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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關山月 0104 筆趣閣

難得的寧靜是白髮男子從未體驗過的,靜靜的喝着清湯,偶爾一擡眼就能看見用餐的男人。

他吃飯的樣子很安靜,甚至有點端莊的感覺,或許是坐的筆直的身體會累,因此吃一會兒,男人總會停下來,然後溫柔平靜的目光四處打量着,這目光最後往往會落到蕭雪海身上,每當這時,男子的心總剋制不住的一顫。

他怕。

這樣的日子是從來不敢奢望的。

平靜、寧和、溫柔,不帶一點是傷害。

但蕭雪海明白,因爲男人將自己當成兄弟,所以他對自己好,他會容忍自己,甚至會像縱容蕭暮然那樣縱然自己,然後無奈的笑罵着,卻不會真的生氣。

蕭雪海低着頭,眼睛卻瞟向男人。

溫柔的陽光灑在男人身上,溫暖而乾淨。

心中有一陣騷動,天知道他此刻多想將男人抱在懷裡,摟着,吻着,可是他不敢。

此刻的氣氛多麼寧和,他不想破壞。

但以後呢?

或許,就這樣做兄弟也不錯,如果能一直這樣安靜的相守在一起,兄友弟恭又如何,只要……只有能和你再一起。

蕭暮之起身,在房間裡四處逛了逛,身體雖然比不上正常人,但比起之前簡直是天壤之別了,完全沒有疼痛,甚至可以使出一點力氣,此刻簡直有一種重生的感覺,蕭暮之完全不想停下來。

側過頭,蕭雪海已經坐在飯桌旁,他吃東西很慢,仔細的彷彿碗中盛着的是瓊漿玉液,慢的讓在一旁看的人都忍不住心癢癢。

蕭暮之笑了笑,轉身沿着小屋子走起來。

隨後他眼睛一亮。

那是在角落的一個地方,擺放着一架古琴,上面原本是蓋着一層粗製的青布,如果不是裸露出的一點琴絃,蕭暮之甚至不能發現。

正準備伸手揭開,蕭暮之又突然住手。

他知道蕭雪海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剛要收回手,白髮男子已經從飯桌旁起身來到身邊。

“大哥,你在幹什麼?”清冷的聲音帶着一絲緊張的意味。

蕭暮之一愣,明顯聽出了男子的不安,隨即道:“沒什麼,我只是隨便看看。”

心中有些懊惱,自己這是怎麼了,不是已經決定要放開一切從新開始嗎?爲什麼要那麼計較?蕭雪海頓了頓。吸了口氣,淡淡笑道:“這琴是我娘做的,可惜沒做完,材料也不對,發不出聲的。”

記得那是第一次聽見琴聲,那聲音悠揚遼遠,如同天外傳來一般。

那時的自己,每天只希望能夠吃飽穿暖,能夠和孃親一直不分開,能夠早一點找到爹和哥哥,從來不曾去奢望那天外之音。

可從那天開始,心中卻多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多想能摸一摸那琴絃,多希望也能奏出那樣的凌霄一曲。

於是,第一次,他向孃親提出來要求。

“娘,我可不可以學彈琴?”稚嫩的聲音有一絲怯意,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過荒繆,可是,世間不總會有奇蹟嗎?

孃親名叫愛絲爾,猶記得她臉上一瞬間的驚愕,隨即便淚流滿面,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雪兒喜歡琴,真好,娘會想辦法給你做的。”當時一直不明白孃親那句話的意思,但小小的他卻知道,自己可以學琴了。

直到後來回想才明白,孃親終是一個癡情的女人,齊越是不興彈琴覆曲的,那是大盛的文人墨客喜歡的東西,或許自己在說那句話時,孃親是想到了那個男人吧?否則她怎麼會流淚呢?

蕭暮之緊抿着脣,突然啓齒道:“可以出聲的。”

蕭雪海一愣,一臉疑惑。

蕭暮之一笑,隨即伸手掀開了那層粗糙的青布。

佈下的東西甚至不能算琴,模樣粗糙至極,琴身是用刀削出來的,顯得毛糙不平,琴絃也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做的,已經接了三根,還有三根沒有連接上,嫩黃的琴依舊帶着樹木的顏色,很明顯,連漆都沒上,這是一件沒有完成的作品。

蕭暮之閉着眼,一臉平靜,修長的手指隨意的劃過那三根弦,觸感很緊,指尖甚至有一些疼痛。

然而琴絃確實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蕭雪海靜靜看着男人撫着琴絃的那隻手,神色有些黯然。

這琴還沒做完,孃親卻已經去了。

原本因爲男人已經平復的恨意有冒了出來,男子想朝着天問那個已經死去的男人。

你爲什麼不來接我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娘。

籠在袖下的手死死的握緊,眉間不可遏止的浮現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然而就在這時,蕭暮之突然睜眼,道:“把這琴給我,我幫娘給你做完。”蕭雪海渾身一顫,猛的看向男人。

他叫……娘?

他是在指誰?

彷彿看出了男子的疑惑,蕭暮之正色道:“你的母親自然也是我娘。”蕭雪海猛然覺得喉頭哽咽,甚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是蕭家的長子,這一聲娘就等於承認了孃親的身份。

……孃親再也不會被人罵成下濺的女人。

看着男子眼中溢滿晶瑩的液體,蕭暮之忍不住輕嘆一聲,將男子拉進身邊,低聲道:“你怎麼就這麼愛哭呢,你要是跟暮然一樣沒心沒肺,我也不會總是心疼了。”

蕭雪海任由男人抱着自己,感覺着那溫柔的溫度,彷彿能撫平一切傷痛。

眼前原本的迷濛也逐漸清明起來,半晌,有些暗啞的聲音從男子脣邊傳出:“大哥,謝謝。”

蕭暮之心中一痛,面上卻只是淡淡笑道:“我是你大哥,有什麼好謝的,不過你哭也好,我最怕的就是你不哭,把什麼都憋在心裡。”

蕭雪海冰藍的眼眸彷彿是湖面投下了石子,蕩起陣陣漣漪,隨即,緩緩點頭,又道:“我不會哭。”

蕭暮之一笑道:“爲什麼?”

蕭雪海猛的抱住男人,笑道:“只要能永遠跟大哥在一起我就不會在哭了。”

半晌,蕭暮之垂着的雙手緩緩撫上了男子的背,隨即輕輕的拍着,低聲道:“那咱們約定好。”

“約定?”

“嗯。”

“怎麼約定?”

蕭暮之一笑,道:“怎麼開始笨起來了。”

蕭雪海也一笑,突然拉住男人的手,緊緊的握着,舉到兩人的胸前,緊貼着心臟,冰藍的雙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清冷的聲音彷彿在承諾誓言般,緩慢而堅定的說道:“那我們就約定,今生今世,不離不棄,兄弟同枝,永不相傷。”

……兄弟同枝,永不相傷……大哥,只要能跟你再一起,今生,我願意和你做兄弟。

只做兄弟!

我絕不會在傷你,更不會讓別人傷你。

蕭暮之怎麼會聽不出蕭雪海的話外之音?

許久,也緩緩吐出一個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