的心腹在內,手持各式兵器,電光火石般衝向金飛燕!

這些人均是江湖上一流的殺手,可是金飛燕左拆右擋,在刀光劍影中招架,竟然顯得遊刃有餘。他一邊拆招閃避,一邊笑嘻嘻道:“我老金的命賤得很,舒老大卻這般急着來要,豈非比我老金更賤?”

舒明雁面罩黑巾,卻還是被他認出,索性一把扯將下來,露出鷹隼般陰冷的面孔:“金飛燕,一山不容二虎,你不聽我的號令,便休怪我無情了!離花宮的主人只能有一個!”

說罷雙臂向前一展,一對彎刀脫手而出,乃是他的武器回雁雙刀,在空中劃出兩道走勢詭異的弧線,變着方向殺到金飛燕跟前。金飛燕左手右手各自一撥,把彎刀又撥了回來。

他這一撥一檔之間,舒明雁同時抽出腰間長劍,一腳踏上木案,蹬高借力,在空中一躍,朝着金飛燕胸前空門刺來!

霎時間,電光火石,兵刃穿刺肉.體的聲音在空曠的廳堂中分外清晰。

舒明雁低頭看着從左胸穿刺出來的劍尖,不敢置信——誰,是誰背叛了他?

他統領了離花宮這麼多年!這是他用心血建立起來的無情帝國!

他痛苦、憤怒、屈辱、不甘;他掙扎挪動腳步,想要回頭看看對方是誰,可是劍身猛然回收,從他胸中拔出,霎時間鮮血彤雲一般噴濺!

舒明雁緊緊捂胸口,回頭一瞬間,露出驚駭的神色。

在他身後,國師擲劍給寶珠接着,仍是白衣無塵的清雅模樣,從袖中取出帕子,來回擦了擦手,聲音沉靜幽雅:“全部拿下。”

舒明雁如遭雷擊,咬牙切齒:“慕容情!”

金飛燕在一邊發出涼薄調侃的笑聲:“舒老大,您說得對,離花宮的主人只能有一個;所以……您得先走一步了。”

舒明雁大驚回頭,用劍護着身體,卻見金飛燕坐回酒席,沒見什麼動作,看他的樣子,似乎在等國師號令。

舒明雁才知道,自己中了這兩個人的奸計,被反將了一軍!

他又氣又恨,國師方纔那一劍突襲,傷口直擊要害,幾名心腹攙扶他在中間,又回頭看着國師,狠狠而道:“慕容情,你以爲扶他起來就能掌控離花宮了,別天真了,離花宮沒有軟蛋,只有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今日就算你選擇了金飛燕,終有一日,將會被他反咬一口!”

國師森然佇立,眸中的清光如寒冰流淌,額心的梅花花繡硃紅似血,隨着他顰眉,微微地一動:

“本座生平,最恨被人威脅。”

他可以容忍舒明雁的貪得無厭,他不缺錢,舒明雁要錢,他就給他錢;但是當舒明雁的野心與日膨脹,想要伸手涉足到朝政和錢莊這一塊去的時候,他便再也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他選擇了金飛燕,作爲下一任離花宮的新主人。

舒明雁充滿憎意的眼中仍有不解,他不明白國師從未見過金飛燕,怎麼會在一起聯手合作?

屋外,寶珠引兵出現:“一個都別放跑!”

舒明雁:“跑!”他的七名心腹同夥雖是一流刺客,但雙拳難敵四手,面對如此多的府兵形勢不妙,只能結隊奮力向外衝擊,企圖逃生。寶珠等人和他們交戰起來,一時間乒乒乓乓響徹大廳,嘈雜無比,心腹們掩護着舒明雁向南退去。

金飛燕看着府兵追逐刺客出去,吁了口氣,雙手一攤:“喂,你以後該不會也這麼對付我吧?”

國師眼盯屋外,聲音清冷涼潤:“如果你足夠聽話。”

金飛燕感覺頭皮一絲髮麻,坐下來,喝了一口酒壓壓驚:“說實話,舒明雁管事的時候待我不差,我還是喜歡過去自由自在的生活,喝喝酒,接接單子,掙點小錢。”

“你不取代他,他便會取代你。”國師望着院中,舒明雁畢竟十年前也做過江湖殺手榜魁首,在衆人圍追堵截中一夫當關,竟然多人包圍他不得近身,國師冷冷而道:“別光顧着喝酒,起來殺人了,唐三兒。”

“噗!”金飛燕的酒噴了出來,“不許叫我唐三兒,是唐三不是唐三兒,沒有兒字!”

說着,他搗鼓搗鼓半天,拿出腰間的千機匣,竟然比小謝常常攜戴的那把構造更爲精緻複雜,小謝那把跟他的比起來,頓時就像是過家家的玩具了——“走着,去送咱們舒老大一程!”

他說着,像飛鳥一樣掠出窗口,沒了影子。

孟章來了,在一旁看得驚詫:“金飛燕,他是唐門的人?”

國師負手不語。

前任尚書令慕容修年少時曾經出仕漢中,曾與蜀中唐門中的一位大小姐有過一段交情,當時那位大小姐遭情郎拋棄,留下一個私生子,慕容修便幫她收養了這個孩子。後來,慕容修官越做越大,調任京師,便將孩子還給唐家大小姐。那孩子在家門中排行老三,所以人稱唐三。

唐三長大以後不務正業,幸虧練就一手好功夫,頂着一個金飛燕的化名在江湖上很快立足,他賺錢很快卻揮金如土,常常入不敷出,所以幹起了江湖人最不屑卻又來錢最快的殺手買賣。

這一不小心,就成了專業的樑上君子,雞鳴狗盜之徒,還被唐家逐出了家門,於是世上再無唐三,只剩下金飛燕。

……

夜色掩着小院,顧柔的窗口沒有一絲燈光,黑漆漆地似個無底洞。

顧柔牀上躺了整整一天。

這件事,原是一樁意外,亦是一場誤會,可是她思前想後,卻覺得應當對老妖怪說實話。

自己是個飛賊,也是個通緝犯,她沒清白的出身,現在連清白的名聲也沒了。她想到國師,又是一陣心亂,聽見他喚自己小姑娘,竟然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覺……心跳得厲害。

曾幾何時,這種心動之感,只會爲老妖怪一個人發生。自己這是怎麼了?

思緒紛亂,像是陷入了困境,一片迷茫,在這團迷霧之中她抓不住感覺,亦不敢往深處去想,只怕想得越多,陷得越深,挖掘出一些不該觸及的陰暗面來。

她惴惴不安,卻沒個可以商量傾訴的人,這時候便喚起那個心中的他來:

【老妖怪,你在麼。】

很快,得到他短促有力的迴應:【嗯,何事。】

【我心亂的很,你能陪我說兩句話麼?】

【你說。】

【我……】她張了張嘴,想把前日發生的遭遇說出來,話兒到了嘴邊,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差點兒就和另一個男人肌.膚相親了,這種事情,怎麼說的出口?

可是心裡又覺得,應該坦白。

不知不覺地,眼裡就有了酸澀的淚,她覺着自己這是犯了罪過了,不光犯了罪過,還拒不坦白,想着隱瞞罪過,簡直罪加一等,罪無可赦,真當該死。

【我……我明日不來了。】她憋了半天,竟憋出這樣一句話來,像是自我懲罰似的,說出來又傷心又痛快。

對方聽到她這麼說,顯然一窒,但也沒追問原因,只是斬釘截鐵說:【不行,你一定要來。本座有重要的話同你說。】

聽見他這麼說,她發狠的心一下子又軟了,傷心:【我,我可不是什麼好人……只怕教你見了,大失所望。】

她身上發生的事情,更怕教他知了,大失所望呢。

此時此刻,國師正同唐三率領人馬,在茫茫郊野中搜尋追捕離花宮叛黨的蹤跡,他騎着快馬,唐三輕功提縱,各自飛馳在夜裡;聽見這話,國師勒住繮繩,放唐三先過去,停下來想了想:自己何嘗又是什麼好人?一輩子都在算計,算計別人,算計事情,最後把自己也給算計了進去。

【只要你對本座不失所望,那便夠了。別再說這些,明天你一定要來,本座會等到你出現爲止,把話都同你說清楚。】

他說言罷,繮繩一甩,追着唐三的身影,趕入了夜色。

他的聲音短促地消失了,顧柔卻久久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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