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銘升盯着瀾溪看了半天,眼裡又像是有淚涌出,眨眨眼逼回去,走下了樓。
“晏辰,你這頭上的傷怎麼回事?”莫如卿蹙眉問道。
“沒什麼,不小心撞了一下。”他淡淡解釋,讓瀾溪先坐下來,沒想到她不肯坐,而是扯扯他的袖子讓他注意樓上。
慕銘升走下來,瀾溪心裡忐忑,輕聲叫道:“爸。”
那蒼老卻挺拔的身影聽見這聲音,以輕不可見的弧度顫了一下,不看她,徑自往餐廳的方向走去,路過她身邊的時候發出渾厚又低沉的一聲:“嗯。”
瀾溪一震!!
她水眸裡帶着不可思議的震驚看向了慕晏辰,像是以爲自己聽錯,在向他求證一般。
慕晏辰攬住她,看了一眼慕銘升,也確定自己剛剛沒有聽錯。
而一旁的莫如卿則一臉詭異的表情,似是在壓着什麼不好發作,只是走過瀾溪身邊的時候冷聲道:“你這樣跟晏辰在一起有什麼好處?這麼久了,我就沒見過他跟你在一起有什麼好事,不是丟了家產就是四處受傷,說你是掃把星爲過嗎?他自己一時糊塗了看不明白,我這個當媽的難道也看不明白?”
瀾溪頓時語塞。
白希的小臉染上灼燒般的紅,火辣辣的,她竟一時找不出語言來反駁莫如卿,甚至仔細想想,她說的每句話竟然都對。
莫如卿掃了一眼她的腹部,幽幽道:“說到生孩子是個女人都會生,怎麼就偏偏要你的不可?你要能早點滾出慕家,晏辰的前景不知道要比現在好多少倍,你覺得呢?”
聰明如慕晏辰,看到眼前的局勢就已經懂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淡淡地抿脣不語,甚至淡淡勾起一抹嘲諷的淺笑,大掌抓起瀾溪的手就走向餐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瀾溪本來還在尷尬,可就這麼被拉走了,像是就這麼不了了之一樣。
莫如卿氣得夠嗆,一口氣吐出來了又生生憋回去,難受得要命!
餐桌上一切照常,瀾溪不想理會莫如卿,徑自像往常一樣給慕銘升盛飯端湯,他也沒有拒絕,這讓瀾溪心裡一陣陣感動,可又不敢確認,父親是不是真的不氣了,原諒她了。
一餐下來慕銘升話很少,只是和莫如卿商量着明天蘇老爺子的宴會事宜,末了他低低叫了兩個孩子的名字,啞聲開口:“你們聽清楚點兒……瀾溪,你外公身體不比我,他一輩子是在領導室裡坐辦公室的命,老來免疫力差,多病多災,所以有什麼事都別太刺激他,尤其是明天那種場合,你們知道了嗎?”
這話說出來,彷彿已有所指。
慕晏辰在桌子底下握握瀾溪的手,對父親“嗯”了一聲。
瀾溪半懵半懂,也跟着點頭,倒是一旁的莫如卿臉色變了變,眼裡的那股氣焰動搖了一下卻沒散,像是根本不想把慕銘升這聲忠告放在心上。
“行了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慕銘升起身,揮開了要上來扶他的莫如卿的手,“你坐回,好好想想,讓張嫂扶我上去就行了。”
莫如卿一陣錯愕莫名,心裡有恨,回眸又惡狠狠地剜了瀾溪一眼。
瀾溪權當沒看見,心情很慶幸雀躍,起身笑着對孫姨道:“我來幫您一起收拾吧……”
“那怎麼使得?小姐您坐着,我來就行,我來就行了……”
“我就是幫幫忙,您讓我動動吧……”
耳邊歡聲笑語充斥,莫如卿卻極度不享受,她冷眼看了看瀾溪的身影,決定只讓她再在這家裡好好呆一天,從明天開始,她就再也沒什麼資格呆在慕家了!!
這麼想着就舒服許多,最後睨她一眼,莫如卿拂袖而去!
慕晏辰眸色深邃,意味不明,將手裡的紙巾攥成一團丟開,起身去廚房裡尋那個不老實亂跑的小女人了。
***
盛大的宴會轟動了整個c城。
夜裡八點半,蘇染心叫了車從城西趕過去,開到宴客大廳門口的時候就已經擠不進去,裡面的豪車把路堵得死死的,一眼看不到門。
給錢下車,蘇染心昂首挺胸地走進去,她這個蘇家二小姐進出這裡倒是件倍兒有面子的事。
一路尋,在熱鬧的人羣中間尋了一圈沒找到,她只好上了二樓,在二樓的客房裡面找到了瀾溪。
一眼看過去蘇染心就被驚豔了一下,沒想到這一件禮服可以設計得如此大膽精美,從腰線就開始分叉的裙襬,如銀色瀑布般從背後繞過一圈來收攏到另一邊的腳踝處,裡面的襯裙層疊而不繁複,沿着“瀑布”的弧線剪切,堪堪地攏着盈白纖細的小腿,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蘇染心恍惚了一下,卻反應過來,她注意力不該在她的禮服上。
“瀾溪,你那後媽呢?”她蹙眉走過去問。
後媽?
瀾溪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莫如卿。
“她跟我爸在一起,在主廳跟外公說話,我跟我哥剛剛也已經去看過外公了,”瀾溪輕聲道道,“小姨你找她?”
蘇染心一聲冷笑:“我今天就算不着她,她也會找我們全家——你當我不知道她今天想做什麼?老爺子的宴會上她要是敢鬧,我今天就讓她有去無回!”
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顫了顫,瀾溪垂眸沒有說話。
蘇染心覺得奇怪:“不對。既然我能想得到莫如卿想做什麼,慕晏辰那麼聰明的人也一定能想到,他難道今天就想眼睜睜看着你媽的事被挖出來,在這種時間,這個場合?!不說你媽媽的聲譽毀了,蘇家的聲譽和老爺子的命恐怕都會毀了!!”
瀾溪輕輕點頭,水眸帶着一絲淡然看着蘇染心:“我知道,這些他跟我說過,他叫我不要擔心,看着就行了。”
“看着?”蘇染心拔高了聲調,臉漲得通紅,“看着是什麼意思?!”
“小姨,我哥不可能這樣任由他母親壞了外公的生日宴,他這麼跟我說一定有他的理由,他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瀾溪繼續跟她解釋。
“你……”蘇染心氣得夠嗆。
臉微微漲紅,她氣得手指戳上瀾溪的額頭:“戀愛裡的人都是傻子,說的就是你這樣的!”
——怎麼能這麼看着呢?
——怎麼能救這樣看着事情發生呢?!!
瀾溪捂着額淺淺的笑,儘管心也因爲太過擔憂而被揪在了一起,可她還是相信慕晏辰,他說沒事,今晚就一定會沒事的。
突然,外面鋼琴聲停止了,宴會上一片譁然,像是出了什麼事。
瀾溪和蘇染心對視了一眼,齊齊走出房間,從二樓的走廊看下去,看向了宴會最中央的橢圓形臺柱。
慕銘升手拄着柺杖,一身藏藍色的西裝襯得整個精神矍鑠,連半白的頭髮都去染黑過了,眼睛亮亮的,扶正了話筒對着衆人,像是要說些什麼話。
“各位……親朋好友,來往賓客,今晚咱們是在這裡慶祝蘇老先生七十大壽,藉着這個機會,我有幾句話想跟大家說,我怕這事兒我要是不說,最後被有心人拿去說,風言風語的,我到時候想解釋都解釋不成。”他面上帶着笑,慈眉善目。
這話說出來讓在場的很多人都不解,竊竊私語聲蔓延開來。
“大家都知道蘇老先生的大女兒是我的原配前妻,我們倆有個女兒叫瀾溪,現在也大了。到了我這個年齡,家裡其實沒有別的什麼事可操心的,唯一能操心的就是子女們成家立業。父母不能替他們決定以後的路,也不能替他們幸福……但至少有一點我還是能做的,那就是別讓孩子因爲咱們上一輩造的孽吃苦,左右爲難,所以今天,這件事我想先說出來,免得以後他們在這裡做人爲難——”
臺下,莫如卿的臉色變了。
不對。
事情不該這樣發展的。
她原定的計劃,是老爺子在壽宴頂峰時有一生的政績播放帶,她在裡面動了手腳,把當年蘇染月跟慕銘升軍婚期間,蘇染月的*生子行徑交代得一清二楚,到時候一定會滿堂驚愕!!她不管蘇家的人怎麼樣,她只想讓她的丈夫慕銘升看清楚,他的前任蘇染月是個多麼*不守婦道的女人!她莫如卿就算出身卑微,在這一點上也比她強,比她配做慕銘升的妻子!
可是不該是這樣的……
慕銘升努力眨眨眼,壓下眼裡的血絲心頭的激盪,啞聲道:“當年我跟染月結婚,多年無子,染月28歲那年突然有了瀾溪,我們全家都很開心。這是我們慕家的骨肉,我們當寶貝一趟疼了二十多年。可現在因爲一些事,她必須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世,這關係到她以後的終身幸福,所以我這個做父親的必須站出來告訴她,她其實不是我跟染月的女兒,當年爲了讓家裡安心,我們從外人手裡領養了她,一直到現在。”
“轟”得一聲宛若雷聲炸開,整個宴會的人羣炸鍋一樣開始議論紛紛,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回不過神來。
這也包括二樓上的瀾溪和蘇染心,還有坐在一旁輪椅上的蘇家老爺子。
蘇老爺子的嘴張得很大,眼裡滿是震驚,伏在輪椅上的手劇烈地抖起來,像是不敢相信。他扭回頭看着自己的夫人,卻發現蘇老夫人眼裡熱淚盈眶,不知道在想什麼,卻握住自己老頭子的手,示意他不要激動。
臺上,慕銘升的解釋聲還在繼續。周圍的議論聲快要將他的聲音淹沒。
臺下,莫如卿卻驟然明白了。
她終於明白了。
慕銘升這樣說,這樣做,不過是爲了保全蘇家和蘇染月的名聲,保全蘇老爺子的安然無恙。
他既已知道瀾溪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就一定知道瀾溪是蘇染月所生,而且是跟別的男人所生!而他一定也知道她今晚想做什麼,所以才搶了先機,在衆人面前擺出這麼一道!!
“不……”莫如卿臉色蒼白地後退。
“不是這樣的……”
她精心策劃的一切就這麼被毀了,徹底毀了……她的丈夫明明知道自己的前妻*,他明明知道,可他還是要在這裡丟開慕家的面子,保全他的前妻和他的女兒!!
“不是這樣的!!”莫如卿撕心地尖叫了一聲!
忌妒充斥滿了她的胸腔,她渾身都因此而劇烈顫抖起來,拳頭都攥不住,她瘋了一般推開周圍的人羣,順着後面的臺階爬上高高的臺子,在衆人的驚呼聲中衝向了慕銘升!
慕銘升的聲音被迫停下來。
臉色凝重而鐵青,他丟開柺杖,有一些緊張地用雙手捂住話筒,不讓她的聲音透過話筒擴散出來。身後的音箱因此而炸開了一股尖銳刺耳的嗡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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