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只要殺人,就會很快樂。可現下,即便殺人也不快樂了。唉,這日子,乏味得就像大白菜,怎也沒個盡頭。”說着,走到一塊石頭邊坐下,撕下兔腿,引出兩窩螞蟻打羣架,他自家則在旁觀看。
唐秋豔走近兩步,“你好像很無聊。”
“是有一點。”
“我可以陪你說話麼?”
“隨便。”
唐秋豔便走到他身旁坐下,猛然抓住他手臂,道,“嘻嘻,這回被我抓住了罷?方纔還說,沒人能接近呢?”
歐陽劌扭頭,“神經。”
唐秋豔拽着他臂膀,纏道,“喂,你會講笑話麼?”
“不會。”
“你會討女孩子開心麼?”
“也不會。”
“那你會什麼?”
“我除了殺人,什麼都不會。”
“唉,跟你在一起,真得很乏味。”
“要不,你也看看螞蟻打架唄。”
“沒勁。”
歐陽劌便不作聲,拔了一根草枝掏耳朵。
兩人呆坐半晌,唐秋豔忽提議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肌肉麼?”
歐陽劌懶懶地道,“我身上沒有肌肉,你甭摸了。”說着,拔起腿毛來。
唐秋豔撒嬌道,“你不讓摸,人家偏要摸的。”說着,便伸手過去,一邊撫摸,一邊稱讚,“哇,好厲害的三角肌喲,哇,好發達的肱二頭肌喲,哇,好性感的胸大肌喲。”
歐陽劌被她弄得癢癢,便沙沙笑起來,只是笑聲比哭還難聽。
唐秋豔見他不再提防,便悄悄將手掌游到他身後,驀地伸出兩指,向他靈臺穴點去。不料歐陽劌的背肌,立時感應,驟然突出如鐵,將偷襲的手指彈回。
唐秋豔手指灼痛,癱在地上,扁嘴哭道,“嗚嗚,你欺負人,嗚嗚,你好壞,人家不跟你玩了。”
“我怎麼欺負你了?我又沒動手,是你自己要偷襲我。”
“我跟你無怨無仇,幹麼要偷襲你。人家只想試試你那背肌硬不硬,沒想到它那麼變態。”
“你別費心思了,根本沒人能殺死我的。”
“我怎麼殺不死你?你不許跑,站在那裡,不許動也不許跳,閉着眼讓我砍個十劍八劍。我保證能砍死你!”
歐陽劌哼了一聲,隨口道,“那倒未必。”說着,懶懶散散地立起,抱劍而立,當真閉起眼睛。
唐秋豔見他如此,問道,“你當真任我砍麼?”
“當真。”
唐秋豔呆了一呆,從地上抓起那根黑黝黝的撥蛇棍,棍體曲折,形似樹枝,卻是上等兵器。她手執鐵枝,步步向前,口中道,“你可不許睜眼,也不許跑,更不許還手。”
歐陽劌依然抱着鏽劍,閉目道,“坎位,七步,震位,六步,坤位,四步。”
唐秋豔暗暗吃驚,心道,他閉眼也能料知我的所在。當時,不再多想,猱身而近,手中的鐵枝,挾勁風點向他咽喉。只聽噹的一聲,鐵枝不偏不斜,擊在對方懷中的爛劍柄上。唐秋豔有些詫異,手腕疾翻,鐵枝顫抖着,劃成一片劍芒,暴雨般將歐陽劌牢牢罩住。只聽,噹噹之聲,不絕於耳。歐陽劌抱臂而立,一動不動,可他懷內的鏽劍,卻似活了一般,上竄下跳,見招拆招,將唐秋豔兇猛的攻勢,統統擋回。
唐秋豔累得氣喘吁吁,一路左家流雲劍,翻翻覆復,使了三遍,也沒砍斷他一根汗毛,終於沮喪地退下,道,“我這根桃花玄鐵枝,乃是祖傳至寶,爲何斷不了你那鏽劍?可否,將你的寶刃借我一觀。”
歐陽劌睜開眼,二話不說,便將鏽劍拋給她。
唐秋豔接劍在手,佯裝仔細端詳,見他正仰首看着天上的浮雲,心裡冷笑。當時,身隨劍進,一招“刺秦式”陡然遞出,如風如電,劍首已經劃破了對方胸膛上的單衣,眼看便要刺入肌骨。便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錚的一聲,唐秋豔身形倒飛出去,落在丈許之外。那鏽劍帶着強悍無倫的勁風,直上遙空,隔了良久,才呼呼地墜下,連着一隻大雁,插在唐秋豔身旁的白石上。那大雁雙翅撲騰幾下,便氣絕了。
歐陽劌走上前來,抽出石中鏽劍,抖落大雁,在空中一陣揮砍劈刺,須臾功夫,已將大雁的頭頸內臟盡皆除去。隨後,運足真力,鏽劍立時赤如火炭,功夫不大,香氣撲鼻,雁肉已被烤熟。歐陽劌將大雁剖成兩半,擲了一半給唐秋豔。
唐秋豔接過烤雁,尷尬地笑笑,“唉,那一手刺秦式,乃是家傳絕學,我練了整整十四年。明明都刺穿你的衣襟了,可惜,可惜!你的大荒神功果然了得,要是我也能練成這等內力——”
歐陽劌坐在一旁撕啃雁肉,聽她這麼說,鼻子裡冷哼一聲,抓起地上鏽劍,倏然遞出。劍鋒掠過她頭頂,唐秋豔只覺頭皮一涼,一綹秀髮,已在空中飄舞。只見鏽劍在空中,噓噓數下,秀髮飄飄灑灑地揚落身前白石上,恰有幾根,粘於手背。唐秋豔定睛一看,唬得目瞪口呆,原來那幾根秀髮都被縱剖成兩半了。她有些不信,伸手從白石上,又抓起幾根秀髮,對着夕陽細觀,果見統統都被縱剖爲二。她便這樣,捧着秀髮,怔怔地發呆。
“你的刺秦式,練了十四年,用來殺豬還是可以的。”
唐秋豔苦笑道,“看來,我真的是不該來的。”
“你當然不該來。殺手樓中,三百多名職業殺手,沒有一個,敢來荒原。而你,一個女人,卻敢孤身犯險。有趣,非常有趣。”
唐秋豔臉現憊容,嘆息道,“是啊,沒有一個敢來,爲甚我要來?我知道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可是八十萬的酬金啊,夠我吃喝一輩子的了。”
“你來之前,自覺有幾成把握?”
“我估摸着,憑咱這副迷死人的臉蛋兒,應有兩成把握,倘若發揮得好,便有四成勝算。”
“現下呢?”
“連一絲一毫的希望都沒有。”頓了頓,又道,“因爲,你根本就不是個人!你是魔鬼!”隨即,嗚嗚地哭起來。
歐陽劌有些手足無措,“我又沒打你罵你,哭甚?”說着,用手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唐秋豔知道這個殺人魔頭,隨時都可能發難,嚇得肢體發軟,跪在地上,哀求道,“奴家上有父母,下有兒女,求求你放了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