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歐陽若水

樂天的藥丸效果竟然十分驚人,服下一粒之後,整整一天,盅毒都沒有發作,精神也比往常要好。大哥他們驚詫之餘,將藥丸拿到御藥局研究了半天,卻始終不知這是什麼藥物,是用什麼所制,以御醫們的見識,尚且不識,可見這藥丸確實稀有,難怪這瓷瓶之中僅有三顆。

可惜的是,藥丸再珍奇,藥效再靈驗,畢竟只有三顆。三天之後,樂天依然下落不明。

趙修源和趙冠岑二人經過再三商議,終於決定鋌而走險,從大內高手中選出三位內力精深之人,再加上秦方信,合六人之力,希望能將秦玉瑤體內的盅蟲逼出。

大哥雖然也贊成此事,卻堅決不肯讓二位皇子參與其事,因爲此事危險性極大,盅蟲因爲不斷受到真氣的壓制,對其已有了很強的抗力,萬一強行逼毒不成,不但秦玉瑤的性命救不回來,便連他們六人,也必定會受到嚴重的內傷,甚至有性命之憂,大哥素來忠心,是以不肯讓二位皇子輕易涉險。

可是二位皇子卻堅持要參與,理由是大內高手中並無人內力能勝過他二人,而內力高深於否,正的是關係着此次驅毒是否成功的關鍵,一時之間,雙方各執己見,意見不一。

秦玉瑤悄悄溜出了秦府。一切生機都已經斷絕,又何必連累他人?

自古紅顏悲白髮,秦玉瑤雖無白髮,但……毒發之後的慘狀只怕比白髮更恐怖,與其如此,倒不如在依舊美麗時便死去,留給別人的便永遠是美麗的形象和美好的回憶。

秦玉瑤來到了和凡霏第一次見面的那片小樹林中。自那天凡霏失約之後,她已有很久沒有來這裡了。記得當日來時綠草青青,溪流孱孱,可是現在觸目所及卻是一片荒涼。

秦玉瑤淡淡苦笑,這倒正象是她此刻的心情。

秦玉瑤坐在草地上,禁不住側首觀望,恍惚中,彷彿又看到那匹黑馬,還有馬上那個目空一切、惜言如金的黑衣人。

她揉揉眼,草地依舊,流水依然,可是那個黑衣人,卻終於不見。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此時此刻,秦玉瑤想得最多的,卻不是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的父母親朋,而是在這裡的一切。

太后、皇上、皇后的無比寵愛,秦家老爹的舔犢情深,秦方信的手足情長,還有二位皇子的深情厚意,還有……還有凡霏……

秦玉瑤黯然神傷,想不到穿越時空來到這裡,繞了這麼大的圈子,最終竟是如此結局。凡霏凡霏,他們今生畢竟無緣。

不知道自己死後會是怎樣一種情形,靈魂會是灰飛湮滅,還是重新回到原體?又或是會投到另一具陌生的軀體中,開始另一段陌生的生活?

秦玉瑤死之後,他們又會怎樣?會痛不欲生,或者會很快把她忘記?

秦玉瑤長嘆一聲,罷了,生前不知身後事,想得再多,又有何益?

秦玉瑤從懷中取出那把早已被她貼身藏着的匕首,伸出右腕,低低道:“朋友們,對不起,我辜負了你們的希望了。”

秦玉瑤咬咬牙,一閉眼,匕首便往手腕動脈處劃去。

“哎呀!”一聲驚呼傳來,接着,秦玉瑤只覺握住匕首的手一麻,匕首便自手中滑落。

秦玉瑤一驚,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只見樹林深處緩緩走出一個少女,秀麗絕俗,如新月清暈,如花樹堆雪,微風過處,輕衣飄然,宛如林間的精靈一般,美得令人屏息。

秦玉瑤素來以爲秦玉瑤之美可爲絕代佳人,想不到和這少女比起來,竟頗有不及之處。

那少女走到近前,輕輕道:“這位姑娘,爲了什麼事情要尋短見呢?”聲音清脆宛轉,如出谷黃鶯一般動聽。

秦玉瑤呆呆地看着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回答。

那少女看了秦玉瑤一眼,忽然“咦”了一聲,道:“你中毒了?”說着素手一揚,便要替秦玉瑤拿脈,秦玉瑤下意識地一躲,竟然沒有閃開。

那少女略一拿脈,便詫道:“是盅毒。”她擡頭看了看秦玉瑤,道:“莫非你便是秦玉瑤?”

秦玉瑤一怔,道:“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少女緩緩綻開一抹笑容,道:“我叫歐陽若水,是樂天請我來幫你解毒的人。”

“樂天?”秦玉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道:“真的嗎,他在哪裡?”

歐陽若水道:“他有事情耽擱了,因怕時間趕不及,所以便讓我先行一步。”

秦玉瑤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麼多天都沒有消息傳來,原來她不是同樂天一道前來的,那些派出去的人自然找不到她。

秦玉瑤還想再說什麼,歐陽若水已道:“我看我們先回去商量解毒事宜,至於其它的,等你身上毒解之後再說不遲。”

秦玉瑤忙點頭,心中的興奮實在無法用言語表達。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在生死邊緣遊走了近一月,現在終於可以解脫了。若不是身邊有歐陽若水在,秦玉瑤真想大叫大唱,盡情發泄一番。

回到秦府,遠遠地,便發現府內亂成一團。秦方信正在大聲斥責春盈:“小姐怎麼會不見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不是叫你好好照顧小姐的嗎?”

春盈泣不成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修源與趙冠岑從內堂奔出,趙修源道:“現在多說無益,趕快分頭去找,毒發的時間馬上要到了,我擔心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趙冠岑性子最急,說話之間已直衝出來,正欲上馬,一擡頭,正見到秦玉瑤和歐陽若水站在門外,他將馬繮繩一甩,急急跑過來,氣急敗壞道:“玉瑤,你跑到哪去了,害我們擔心得要命。”

秦玉瑤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說着一指身邊的歐陽若水,道:“這位是歐陽姑娘。”

趙冠岑匆匆掃了她一眼,便對秦玉瑤道:“快點,時間要來不及了,我們馬上準備爲你驅毒。”

這時,趙修源與秦方信也出來了,見到歐陽若水,俱是一怔,秦玉瑤知道他們一定和自己第一次見到歐陽若水時一樣,爲她的容貌而感到驚豔,不由莞爾一笑。

趙修源最先回過神來,道:“玉瑤,這位姑娘是?”

秦玉瑤忙道:“這位是歐陽若水姑娘,是樂天請來替我驅毒的。”

趙修源喜道:“是真的嗎,那太好了。”

秦方信皺皺眉,卻道:“樂天呢?他怎麼沒同你一起前來?”

歐陽若水微笑道:“他隨後就到,讓我先行一步。”

秦方信不客氣地道:“那我們怎麼才能相信你呢?”

歐陽若水不以爲忤,道:“很簡單,等我治好了秦姑娘身上的盅毒,便是最好的證據了。”

秦方信猶豫了一下,秦玉瑤道:“我相信歐陽姑娘是樂天請來的,她若要害我,方纔便不會救我了。”

趙冠岑聞言道:“什麼,你方纔遇到危險了嗎?”

秦玉瑤臉上微微一紅,沒有說話。歐陽若水道:“秦姑娘知道自己毒發之期已到,爲了不拖累你們,便想自盡,正巧我經過,便攔住了她。”

趙冠岑跺跺腳,忽然道:“那還等什麼,快點進去救人吧。”

書房內,歐陽若水仔細爲秦玉瑤檢查一番之後,便坐在一旁蹙眉沉思。

良久,趙冠岑終於按捺不住,道:“怎樣,玉瑤的盅毒還有救嗎?”

歐陽若水淡淡笑道:“自然有救,如若不然,我還來這裡做什麼?”

“那就請姑娘趕快動手施治吧。”

歐陽若水卻道:“只不過,我還有一事不解,這‘噬心盅毒’毒性猛烈,雖然毒發之期是一月,但據秦玉瑤所知身中此毒之人,因不堪忍受痛苦,從沒有能捱過一月的,可是秦姑娘身上的盅毒應該早已過了一月之期,爲何卻仍沒有發作?”

秦方信便道:“因爲毒發之初,樂天便用真氣將舍妹體內盅蟲壓制,後來,每逢毒發,我們便依法而行,是以舍妹才能捱到今日。”

歐陽若水秀眉微蹙,道:“用真氣壓制盅蟲,雖然可以爲中毒者減少痛苦,但輸入真氣者內力卻損耗極大,而且,吸納了真氣之後的盅蟲再次發作起來更加難以制伏,這麼做,無異於飲鳩止渴啊。”她喃喃道:“怪不得他受了那麼重的內傷。”

趙修源道:“姑娘說什麼?”

歐陽若水卻道:“哦,我是說,即便如此,也只能暫時壓制盅蟲,並不能延續盅毒發作,一月之期一到,真氣便再對它不起作用,爲何秦姑娘卻至今沒有發作?”

秦玉瑤想了一想,道:“大概是樂天臨走時給我的幾顆藥丸十分有效吧。”

歐陽若水驚奇地:“是什麼藥丸,居然能延緩‘噬心盅毒’的毒性?”

秦玉瑤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樂天說是解毒藥丸。”

歐陽若水道:“藥丸還有嗎,可否給我一看?”

秦玉瑤從懷中將瓶子取出,道:“藥丸一共三顆,已經吃完了,這是裝藥的瓶子。”

歐陽若水將瓶子接過去,打開瓶塞來聞了一聞,訝然道:“小還丹?”

秦玉瑤失聲道:“你說什麼?”

歐陽若水笑道:“我說呢,是什麼靈丹妙藥居然可以剋制住‘噬心盅毒’的毒性,原來是少林聖藥‘小還丹’。”

她看了秦玉瑤一眼,又笑道:“這小還丹是少林不傳之秘,多少武林人士欲求一顆而不可得,想不到秦姑娘身邊竟然有三顆。”

秦方信道:“樂天是少林俗家弟子,有小還丹也是情理之中,只不過……”

歐陽若水接道:“只不過一次有三顆便很難得了,更難得的是,他居然將三顆藥丸全都給了你,只是爲了替你爭得三日的時間。”

秦玉瑤大爲震撼,當日她身負重傷,凡霏爲了救她冒險潛入少林,盜得一粒小還丹,從那時起,秦玉瑤便已知小還丹之神效深覺受之有愧,想不到今日樂天卻將三顆小還丹全都給了她,而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竟然全都服用了。

秦玉瑤這才明白爲什麼當日問及藥名時樂天竟然會猶豫了一下,他一定是怕自己知道之後不肯服用。想到他自己當日受了內傷都捨不得服用一顆藥丸,而自己卻……秦玉瑤心中真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趙修源與趙冠岑對視了一眼,也沒有說話。

秦方信輕咳一聲,打斷了沉默,道:“歐陽姑娘,是不是可以爲舍妹驅毒了?”

歐陽若水莞爾一笑,道:“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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