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傢伙究竟是什麼巫師,太可怕了。”
被瑪卡一頓快速連發的魔咒一舉擊飛的約書亞,現在正在瘋狂地逃跑。他不得不逃,因爲這是他從擁有這份力量開始,第一次被人用魔咒打得毫無反手之力。
雖然他不清楚自己的主人究竟有多麼強大的力量——那一定很強吧?可是,主人從沒有用攻擊性魔咒對付過他們,因爲主人只需要激活烙印,就可以使得他們徹底喪失戰鬥意志。
不,他們本就是一羣膽小的孩子,哪裡來的戰鬥意志呢?
“……他沒追過來嗎?”
約書亞在巷子裡狂奔着,時不時回頭看一下,卻始終沒有發現有人追過來的跡象。可滿心惶恐的他無法停下腳步——他連緩口氣的膽量都沒有!
他一個勁兒地跑着,只爲了離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怪物巫師遠一些、再遠一些……越遠越好!
他並沒有想過,自己應該逃到哪裡去,他只是在本能地逃竄。
兩邊的建築物在他奔跑的同時,不斷地往後退去,並一點點地與夜幕融爲一體。偶爾有一兩聲貓頭鷹的鳴叫,淒厲得好似孩童啼哭,陰惻惻的使人不寒而慄。
約書亞感覺自己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還未被主人帶走的那個時期。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酗酒、濫賭、沒事就毆打自己的父親。
他還想起了,在某天夜晚他逃出那個骯髒恐怖的家,卻被父親舉着棍棒追着打折了一條腿的畫面。
是的,沒錯……那晚也是那麼昏暗、沒有星光與月亮,路燈在不停地閃爍着,夜貓的嘶叫令他腿腳發軟。
他不停地奔跑,而那瘸了腿的、可怕的父親就在他後面緊緊地追着,手上的棍子又粗又硬,刮在背上就是火燒火燎的疼。
他的父親,爲他種下了一顆恐懼的種子。
“……別過來!父親……不要打我了……”
約書亞的精神幾乎處在了崩潰的邊緣,他拖着有些虛弱的身體使足了力氣向前奔跑,口中不停地嘀咕着。
這份混亂,似乎又給他帶來了一些力量。只見他在一路狂奔中,再次冒出了黑霧,並逐漸掩蓋了他的全身。
不多時,他驀然騰空而起,下意識地朝傑克森廣場的出口衝了過去。
風在他的耳邊嗚咽,他卻根本沒有聽見。他被自己的恐懼擊垮了,那種莫名的力量侵佔了他的全身,攪亂了他的思想,迫使着他遵從本能行動。
他要回家,回到“父親”找不着的那個地方,然後老老實實接受處罰。主人的處罰雖然可怕,可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另類的救贖。
因爲沒有人對他好過,沒有人需要他——只有主人需要他!
“……好好接受懲罰吧,然後主人就會繼續需要我了。我要回去那裡,逃離可怕的‘父親’,主人會像平時一樣抱抱我的……”
被帶去那裡的孩子有很多,他不是第一個,同樣不是最後一個。別的孩子心裡是怎麼想的還猶未可知,但約書亞的想法就是這樣。
當他衝過那堵磚牆,重新出現在紐約的街道上時,他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團極速飛行的濃郁黑霧。
在那團拖着長長尾巴的黑霧之中,混雜着的“火星”要比平時多了好幾倍,飛在空中看起來就彷彿是一顆閃耀着赤芒的流星。
這顆流星在低矮的雲層之下高高劃過,朝着市中心的西方竄去。
……
在某一處廢棄倉庫邊,矗立着一座稍顯殘破的修道院。這座修道院的外牆斑駁灰黃,暗綠色的爬山虎覆蓋了不少面積,而原本精美的雕刻也大多已經被毀壞了。
光從外面看,根本就不像是有人回來的地方。
“吱呀——”
約書亞神情恍惚地推開了高大的木門,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進去。他沒有在這到處都是灰塵的空間裡停留,而是筆直地朝後面的庭院走去。
中庭裡也同樣沒有什麼稀奇,枯黃的野草遍地皆是,噴泉的池子裡也早已乾涸。牆上似乎刻畫着什麼奇怪的塗鴉,卻早已成了無人可以解開的謎題。
約書亞通過了中庭,跨上了鬆鬆垮垮的階梯,走進了一件位於二樓的空房間。
在這間房間裡,有着一張破破爛爛的牀鋪,以及一張空無一物的書桌。而就在書桌對面的牆壁上,裝着一面破碎龜裂的鏡子。
鏡子上佈滿了塵埃,使得人影幾不可見。
“夜騏的尾羽。”
約書亞對着那面鏡子,口齒不清地念出了口令。然而,隨着時間一秒秒的流逝,鏡子卻沒有產生任何的變化。
“夜騏的尾羽!”
他怔怔地盯着那面破鏡子,將口令再次重複了一遍,但卻依舊沒有絲毫的動靜——他所預料的場景沒有出現。
“……怎、怎麼會……口令沒有錯的……夜騏的尾羽!夜騏的尾羽!夜騏……”
他猛地撲到了鏡子前,雙手使勁摁着牆壁,口中瘋狂地念叨起來。他想要回去,回到那個讓他既畏懼又依戀的地方。
可眼前這份冰冷的現實,卻令他逐漸心生絕望。那面破碎的鏡子似乎在無聲地告訴着他,他生命之中最後的救贖、他黑暗之中最後的一點光亮,已經在不知何時悄然熄滅。
“看來……你已經被拋棄了啊?”
一個聲音在他背後突然響起,嚇得他腳下一軟,驚慌失措地跌到在地。他沒有猶豫,近乎手腳並用地爬向了骯髒的牆角,渾身發抖地縮成了一團。
在那聲音發出的方向,瑪卡的身影逐漸顯現了出來——他正站在房間的門口,默默地注視着這裡的一切。
“這麼快就已經得到消息了嗎?”他眯着眼,盯着那面鏡子喃喃道。
對方針對小天狼星作出的反應,是立即着手抹除,因爲對於默然者來說,對付小天狼星並不算是什麼難事。
若是瑪卡沒有來,若是瑪卡沒有安排八眼巨蛛進行保護,恐怕小天狼星早就已經被悄無聲息地除掉了。
不,哪怕是多了一隻異化八眼巨蛛,對方也可以派出增援設法剿滅。因此他們沒有理由會選擇這麼果斷地捨棄一名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默然者。
那麼,他們捨棄約書亞的原因就不多了,而起中最有可能的一個就是瑪卡的到來。
他伸出手來,在鏡子的附近輕輕摸索着,仔仔細細地將其中的魔力波動感應了一下。大量的魔法知識在他的腦海之中迅速流動着,與眼前的魔力反饋逐次對比。
稍事片刻,他將手放了下來。
“你是叫‘約書亞’……是吧?”瑪卡轉過頭,望着縮在角落裡發抖的青年道,“想跟我進去看看嗎?我認爲,你應該會想找他們問幾個問題……”
他稍微頓了一下,然後輕笑了一聲道:“……當然,前提是他們還沒跑路。”
話纔剛說完,他手中的法杖便已經提了起來,魔力激盪之間,法杖的頂端隱隱閃過一系列複雜的魔文字符,並逐個落入了朦朧的鏡面碎片之中。
緊接着,本已破碎的鏡子忽地籠罩上了一層銀光,原本缺損陳舊的地方開始自動修補了起來。
不多時,一面與周圍破敗環境格格不入的嶄新穿衣鏡,便赫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在那光潔如新的鏡子中,瑪卡看不到自己的身影,他所能看見的,是這間房間的景象。可與實際環境不同的是,鏡子中的房間,沒有一絲一毫的髒亂和陳舊。
瑪卡再次轉過頭,那個叫做約書亞的青年在鏡子泛起銀光的時候就爬了起來,呆呆愣愣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可當瑪卡的視線又一次落在他身上之時,他卻驚恐莫名地後退了幾步,縮着脖子弓着背站在了一邊。
“進還是不進,你自己決定。”
瑪卡哪有時間浪費在他身上,隨口丟下一句話之後,他便直接往鏡子裡走去。
鏡中的修道院有着大量的生活痕跡,走廊裡的掛燈還在散發着溫和的光輝,紅色的地毯鬆軟乾淨,壁上的風景油畫生動明晰。
瑪卡在廊間輕輕地走着,偶爾也會打開一間房間看一下,卻並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他來到樓下的大廳裡,壁爐似乎纔剛熄滅,餘燼之中還散發着溫熱的氣息。
在旁邊的長條餐桌上的某幾個座位前,甚至還擺着吃剩下的殘根剩飯,一盆沒盛完的南瓜奶油濃湯甚至還在冒着些許熱氣。
“剛走不久嗎?”瑪卡皺着眉道,“線索又斷了……”
他扯開一張靠背椅坐了下來,支着額頭靜靜思索起來。
過了一小會兒,當瑪卡還在整理着思緒的時候,約書亞神情緊張地走了進來。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的瑪卡,頓時有些慌亂地頓住了腳步,一聲不吭地停留在了門口。
他似乎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不敢和瑪卡搭話,也不敢轉身離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今後該去哪兒。
他只能默默地杵在那裡,低垂着眼瞼茫然地盯着地毯上的花紋。
“你知道他們去了哪兒嗎?”
隨着瑪卡發問,約書亞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