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之只呆了一個星期就飛走了。
臨行前, 方昉去送他,在機場出發廳,司機去托運行李, 方昉糾結了一會, 還是艱難的開了口。
“陸總, 慧慧去了, 可我們剩下的人還得繼續生活下去。您以後都打算這樣下去嗎?”
陸行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沒有答話。
他心底悲涼,似有針細細的刺過,大片大片的疼痛不已。
林聰慧最好的朋友都早已經迴歸正常生活, 而且在她的託付下,生活得很好。
現在唯一記得她的, 就只有自己了吧。
可是自己能一直這樣下去嗎?
父母那裡不是沒有給他壓力, 通過發小的口已經敲打過他很多次。
可是, 只有在那個埋葬林聰慧的小鎮,他才能感到片刻的安寧。
在寺廟的經聲中, 在天空漂浮的大朵大朵的白雲中,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覺得自己還活着。
回到城市裡,總覺得很吵。
晚上怎麼都睡不着,覺得到處都是喧囂聲。
可是心裡卻空蕩蕩的。
耳邊, 似乎林聰慧總在那裡嬌嗔的連名帶姓的喊他:“陸行之!”
那天, 林聰慧的精神似乎很好, 她說想去寺廟, 想聽丹增堪布唸經。
陸行之心底有所察覺, 卻死死忍住悲傷,抱着她去了寺廟。
丹增堪布召集了全寺喇嘛, 給她舉行了場大的法會。
在嫋嫋的經聲中,林聰慧微笑着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覺得我得到了救贖,這一世的苦難就此去了,真輕鬆啊。陸行之,謝謝你,你以後要好好的。”
林聰慧在他懷裡睡了過去,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陸行之抱着林聰慧,感覺到她身上的溫度漸漸消失,而自己身上的某個地方,也隨着她一起去了。
攝製組的人本來完成了拍攝準備當天離開,因爲林聰慧,大家都改簽了行程,留了下來。
不管信不信佛的,大家都虔誠的在那裡跪着,替她祈福。
好多人都流淚了,陸行之卻沒有流淚,他覺得自己漂浮了起來,俯視着衆生,覺得一切都那麼荒謬不可思議。
最後是丹增堪布將林聰慧從他懷裡抱了過去,與喇嘛一起唸了藝如樂。
陸行之將林聰慧葬在了一個可以眺望遠處的山坡上,叢姐告訴他,春天那裡會有開得漫山遍野的杜鵑。
有時,他會到山上陪着她,坐在那裡,什麼話都不講,卻覺得跟林聰慧講了很多很多。
有時,也跟以前林聰慧一樣,在寺廟的後院,跟丹增堪布喝茶看雲。
與智慧的老者聊一些家常,聽他講一些佛經。
丹增堪布說:“人不會死亡,而是狀態的轉換,會進入另一個輪迴。”
他又說:“只有這樣,我們纔會得到安慰。”
在天氣非常好的時候,丹增堪布會念著名的倉央嘉措的詩。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
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裡,不捨不棄
來我的懷裡
或者
讓我住進你的心裡
默然相愛
寂靜 歡喜
陸行之以前沒有信仰,倒是林聰慧曾經跟他說過,人得有信仰,沒有信仰就沒有約束。
他願意相信,林聰慧是進入了另一個輪迴。
也不知道會在那裡呆多久,也許呆到他能在城裡安睡的時候吧。
陸行之拿過證件,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安檢處。
方昉看着陸行之的背影,有些沮喪,辜負了公司衆人的殷殷託付了。
手機響了一下,她拿起來一看,眼睛慢慢浮起了水氣。
信息是陸行之發過來的,裡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她是我的阿喀琉斯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