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色清爽,春日的暖陽照在綠意怏然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林靖逸的夫人曾雲將準備好的行李放在夫君的背上,邊走邊抹淚,“夫君,你們出門萬事要小心啊。”“唉,多大個人,哭什麼呀..”林靖逸朝着夫人擺擺手,示意她回屋裡。林碧落將雙手摟着母親的雙肩,“娘你放心,我一定會看住爹爹的,不讓他幹壞事!”
她附在母親的耳旁一邊輕聲言語一邊不懷好意地看着她父親,曾雲頓時笑逐顏開。“你這孩子…”想是又拿他爹尋開心了,林靖逸對女兒無可奈何。
話別後,一行人走了幾裡,只見林靖逸一路低頭不語,眼眶似有泛紅。林碧落倒是大大咧咧和兩個好友說笑,絲毫沒發現父親的沉默,在她眼裡,父親似乎一直都是少言寡語的。
走了七八日,終於見到一處村莊。幾人準備找一處酒家好好吃一頓,找家客棧落腳,這幾日連夜奔波,衆人已倍感疲倦。步入村莊,只見乞討的叫花子在道路兩旁磕頭乞討,婦女抱着小孩在一旁啜泣號哭,處處饑荒,餓殍遍野。仔細看他們打扮似乎曾是這裡的村民,卻不知如何淪落到此地步。趙清靈見那小孩慼慼然地眼神有些不忍,便把身上剩下的一個柿餅遞與他,只見那小孩眼神頓時亮了起來,欣喜地跳將起來,一邊喊着:“謝謝仙女姐姐,給仙女姐姐磕頭”
一邊搶過柿餅往他娘懷裡揣,旁邊的婦女在一旁感恩戴德,一邊哈腰答謝,一邊拿那早已破了的髒袖擦眼淚。再走幾步,只見一羣衣衫襤褸的小孩子跑過來,他們年紀大小不等,大的十幾歲,小的幾歲,紛紛圍着趙清靈姐姐長姐姐短的叫喚着。林碧落往他們每人碗裡丟了幾兩碎銀子他們才滿意地走開。最衆人不解的是,這村莊裡的人明明住着的是青瓦紅磚**牆砌成的房子,街道繁華熱鬧,人流如織,怎麼會有這麼多乞討的人羣。
於是進了一家名叫“醉留仙”的酒樓,向小二打聽,才得知,這村子原本過着安靜富足的生活,一日村裡來了名喚作“金光”的霸王,他們帶領一羣人洗劫村莊,這些村名手無寸鐵,只好任由他們搶走家裡的財物。除此之外,每到秋收的季節,他們還徵收糧食,家裡富裕些的人鬥不過給點糧食也就算了,一些窮苦的農民上交後,家裡就一盆如洗了,如若不交,還得被迫賣兒賣女,所以纔會看到那麼多流落街頭的村名。
“真是作惡多端!”一旁的林碧落義憤填膺,拿劍在桌上狠狠拍下去,“哪有這樣欺負人的!”
只見那小二嚇得在一旁縮着脖子低聲道:“我看客官是外地人吧,還是吃好睡好早些離開罷,這裡的大王可不是好惹的。”
說完飛快地跑開,唯恐剛纔的一幕被人看見。
“碧落你坐下”,林靖逸對她使了個顏色,“目前要緊的事情是隨少飛去見蕭義,蕭義病重,我們要趕着去見他,不能耽誤,我們少惹麻煩爲妙,以免誤了大事。”
林碧落隨即乖乖坐下,她從小被他爹爹嚴加管教,雖說性子張揚,對她爹多少還是有些敬畏。
晚上大夥找了三間客棧,趙清靈與林碧落,趙梅舟與楚少飛,林靖逸,便安頓住下。天黑沒多久,街頭上了無人聲,出奇地安靜,完全沒了白日的喧鬧。
林碧落倒是和趙清靈二人的房間臨近街邊,睡得迷糊之時似乎有漢子的叫罵聲傳入,於是二人輕聲走到窗邊,用手指支個縫隙偷瞄去,只見一個魁梧肥胖的壯漢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着,手裡拿的盡是些銀兩珠寶首飾,後面跟着的一個小丫頭,似用娃娃音講到:“師兄,今天的財物讓我們花一陣子了綽綽有餘了,不如我們藏些留用,剩下的孝敬師父。”那大漢忽得吼道:“不行!要讓我爹知道,不砍斷我的腿!這事尋思不得”那大漢原本聲音就洪亮,他一聲怒吼,幾條街似乎都震動起來了 ,二人也是一陣心驚,支窗的手縮了回來,窗葉又緊緊合上。
“什麼聲音?”那大漢警覺地四處張望,渾身如被偷窺般不自在。
“有種給俺出來,躲躲藏藏,算是烏龜王八!”林碧落一聽,欲出口,趙清靈對她搖搖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出聲。
“爺爺的,孫子,敢做不敢當的孬種。”那漢子嘴裡繼續罵着,一邊將脾氣發泄在幾個剛搶來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被他嚇得直哆嗦,想哭卻不敢作聲。那大漢最後無可奈何,嘴裡嘟囔着聲音越來越遠。
“靈妹,你攔着我做什麼?”林碧落沒好氣道,“這人一看就是作惡多端的無賴,撒潑專門欺負人,此人不除,以後必將害人!”
“碧落姐,我們初出江湖,萬事還是小心爲好,你也聽他說了,他還有個師父,我們也不知道他師父的來頭,惹上麻煩,誤了少飛哥哥的大事可不好。”
“少飛哥哥,你就知道你那少飛哥哥,你去他房裡罷!”
林碧落說罷作勢將她往往門口推。
趙清靈臉色頓時紅彤彤一片,“這,這不是成親後的事情。”
“我看你們,沒有成親,卻親密的如同人家成親了的小夫妻!”林碧落見她那被捉弄得樣子越覺好玩。這下趙清靈臉上又羞又急,便拿手去捏林碧落的臉蛋,兩人鬧到半夜才入睡。
第二天正午,大家聚在酒樓,趙清靈將昨晚的事情說了出來,林靖逸對趙清靈的及時制止自己的女兒讚賞不已。酒足飯飽之時,只見門外走進一彪形大漢,銅鈴般的眼睛如四處掃視,進來便吆喝小二。他坐下後,將手中的錘子狠狠砸在桌上,右腳擡起踩在凳上,兩眼睛將店裡的人一個個掃視一番。原本吃飯的客人都嚇得放下碗筷,低頭匆匆離去。
“不好,是那惡霸。”趙清靈低聲道:“我們趕緊離去吧,這人是個無賴”。
“嗯?”只見大漢轉過頭來,瞪着牛一般的大眼道:“誰在那議論?”
楚少飛一眼見那大漢臉上的大鬍子,便認出此人原來是那日在樹林中戲弄小和尚的人,此人自稱是什麼“金元幫”的,心裡暗道不好,冤家路窄。那大漢也認出了楚少飛,雙手將桌子一拍,蹬腿一躍而起,向楚少飛打來。楚少飛靜坐不動,待漢子打來時,單手拿劍一擋,那人便停在半空中,那漢子將內力凝聚,一併使出,楚少飛另一隻手打在劍身,只見那大漢騰地被震回原座。
那漢子笑道:“臭小子,那日你多管閒事,害的我好生狼狽,今日休想逃脫!”
林碧落哈哈大笑道,“他一人你都打不過,我們人多你還敢如此說話,我看你是找打吧”。
那漢子咧着嘴笑道,“剛纔我已經偷偷放了暗哨,不到片刻,我們金元幫的所有人馬就要到了,看你們如何逃脫!“說罷,賊眼睛瞟了瞟楚少飛的身邊的趙清靈,“這美人打哪裡來,小子你豔福不淺呀,一刻也離不了美人相伴,咦,上次那個娘子怎麼沒來呢,告訴她,爺爺我都有點想她了!”。楚少飛聽得他如此調戲,怒氣上涌,正欲拔劍與他廝殺個痛快。
耳旁傳來林靖逸的聲音:“壯士,我們此行有要事在身,不想與你多周旋,這位是我侄子,如果之前有得罪之處,還請包涵!”
“想走,沒那麼容易!”只見門口涌進一幫人將門團團圍住,他們身穿粗布衣衫,頭上以棉布束髮,手上握着大刀,凶神惡煞地圍住衆人。不多時,人羣分列兩側,門廊中走出一人,身長七尺,枯瘦如柴骨,絡腮鬍子,衆人對他是畢恭畢敬,頷首齊齊喚他:“幫主。”
那人不緊不慢進門便對那漢子喝到:“你小子又給我惹什麼禍?”那漢子頓時噤聲細語道:“那,那人便是當日在竹林中欺負我的小子!”拿手指向楚少飛。
“你是說他是爲劍俠山莊的人?”男子轉過身,盯着楚少飛,眼裡充滿殺意!
“請問這位如何稱呼?”趙梅舟見勢不妙上前問道,那漢子也不拿正眼瞧下說話人,昂起頭,“在下是金元幫的幫主陳慶光,這是我兒子陳雄,聽說你們欺負我兒子,今日便是有你們苦吃了!”
趙梅舟回道:“我們本無意與你家公..公子打鬥,還請..”
話未說完便被陳慶光打斷,“廢話少說,我們地盤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說罷,翻身而起,在空中以極快的速度旋轉起來,兩腿忽上忽下,交錯踢來。趙梅舟雙袖一揮,縱身一躍,雙掌以極快的速度交錯打在那人腳掌,兩人就這樣在屋內盤旋了一陣,突然陳慶光單腳往上一躍,衝破屋頂,頓時屋頂破了一個大洞,趙梅舟隨即跟了上去。衆人跑到屋外來看,只見二人在屋頂雙手對打,陳慶光用手不敵,便跳將起來,飛上去拿腳來來踩,趙梅舟雙掌發力,交錯往上,將陳清光打到屋頂二丈高的地方。陳慶光落在屋頂雙腳似乎吃了點痛苦,哪還站得穩。他雙手抱拳道,
“今日我不敵你,你們走罷!日後不要再讓我看見”趙梅舟作揖禮讓,“今日多有得罪,忘海涵!”從屋頂飛下。
陳金光突然臉色一變,一隻箭從他左袖飛出,往趙梅舟發去。
衆人慾喊時,那箭速度極快,眼看就要正中趙梅舟的肩頭,突然一抹藍色劍光閃動,分毫不差擋在箭頭和趙梅舟的後背中間,原來是楚少飛飛龍劍出鞘,趙梅舟只覺背部一震,那箭便斷作兩截,反向飛去,只聽得“啊”的一聲,那陳慶光應聲倒下,從屋頂滾下重重摔落在地。原來那斷裂的肩頭不偏不倚,正中陳慶光的咽喉,頓時一命嗚呼。陳雄哭喊着跑出來,見他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使勁力氣想搖醒他爹,他爹早已沒了氣息。陳雄本來嗓門就比一般人大,哭聲震天,引得街邊的村民都來圍觀。那些村民終日受他父子欺凌,這次見這敗類已死,心裡總算鬆了口氣。
“你這小子..還稱什麼劍俠,你殺了我爹爹,我金元幫與你們劍俠山莊勢不兩立!”陳雄怒目而視,幾個手下擡起陳慶光的屍首。
“你且等着,總有一天我找你報了這次殺父的大仇!”
“你這無賴,明明是你爹暗算在先的,我們只是抵擋而已..他死了也是咎由自取!”林碧落早已看不下去,罵道:“這陳慶光就是死的活該!咎由自取!”
一個小丫頭從人羣中走出,“師父!”聽那娃娃音,楚少飛就認得是那日和陳雄一起的女娃娃,“師妹,今日他們人數衆多,我們敵不過,不如先走爲妙,來日再報師父的大仇!”
“你等着….”陳雄領着手下,邊走雙手把刀立在胸前護着,一邊警戒一邊後退,趁人不備之時,牽着那女娃娃,倉皇逃去。
“這可怎好?平白無故多了個仇家。”趙清靈秀眉微蹙。
“唉,”趙梅舟嘆口氣道:“我不與人爭,人卻置我於死地,你們兩個丫頭如今知道江湖險惡了吧。走罷!”
行了八九日,便來道一處山腳下,撥開綠草遮蓋的石碑露出“劍俠山”三字,擡眼看去,一條小路蜿蜒而上,山行險峻,那小路蜿蜒至半山腰便不見了。
“少飛,這山路爲何到半山腰就斷了?”林靖逸摸了摸鬍子,很是好奇。
“二叔,你有所不知,這是師父的用意,這幾年江湖多是非,師父命人將山路隱在半山處,是不想有人打擾。劍俠山莊一般行事低調,素不和江湖各大門派往來頻繁,一般人從山下見無路可通山頂,便以爲山上無人家,便不會上山,只有劍俠山莊的人才知道通往山頂的路。大家隨我來。”楚少飛說着,便領着衆人繞到山後,只見這裡長着一大片青色的天山竹,繞過竹林,映入眼前的是一條山石鋪成的石階,拾級而上,一直通往山巔。”
“大家多加小心,此路狹窄陡峭。”聽得楚少飛一言,衆人往石階右側一看,只見翠鬱的蒼松生長於斑駁的崖壁,此處明明似一處斷崖!趙清靈只覺一雙溫暖的手牽着自己,將自己護在斷崖內側。側首去看,只見他面容平靜,似乎在做一件極爲平常的事情。趙清靈的心裡早已無比甜蜜,芳心暗許,認定這個男子是自己一生要相伴的人。
楚少飛被她瞧得有些不自然了,便道:“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趙清靈莞爾一笑“沒有。”那聲音宛若浸在蜜糖之中般。
楚少飛微微一笑,在他鼻子上輕輕一刮,深情地,寵溺地目光掃過她的臉,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衆人行了數裡,趙梅舟與林靖逸畢竟年長些,有些疲倦了。
便撿一處乾淨山石坐下休息。
“爹你看!那邊好多山。” 他們已行至山腰,仔細看去,對邊一座座陡峭的石林,中間的石林稍大,兩旁的偏小依附在旁,靜靜矗立於山中。
“你們看,其實我們這座山是最高的,周圍是被這些小山環繞的。”楚少飛說道。山氣潮溼,對面石林頂端的的樓閣在霧氣中若隱若現。這些山體似乎被鬼斧神工生生攔腰砍斷過,山澗幽深,不時有山鳥的叫聲傳來。
“真是個練武修爲,頤養天年的好地方!“林靖逸嘆道,“原本我以爲我的梅莊已是人間難遇的修身之處,沒想到這劍俠山景色如此壯觀,驚險處卻是驚人的風景!在這裡練功清淨,不多時,武功比一般人快幾倍!”趙梅舟在一旁點頭讚許。
“二叔,三叔若是喜歡,以後可以在這裡常住這裡。”楚少飛道。
“哈哈,這裡的確是一個頤養天年的地方,二哥,等我們幫助少飛報了家仇,我們便都來這了隱居,過逍遙自在的日子!”林靖逸笑而不語。
到了山頂,只見門廳上面雕着飛舞的金龍,門匾上三個恢宏的大字一筆一劃寫着“劍俠山莊。”
那筆畫龍飛鳳舞,俊秀飄逸。正是莊主蕭義親筆題寫。
推開厚重恢宏的大門,便見一片開闊的廣場,廣場正中央一根石柱雕砌着斑駁的花紋,十人人圍抱那麼粗,一條白色玉龍纏繞而上恢弘霸氣,龍頭咆哮直衝天際,擡頭仰望,似立與天際之間,與雲彩爲伴。石柱四面整齊排列着正在練習的練劍的劍俠門人,手中的劍隨着口中的大喝朝同一方向指去,聲勢滔天,在山間迴盪着。門人均是白衣翩然,看那密密麻麻的人頭,不下五千人。
楚少飛領着衆人從廣場右側門廊走入,空氣中散發着淡淡的花香,在欄杆下,蔓延而上的一羣羣潔白的花朵鋪滿了整塊峭壁,往下看去,卻只見幽深的山澗中隱約的白色被霧氣環繞,劍俠山莊逶迤在山巔之上!
“這叫清幽花”,師父當年上山創派之時,從清冷的寒山之巔移植過來的,此花清香撲面,纖塵不染,象徵着我們劍俠山莊的君子之氣。趙清靈擡頭,只見清幽花尋着迴廊的柱子纏繞而上,在迴廊頂部蔓延成一片,嬌滴滴的花瓣還沾染着剛出的露水。
迎面走來的一個白衣少年抓住楚少飛的手,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大師兄,你總算回來了!師父盼了好久!”
“乘風師弟,師父他老人家還好嗎?”
“師父…你快些去看罷….”乘風神色忽的暗淡下來,欲言又止。
楚少飛三步並做兩步,一陣風似的來到正殿。
“師父,徒兒不孝,徒兒回來給師父磕頭了。”大殿之上寂寂無聲。
一箇中年女子,鬢髮如雲,神情憔悴,從後點緩緩步入。
“少飛,你師父他,病地重,快些去他臥房見他吧。”
“師母,這些是….”楚少飛正要介紹來人。
“先快些去吧”師母打斷他的話。
定是師父病得不輕,師父!
進門淡淡的檀香氣混雜着草藥香撲面而來,病塌上的老人滿頭白髮,形容枯槁,嘴角隨着呼吸微微上下頜動着。
“師父!”楚少飛撲通一聲跪倒在他窗前。
聽到熟悉的徒兒的聲音,蕭義緩緩睜開眼,“少飛..”
轉頭在他身後看了又看,眼中露出驚詫之情。
“師父,弟子無能,師妹她在路途上被妖人劫去,我也遭此人暗算落入深崖…”
楚少飛將遇見魔谷趙梅舟,並隨他去尋醫仙林靖逸的事情一一道出。
“月湄,月湄…”蕭義喃喃着念着她的名字,他可是我最疼愛的女兒,臨死前,也不能見到麼?忽的咳嗽起來,楚少飛連忙上前扶他坐起,不停地拍着他的背。
蕭義平靜下來後,沉思了片刻,鄭重道:
“少飛,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楚少飛含淚點了點頭:“師父,你說吧。”
“你本身世悽苦,命途多舛,本想把此事帶入棺材,只是剛纔聽金漓來報,你帶了幾個客人來了,你便招待他們在前庭落座吧,我一會就到,你的身世,我自會一一相告。”
“可是師父,你還病重…”
“我沒多少時間了….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神情黯然道。
晚上,蕭夫人準備了一桌韭菜,款待林趙幾人。
酒菜可口,可衆人看蕭義臉色光景,擔心他身體狀況而過意不去,一時食之無味。
“貴客光臨我劍俠山莊,老朽本該恭身相迎,卻已風燭殘年,恐不久於人世,衆客莫怪,莫怪…”衆人見他那光景,忙道:“不打緊,不打緊。”
“蕭莊主,此次前來是爲了我侄兒少飛的身世,我與二弟生前蒙大哥不嫌棄結爲手足,當年我大哥全家被滅門,我們四處尋訪,均未找到龍族後人的下落,不知蕭莊主是如何…”林靖逸拱了拱手,“還請明言。”
“既是少飛的叔叔,也是他父親的兄弟,不知當年可有什麼憑證?”
林逸靖從腰間拿出一把古銅色短刀,“這便是憑證。”蕭義接過,那刀身做工精緻,採用上好古銅融化打造而成,刀面光滑如水,鋒利無比,接近刀柄的地方卻細緻雕刻着一隻紋龍,虎口的位置,赫然刻着一個“延”字。
蕭義微微一笑,蒼白的臉上多了分血色。“果然是好刀。”
“我們三人皆爲兄弟之時,這是我大哥也是少飛的父親龍天當年所贈之物。”
蕭義點點頭,嘆了口氣,聲音變得飄渺。
“當年,我去京城辦要事,回程的路上,本應該走大路,不想突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爲了避風沙,我改走烏琪山那條小道,因爲山峰可以擋住沙石。待我過烏琪山之時,電閃雷鳴,隱約中似乎聽到有人哭喊,兵器相撞的聲音,我便尋着聲音,見一幫黑衣人騎着高頭大馬,手裡拿着兵器,瘋狂砍殺着地上的老弱婦孺。忽然見得一道金光乍現,馬兒一陣嘶鳴地後退將背上的人狠狠甩了下來。天上一道閃電,烏雲中突然一條金龍盤桓而下,在雲層中一陣怒吼,地動山搖,我嚇得睜不開眼睛,一陣長鳴過後,那龍似乎是精氣已絕,從萬米的高空摔將下來。羣山劇裂。那條金龍從此沒有半點聲息,只聽得風烏咽的聲音可怕至極。”蕭義的聲音略微顫抖,當日那種恐懼的場景歷歷在目。 好奇心驅使下我一邊捂着心頭的狂跳一邊往那邊走去,我看見屍殍遍野,有些身上還插着刀柄,怒目而睜,十六七歲的小女孩衣服被扒光, 七八個月大的嬰兒被砍去了腦袋。最可怕的是,他們的嘴裡流出的血,是藍色的!我當時嚇得腿直抖,拔腿便想跑,腳卻被一雙手生生拽住,那人遞給我一個嬰兒,嘴裡似乎說着:“最後一個…
便氣絕了.我見那嬰兒還有生氣,不忍心看他凍死在這裡,便拔腿就走.”
蕭義喝了口水,定了定神,擡頭看着他的徒兒“那個嬰孩,便是我的大弟子少飛.”
楚少飛的面孔散發出陣陣冷意, 拳頭緊握,目眥欲裂,心道:一羣朝廷狗賊,竟殘忍到連小孩都不放過!眼中盡是決絕的恨意.
“少飛,”蕭義見他那樣連連咳嗽,蕭夫人在一旁幫他拍背.他伸手示意了一下,蕭夫人便走入房中,不一會,手上多了一個精緻的木盒子.蕭義雙手接過,如捧着聖物般,這可是這孩子將來的命運啊,他喚楚少飛過來,楚少飛會意,雙漆跪下,扣頭三下,雙手接過的盒子似乎有千斤重.
打開的盒子,裡面安靜地放着的是一塊上好的白玉,這玉呈菱形狀, 周身晶瑩通透無比 ,只是內壁藏着那一股血紅色,如一道光芒般在裡面來回移動.
“這是精龍玉,你父親留給你的.
“父親….”楚少飛神情悲壯,眼裡閃着淚光.
他把頭一埋,深深地朝蕭義連連磕了三下.
“多謝師父的大恩大德!”
“多謝師父的養育之恩!”
“多謝師父的傳授之恩!”
“爲師能做的就這些了,你命裡註定多難,你的身世,若是不道出來,便倒是安穩,今日身世已破,日後行事定要萬萬小心,不得有偏差!”
“是,師父!”楚少飛眼中含淚。
說罷,一口鮮血從口中噴薄而出,
“師父!”幾個守在外面的弟子聞聲跑了進來,卻是金漓,乘風,墨嚴,玉竹。
他們幾個平日深受師父提拔指教,師父待他們如同親子一樣。
此時幾個人撲通齊齊跪在地上,用袖子拭着淚。
蕭夫人也抹了抹眼角,哽咽道:“你們都起來吧。”
蕭義看着地上的弟子們眼中盡是不捨。
她便攙着他回了房.
衆人皆是默然.餘下無話.
過了幾日,蕭義的身體更加嚴重,便喚延少飛到牀前.
“少飛,”楚少飛見他面上已經毫無血色了,恐怕時日不多,,心裡更加沉重.
“師父,我二叔是醫仙,他肯定能治好你的病,我去喊他過來.”楚少飛正要走,手卻被蕭義扯住.
“不用了,他早已幫師父看過, 師父這不是病,是大限已至.你二叔用了幾味藥材,才延續了幾日的生命. 有…有些事情我要告訴你。”
“師父,徒兒不肖,師妹至今被妖人所困,師父多等幾日,徒兒這去把師妹找回來讓你們能見上一面!”
“來不及了。”蕭義露出悽苦的一笑,他的大徒兒,永遠是那麼聰明能幹,而他的女兒,月湄,卻總叫人放不下。
“你師妹,她,她是我和你師母的女兒。”
“什麼?月湄,是你的女兒?”
楚少飛滿是驚訝,從小到大,他都聽師父說她是從小收養的窮苦人家的女兒,家裡沒錢所以才賣到窯子裡,被好心的師父領了回來的。
“爲師沒有告訴她她的真實身份是擔心她知道自己是莊主女兒後變得驕縱任性,她從小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她便知世間冷暖,更加懂得珍惜。現在她已經長大,而且行事日漸沉穩,沒有了小時候的心浮氣躁,我也總算放了點心。她隨她母親姓柳,以後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要改過來也可以,不改也罷,隨她去吧。只是,爲師要將她託付給你了,”蕭義重重踹息了幾下,“爲師日子不長了,我走後你便是劍俠山莊的掌門人,你要帶爲師把持好這幾十年的基業。對你師妹要悉心照顧,兩個人相親相愛。月湄本與你相配,但你命途註定多磨難,你的命恐怕會累積到她,我已將她許配給朝廷九將軍雲繼武的兒子云哲,訂婚契約在你師母那裡。待你接替掌門之位後,務必找到她,替她操辦這門婚事。”
“師父,你放心,月湄,我一定找到她的,我一定拿我拼盡全力照顧好她,她的婚事,我一定按照師父的吩咐師父完成!”
“好..你出去罷…”蕭義揮一揮手,便側過頭背對着他,不再說話。
楚少飛忍不住鼻子一酸,跪地在牀前拜了幾拜,輕輕地關上門。
當日,蕭義離世。劍俠山莊上上下下舉行祭奠儀式,門人均以白布束髮,頌靈歌。應他意願將靈柩葬於劍俠山下。
戴孝十五日之後,楚少飛正式接任劍俠山莊莊主之位。
劍俠山莊的接任儀式頗爲氣派,五千門人在廣場立於兩側,新任莊主從大門直入,手捧莊主信物白琉璃,頭戴銀色華冠,由前任莊主(莊主夫人代替)指引一路走到廣場正中的神龍柱旁,叩拜,頌莊主誓詞,再往前踏過鋪滿清幽花的一級級臺階跪拜到達正殿,所有門人尾隨其後,待莊主在正殿行龍椅上坐定後,衆人行新莊主叩拜禮,跪拜的隊伍一直延伸到了正門口。
“幽幽劍俠,君子之義,恪守盡責,清流長存。”
楚少飛高高在上,銀色的長袍垂墜而下,他鎮定自若,冷峻的眉宇間更添了幾分王者的氣質和威嚴。
“衆門人請起,今日我受師父臨終之託執管劍俠山莊,衆師兄務必同我一起光大劍俠門楣,守住幾十年的基業。師父臨終遺言,我師妹柳月湄是前莊主之女,將於朝廷九將軍之子云哲聯姻。三日後我便出莊去尋師妹,我不在的這些日子,金漓——”
人羣中站出一人,身長七尺,生得眉清目秀,舉手投足一股書生的儒雅之氣。
“莊主吩咐!”
“我不在莊內這些日子,莊中大小事務由你主管,若有重要之事,飛鴿傳書與我!”
“可是….”金漓清秀的眉毛微微一挑。
“我明白你想說我是任莊主不久,理當留山上處理莊上大小事務,但尋師妹之事是師父臨終的遺願,我想盡快完成讓他老人家在天之靈得以安心,大家在山莊好好修習…”
眼見蕭夫人在一旁點頭,金漓便領命沒再多問。
衆弟子齊齊應命。
新任莊主門殿前是一片桃園,時值初春,桃花盈盈灑灑,或着輕柔的風徐徐飛舞。
片片桃花香氣滿園。
“莊主!”金漓舒然一笑,從桃林中走出。
“都說了,沒旁人的時候叫我少飛吧,莊主莊主聽着都不習慣了。”
楚少飛從門口走出,金漓見他這次回來似乎變了些,退卻了少年時的叛逆和輕狂,多了些成熟和穩重。
“好吧,少飛兄…好久沒回來了,沒人陪我喝酒聊天了,這下好了,又要走了。”
“你是想來問我師妹的事情吧。”延少飛悠然一笑。
這個金漓,從小到大一起習武,喝酒,搗蛋,他的性格最清楚了。
於是他從殿內拿出一壺酒,兩隻青瓷杯,在桃林下的石桌上坐下。
金漓緊張地看着他。
“師妹被一個我也叫不出名字的江湖奇人捉去了,其實我也十分擔心,我當時掉入紫雲崖無法上去,後面遇到了我三叔,二叔,這都怪我,當初應該對那個人多加防範!”
想到找到自己身世的線索後盡然忘記了師妹被困的事情,楚少飛內心有些自責。
金漓聽他說那奇人會奇門幻術,不由得擔心起來,
他在心裡暗暗道:月湄,你一定要平安歸來,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情!
“那你的身世…”金漓頓了頓,不知道該不該問。
“那日我在師父房門外奉茶的時候聽道他和師母在商量此事。”
“金漓,此事一言難盡,待我找回月湄日後回山莊與你詳細道明可好?”
如今自己身世已經查明,越少人知道實情越好,知道多了反而對知道的人沒好處。
金漓會意不再多言。
“少飛哥哥,”聞聲看去,趙清靈背對着他們,素手伸向頭頂的一枝桃花,奈何那株桃花比她人還高些,她惦着腳,長袖滑落露出粉白如雪的肌膚,她迴轉過來,眸子晶亮,盈盈的笑意在桃花下搖曳生光。
楚少飛嘴角微微上揚。
金漓一剎那竟失神了,這溫柔是他從未見過的,而且竟然是從少飛這個從來冷峻無雙的師兄的眼中流露出來的,對面那個女子….難怪,難怪他會忘記師妹的事情!
他心裡略微有些生氣,他也不應聲,悄悄走開了。
“金漓”楚少飛在後面喊。
他也不應,只低頭走着。
“喂!”聽到前方一陣喊聲,金漓嚇了一跳。
只見一個綠衣女子雙手叉腰,臉上稚氣未脫,瞪着眼睛盯着他。
“什麼,什麼事?”金漓看她那架勢,嚇得有些吞吞吐吐。
“我看你是裝蒜吧,你剛纔撞到我了,我的東西都被你弄丟到地上了!”
林碧落鼓着臉沒好氣道。
“額,”金漓不好意思地臉都紅了,伸手將地上的東西,那是一個女兒家的小香囊,陣陣香氣撲鼻,清爽的氣息如同面前的女孩般。
他雙手將香囊奉上,靦腆道:“小生失禮,還請姑娘不要見怪。”
“婆婆媽媽的。”少女突然嬉笑道“你還臉紅了呀?”
金漓被她這樣一說一時更加窘迫了,林碧落捂着肚子笑得更加厲害了。
他心裡微微生氣,正要辯駁,那少女卻拿着香囊,一陣風似的走了。
只留下金漓站在桃樹下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