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身來的胤禛,有着片刻的驚呆,眼裡閃爍的亮光,配上那兩道尚未來得及舒展開,而猶自緊鎖的眉,顯得有幾分滑稽。他幾乎是用跑的到我身邊,眸子裡混合着焦急,關心,急切,和幾分喜悅,上上下下將我掃視了一遍。我回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只是久爲進水的脣,異常乾裂,生生地扯着幾分痛,不由攏嘴輕呼。胤禛見着了,長長的鬆了口氣,眼裡帶上幾分笑意。
不得不說,雖然胤禛算得上是個心思細膩,也頗爲體貼的人,但可能由於身分的原因,實在不是很會照顧人。我的嗓音啞成那樣子,嘴脣乾得都裂開了,他都沒有想到給我倒點水喝的意思。我不得不自救其力,“水……可以……嗯……給我一點水嗎?”我儘量讓自己說得清楚,能讓他聽見。
胤禛似乎有一瞬間的尷尬,趕忙倒了一碗水,然後用手輕微地托起我的頭,讓我就着碗邊喝水,饒是如此,仍是牽扯着胸前的傷口,不由臉都皺成一團。胤禛見着我的痛,將我的頭放下,忽然露出彷彿上刑場般絕決的表情,咬了咬脣,臉色微紅地喝了一口水,然後低頭扣住了我的脣,將水哺進我口中,並用他自己的脣輕柔地潤溼我的。
剎那間,心裡被一種叫幸福的感覺生生地填滿了,眼睛居然不爭氣地溼了,嘴角不由彎起弧度。胤禛感覺到我的笑,身子有片刻的不自然,狠吸了一口我的下脣,再送我一個狠狠地瞪眼。有時候他就是這麼彆扭,我明明是開心地笑,他會以爲我取笑他,不過平常冷慣的他,偶爾露出這種彆扭,尷尬的裝狠表情,也是很可愛的。我幾乎控制不住地笑出聲。
熟話說,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我這個樣子了,還沒等我出笑聲,胸口的痛已經讓我將裂開的嘴變回一字形,並且呲着牙不停倒抽冷氣。
“你……你就不能消停些……讓我少擔點心?”胤禛的語氣忿忿,卻仍掩不住其中的心疼。
“我……”我纔想裝傻充楞,矇混過去,我的肚子很配合地出了咕咕叫的聲音,就是弄得我不太好意思而已。
“怎麼就這麼挖心掏肺地愛上你這麼個……”胤禛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先去看看寺裡早上的清粥備好了沒。你先將就吃點,一會兒我再差人給你備些特別的藥膳,靜緣大師都有囑託過的。”說着又幫我把剛剛因爲略微起身,而有些滑落的被子掖好,出門的時候也不忘掩好門,並叮囑說他一會兒馬上回來的。
眼睛又溼了,鼻子酸酸的,心口也痛着,卻不是因爲傷口,而是那個剛剛離去的身影,那麼體貼,細心的一個人兒,只要你,真心地去了解他,對他好,他也就真的掏心窩子的對你好,可是他的親生額娘卻那麼一次次地傷他,他的阿瑪一次次地忽略他,他的兄弟們也都當他或是可拉攏的工具,或是競爭的對手,他們怎能忍心這樣對他……是啊,他們都能那麼對他了,那麼也不能怪他恨得那般激烈。
其實,從醒來到現在,那麼愛他的我,又怎麼會沒現他身上的變化?那骨子裡的清冷依舊,只是又多了份絕然;那眉間的自信依舊,只是多了份陰狠;那愛我的心依舊,可其中有一種不顧一切的斷然,是什麼把他變成了今天的樣子?也許是我們所有他身邊的人的愛恨交織,恩怨情仇……我慶幸,他的生命中還有一個讓他兄弟情感得以歸依的十三阿哥,讓他能真正交心以對的朋友墨子梣,和我,這個愛着他,而他也愛着的能攜手共度一生的人,是不是,這將是我能爲他守護的他的全部世界?是他那個冰冷世界僅有的溫暖?
想到以後不知道十三是不是真的被圈禁在養蜂道十年,想到十三會殘廢的一條腿,想到那時胤禛會有的痛……只是關於十三爲何會被康熙圈禁,一直是後世的一個謎,希望不是因爲幫助胤禛,那樣會讓他的心裡更難以承受。既然由於我晚到這個朝代兩年,很多事情生了一些變化,那麼,也不介意再多一樁。我不是那種養在深閨的女子,胤禛想守護的東西,就讓我和他一起來守護。
從他走出門口起,我就一直看着那扇門,有時候,門裡門外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在門外徘徊良久,一旦踏入了那扇門,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兒,可若是沒有勇氣去推開門,誰也不知道究竟會錯過什麼。不一會兒,伴隨着‘吱呀’一聲,胤禛一手端粥,推門而入。
我試圖掙扎起身子,覺着靠着疊起來的軟被和枕頭半躺着,傷口應該不會太痛,再說躺了那麼久,感覺全身都是又酸又軟,可怎麼也扭不過胤禛,討價還價,讓他答應,等日間靜緣大師來看過了,才決定能不能起坐。當然,現在就少不得要勞駕胤禛的尊手,餵我喝粥。好在,今日的粥還挺稠,每一調羹少舀一點,也不至於讓這位從未服侍過人的四貝勒出醜,我也避免了喝粥喝到滿臉都是的尷尬地步。
喝完粥,胤禛就坐在牀頭,和我講了我昏迷後生的那些事兒,而我的丫環被另外一個侍衛帶回將軍府,他們也沒有通知她我是死是活,這好像是不必滅口的最好方式了。關於‘帝王燕’那支籤,和那兩個‘大師’的話,胤禛也都一一講給我聽,他什麼時候學得和墨子梣一樣,找人偷聽這種事做起來,說起來都這般理直氣壯了?說完,竟然還用他那兩盞探照燈,在我臉上巡視,試圖想看出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