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漸入寒秋,空氣逐漸變得冰冷,也許正如益的心境,益的處境也是很明顯的,自己擁有的只是駕鶴西去的先後的遺詔罷了,自己年事已高,隨後禹四處奔波多年,後禹“三過家門而不入”,當年的雄心壯志早已被歲月以及現實消磨的無影無蹤,猶如被拋棄的老狼,空有着幽綠的瞳孔,徒勞了鈍拙的利爪;只能在寒冷的雪中苟延殘喘。益走在無人的街邊,腳下的樹葉窸窸窣窣聲音正如益的思緒。
“汝……萬不可四次面君……”
益沉思,突然被蒼老的聲音打斷思緒……
“你……”益被老者敢直言啓名號的勇氣驚醒,不禁凝視面前這位老者。
老者坐在破席子上,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寒風撕成碎片,遍佈面顏的皺紋入山間的溝壑,充滿着未知。
“你……可知,啓乃是即將即位的後(在夏朝後就是皇帝的意思)……”益的語氣十分不定,因爲他剛纔並未發現這位頗具神秘色彩的老者端坐在這裡,此時心中太多的疑惑。
“益子,你可是心口如一?”老者眯着眼睛,拿起地上殘破的樹枝排列起來。
“老者,我們並不熟識,你如若壯年,直言當今後子(後子便是太子的意思)名號定當將你捉進監牢。”益的語氣嚴肅,似乎可以希望稍微壓一壓面前這位老者。
老者撿起地上的四根樹枝,並列擺在地上:“你,萬不可四次面見啓子,若渡過此劫,你定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益此時不知該如何應對,自己像孩童一樣的不知所措。“老者……你可否,細解一番……吾……”
益的手停在半空中,眼前剛纔和自己對話的老者突然頭猛地低垂下來,益伸手探了探鼻息,老者已經魂歸天際。
益慢慢抽回手,像面前的老者拜了幾拜,獨自走向回往府中的路。
益剛剛離開,就看到那老者再次睜開了眼睛,搖身一變,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樣子,仔細一看,不是善肖卻又是何人。
想起當年大禹在最後一次軒轅閣祭祀之時,拜在肖華的金身之下,默默的祈禱:“我知道啓的志向,我也知道益阻擋不了啓,希望聖者能幫幫益,不至於讓益慘死在吾子手上!”
益回到家中,坐在廳堂中央,腦中時刻回想着老者的一席話,思緒萬千的他此時已經不知該將什麼放在頭腦中去思考。
“報!……”益突然聽到了外面啓的信使前來。
“吾主特邀益臣前往吾府共賞花月,一同商討國事……”
益猶豫了一下:“許,吾少頃便前往啓府,應邀面見啓後。”
益也明白,信使已經見到了他,不去應邀太不和情理,不管老者的話是真是假,以後還是少面見啓還是好的。
偌大的夏宮花園,此時已入深秋,仍有許多花卉盛開依舊,向寒冷展示着它們的倔強。啓坐在花卉中央的石臺上,旁邊的石爐散發着嫋嫋青煙,如益的思緒,飄渺不定--益此時正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啓的方向。
“啓後……老臣參見……”益鞠躬拜見啓。
“嗯,益父,您何必稱我爲‘後’,畢竟父後即將禪讓的是您啊,您隨父王四處治水多年,勞功啓子自然知曉……”益的聲音表面和善,臉上的微笑似乎誠實的很。
“老臣,愧不敢當……”啓始終沒起身,啓就這樣讓益低着頭在他面前。
過了片刻,氣氛尷尬到使空氣變得冰冷,秋風吹亂了石爐中散出青煙,隨着益的長袖在空中擺動。
啓:“吾無事宣告了,啓父就先行退下吧……”
“……”益十分驚愕,面對這個“孩子”一時語塞“老臣告退……”
數里路,益匆忙趕過去,結果換來的是片刻的羞辱與尊嚴的踩踏,一路上,益沒有讓隨從跟着,自己在雜草間傾慕着夕陽,任由自己被寒冷的秋風撕裂……
次日,益已經被這段時間折磨到疲憊不堪,清晨起牀後坐在廳堂內望着妻子剛跑的熱茶散發的熱氣發呆。
“益夫……你情堪憂,妾身知曉,可否告知如何解除夫君心中憂患?”益的妻子語氣溫和,似乎給予這冷漠的世界中一絲陽光般的溫暖。
“吾只有親自面見啓後,才能緩解心中憂患啊……”益的心中充滿無奈,自己在夾縫中實在倦的可以。
益的妻子搖搖頭,忽然聽到門外的敲門聲,益的妻子匆忙開門,只見門外一羣手持各種樂器且大斗篷蓋住面顏之人在寒風中蜷縮着身體。
“夫人,吾等在寒風中奔波數日,望給予一席之地,一奏小曲,得以取暖渡過這刺骨秋風。”人羣中一個年老的人雙手抱拳顫顫巍巍的向益的妻子求全。
“吾先詢問夫君尚可迴應爾等,請數位先行進入宅院躲避風寒……”
“吾等感謝夫人周全……”一行人紛紛哆嗦着身體走進了益的家門。
益的妻子走進廳堂,看着仍舊是神情不定的益:“益夫,門外來了一支流浪的曲隊尋求幫助,且允他們奏得一曲,些許能讓夫緩除憂患……”
益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許諾。益的妻子向門外招了招手,一行人紛紛從門外進入。
“拜見益君……”衆人皆雙手抱拳向益鞠躬。
益也好久沒有這樣放鬆自己,“請起,來人,賜坐求曲。”
家丁拿來了座椅,一行人再次拜謝益,紛紛做在椅子上拿出樂器準備奏樂。
音樂聲起,益的表情略有變化,並不是放鬆,聽過一段後,益突然從座位上驚起,益的妻子匆忙趕過去,詢問一二。
“夫何以至此?……”
“此曲那是啓子原奏《九歌》,當今世上除啓子無人奏出,爾等是何許人也?!”
奏樂衆人並未理會,繼續奏着《九歌》,益也並未組織,而是傾聽着這隻有禹後傾聽過的音樂,自己跟隨禹後多年,也只不過是從門外有幸欣賞過罷了。
一曲並未結束,益聽到中間時,便已嚎啕大哭起來:“吾跟隨禹後數年!隨四方治水,皋陶事發,吾才得以全身輔佐禹後!怎曾想天妒英才!禹後駕崩!我守孝三年,啓子刁難!卻仍不能繼承禹後禪讓!可憐我一生多舛多難啊……”
一曲結束,益癱坐在椅子上,益的妻子拿出米糧,給予衆人。
“萬謝夫人,吾等有望得以渡過這冰冷寒秋……”老者說。
“應當如此”益的妻子充滿疑惑,“敢問老者爲何衆人皆披着厚重的斗篷。”
“吾等皆爲益君着想……望其有朝一日能全身而退……吾等先行告辭”
“拜謝老者,願你渡過這寒秋……”益的妻子送別衆人。
次日,是每月都要進行的儀會,各個長老級別都會例行參加,益決定這是參加最後一次的儀會,他無法忍受官宦的排擠和百姓的眼光,他認爲自己沒有錯,啓也沒有有錯,一切都是命運的造弄罷了。
儀會上,啓還是百般的挖苦益,衆多文武百官也都“識時務”,紛紛都不給益一絲同情,包括兒時的好友,還有自己剛被封爲下一任禪讓者時的共事者。他們都沒有錯,都沒有錯,益這樣想。
“吾想回到家鄉,遠離他們……”益回到了府中,向妻子訴苦。
“罷,此情此景,吾也看在心裡,正如君所願,稍等幾日,吾便與你回到家中。”
益倦了,不再想參與爭名奪利之中,也不想把自己形容到淡名薄利那麼偉大,只想抽身而退,益每天都在思索老者的話。
益決定到老友家做最後的告別,他輾轉來到了陽城,這裡是他曾經輝煌騰達的地方,現如今即將成爲淪喪他的墓地。
益到了老友家,做了最後的道別,喝了些年少時經常喝的酒,於是便踏上了歸程。狹路相逢,正巧碰到啓和將是在外飲酒,他們從大酒家走出來,益從老友的破草屋出來,畫面真是諷刺的可以。
益就這樣走着,他不想多說什麼,多說幾句只會換來無盡的羞辱罷了,自己馬上就要遠離他了……
益和啓一行人就這樣在路的兩邊各自擦肩而過,益邁着蹣跚的步伐低着頭走着,啓一行人嘻嘻哈哈的,似見非見的樣子,卻不知此時已經是第四次相見。
次日,益便收拾行囊,準備馬車,離開這個曾經造就他也會摧毀他的是非之地,妻子帶着些許行李先行回家,益給妻子戴上了兒時給妻子系的頭帶,保佑她一路平安……
夕陽,還是那麼的耀眼,冰冷的耀眼,益從馬車裡走出來,外面突然飄飄灑灑的下起了雪,益伸出了手,回頭望了望燈火璀璨的陽城,這裡的一切都不再屬於他。
忽然,一個物體被吹打在了益的臉上,益拿開一看,是清晨給妻子綁的頭帶……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紛至沓來,益遠遠的就可以看到武器上的寒光…如星空一樣悽美。
身後的夏宮忽然傳來隱隱約約傳來九歌的節奏聲,益被濺在身上家丁的血驚醒,“果然……《九歌》只有啓子才能奏出啊……”
夏宮外,九歌絕響……
善肖站在益家的門外,看着被拖出去的一具具屍體,肖華嘆了口氣,“益你終還是死在了啓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