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歿回來的時候，便看到白狐懨懨地趴在桌上。
他雖有些疑惑，但性子使然，並沒有問出口，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似乎察覺有人來到，梨綰擡眸，隨即垂下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梨。”墨堯搖着摺扇出現，“這是怎麼了？”
梨綰欲言又止，“沒有。”聲音悶悶的。
莫不是與皇兄有關？墨堯看了眼一旁的蘇歿，眼神微閃。
正想着，卻見白狐從桌上跳下，來到他身旁：“阿池，幫我變回人形。”
墨堯握着摺扇的手一頓，白狐的眼神，着實……
有些可憐。
這也令他想起遇見她的情景。
六界將九重天傳的那般好，什麼靈氣充裕，若是有幸得以上去，術法提升不說，或許能從這撈到一份活幹云云。
在他看來，九重天規矩森嚴，每日過着的日子都是那般無趣，他老早就想着同大皇兄般下界過凡人的尋常日子。
恰逢人界祈羽國皇帝駕崩，天下易主，新皇下令誅了太子餘黨慕氏一族，卻獨留了慕家最小的兒子，還封做國師，現下正是人心惶惶之際。
慕家小兒子本該在這場戰役中被帝皇除去的，卻是不知爲何命格變得這樣，天帝心生怪異，下令命他下界查清。
阿梨，便是在那時候遇見的。
狐尾蜷起來縮成小小的一團，與其他白狐不同的是，她雪白的狐背上竟有一點硃紅，被妖魔圍住時，琉璃色的狐眸就這麼直直地望着他。
妖界強者爲尊，弱智便只得遭受欺凌。他見慣了恃強凌弱的畫面，皆是漠然旁觀，生平第一次對這隻狐狸動了惻隱之心。
“你回去吧。”墨堯將玉佩掛於她頸間，玉佩被他施了術法，若是她再遇到危險，便能護她性命。
小狐狸卻固執地跟在他身後，被他發現時，也只是跳開一段距離後望着他。
他爲這隻狐狸實在破例太多，他不能再動惻隱之心。於是，只當做從未知曉她就在身邊。
次日清晨，墨堯在門外看到一堆顏色鮮豔的花果哭笑不得，那些花果皆是可入藥之物，雖算不得難求，但攀至那般高的樹枝，多罷失卻耐心。
小狐狸，就這麼站在不遠處，似是在等着他靠近。
墨堯心底泛起一絲暖意，既然如此，你便跟在我身旁，從此有我護着你。
他俯身抱起小狐狸，幫她處理爪上的傷口，想是攀上樹枝時被劃傷了。
“疼嗎？”連他也不知曉，原來自己的聲音還可以那般溫柔。
他極少處理傷口，是以替她上藥的時候也控制不得力道，屢次按到她的傷口。
小狐狸卻只是看着他，輕輕地搖頭。
那一刻，他便下定決心要護着她，不令她受到傷害。
他教會她修習術法，教她化爲人形。
凝着眼前的少女，他道，“以後，你便喚我晏池吧。”
少女點頭，輕輕地喚：“阿池，梨綰。”
他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梨綰是她的名字。
在人界的日子，多了阿梨似乎有些不同，但不同在哪裡，他也說不清。
在天界，他雖掌着司命薄，凡人的命格，也不是由他說了算，他便也對這些不大感興趣。
但阿梨似乎又破了他的例子。
他想知曉她的身世。
於是藉着查清慕家庶子一事，將司命薄拿回。
卻見司命薄分明半分記載。
且不管他翻了幾頁，亦是如此。
梨綰雖不屬天界仙子，但六界中只要生於六界，司命薄必定會有記載。
除非……
阿梨不是六界之人。
“阿梨，你究竟是何人？”他終是沒忍住，朝梨綰質問道。
問完，他便看見對方寫滿黯然之色的眼眸，已有些後悔提及此事。
靜了許久。
“我本就是不應當出現的。”
微風襲來，送來女子的輕聲呢喃，彷彿風一吹便散了。
知曉她的身世後，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們的相處方式似乎也有了些許變化。
阿梨偏愛果實，他便替她從樹上摘來些予她；阿梨對凡界那些小物件很是好奇，他便同她去凡界遊玩。
只是魔界兇獸逃出禁地，不少妖魔已喪命於它口，而後它又躲到凡界，危害人間，天帝下旨命二皇兄斬殺兇獸，說是令他提升修爲。
那兇獸活了上萬年之久，而皇兄卻只有幾千年的修爲，對上它自是凶多吉少。
他心中也知曉，父皇，是故意的，是不想皇兄再回去。
他想幫皇兄，便意味着與阿梨分別。
離別的那日，她望着他的神色很是可憐。
被妖魔欺負時，他也沒有看見她這般神色，想是小狐狸在心底已將他視作友人。
之前在心底想的那些也沒有兌現，他頭一次這般恨自己的無可奈何。
但他相信，他們還會相遇的。
他同皇兄與那兇獸纏鬥了六日，終於將其斬於劍下。
後因是修爲還未完全恢復，二皇兄在凡界留了幾日。
“去皇宮將慕家庶子帶出。”
皇兄說這句話，便意味着他所要查清的那位會在皇宮出事。
而一旦出事，他便不得查出命格詭異之事，算是違了父皇的諭旨。
那天夜裡，他們使了障眼法闖進宮內。
途經一處，很是喧譁，他看見不少御林軍涌向這來，從他們的言語不難猜出，他們正在追緝的是名盜賊，據說那人偷走了宮中寶物。
皇兄不以爲然，使了術法要尋祈羽國國師所在之處時，一女子匆匆而來，撞進蘇歿懷裡。
他看見女子的小動作——將珠子放到皇兄衣袖中。
女子擡頭，一雙眼眸清澈見底，愣愣地望着他們，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他心中一悸，竟是阿梨。
如他所想，他們再次相遇了。
那些御林軍以爲他們是一夥的，將他們包圍住，而後他聽見梨綰向他們說，寶物是被蘇歿偷的。
他們面面相覷，要她拿出證據。
他分明看見她眼裡劃過道狡黠之色，從他衣袖中掏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來。
領頭的人仍是狐疑，要將他們二人關入牢中。
這也是皇兄同她的初遇。
腳下突然一疼，墨堯低頭。
原是白狐使勁踩着他的腳，許是因個頭太小，整個身子幾乎都趴在他靴上。
察覺墨堯的目光，梨綰擡頭問道：“阿池，你不幫我變回人形，卻是在那發呆。”
話語裡並無半分踩了對方的腳的歉意，反而很是理直氣壯。
墨堯心中失笑，應着：“好。”
很快地，梨綰便看見自己的狐爪變回了白皙的手指。
找個術法比她高深的人做朋友真是個明智的選擇。
改天讓墨堯教她變回人形，這樣就不用每次喝醉酒都變成狐身了。
“皇兄，我同阿梨先出去了。”
說完，便牽着梨綰走出宮殿。
她男神還沒看夠呢！
好不容易與男神有相處的機會，就這麼沒了多可惜。
梨綰轉頭，見蘇歿神色仍是那般淡漠，表示很憂傷。
男神你就沒有半分醋意嗎？
還是真心不曾歡喜過我。
“阿梨，你方纔是與皇兄置氣？”墨堯放開她的手，道。
你牽我出來就是爲了問這個？
她頭一次對好友墨堯這般無語。
不過，他或許是擔心她呢，先前她說要追蘇歿時，他尋來一堆話本讓她從中領悟。
“他畫別的女子，還有，不管我做何事，他都是面無表情。”
“阿梨，追一個上仙，最重要的是不要臉皮，沒了這個顧慮，做什麼，都能如願的。”
這麼說，她還應更不要臉些？
這句話似乎有些奇怪……
“容我再去領悟一番。”說着，就要回去。
“阿梨，你與皇兄，是何時相遇的？”墨堯的話語令她停下。
阿池怎的突然問起這個？
“……就是我修得人形不久去九重天時，我說，阿池，你不會在九重天待久了，沾染上那些八卦之氣了吧？”
“……”他看起來像是愛八卦的人嗎？
“像。”好歹相處了幾年，墨堯現下想的，她還是能看出的，梨綰點頭，肯定地說。
墨堯黑線，他就不該這麼問。
想起正事，“阿梨，你還記得當初我們在凡界相遇的事嗎？”
“記得啊。”阿池問的怎的一個比一個怪。
“那你記得在凡界還曾遇過皇兄嗎？”
她曾在凡界遇見過蘇歿？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一點印象都無。
看着梨綰迷茫的神色，墨堯想，她是真的不知曉此事。
只是之前在凡界她分明就遇見過皇兄，是不記得還好，可她的神色看起來就似沒有發生過那般。
而若問皇兄，當時阿梨也沒道出名字，皇兄說不定也不知曉。
這件事，就只有他一人記得嗎？
“阿池？”梨綰詫異地問道：“我先前，真的遇過蘇歿？”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