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過來,昏過去 28下次求婚
江南的雨從來都是詩意地不期而至,無須,和誰約定。
山間小路,歸塵落花,纏綿的雨點打在粉紫色的花心上,花瓣打着旋兒,彷彿綻放着生命中的最後一絲熾烈。
若映竹心裡很清楚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麼,不免覺得心情有點沉重,裴澈也感覺到了,握緊她的手,體貼地說,";如果真的不想的話,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不要。";若映竹臉色有點蒼白,輕輕地說,";我想讓她看看你。";我想讓她知道,我現在很幸福。
";嗯。";裴澈笑了笑,一手撐着傘,一手拉着她,";那我們走快點,雨下得有點大。";
一排排黑色莊嚴的墓碑,都曾經是或年輕或蒼老的生命的證明,他們靜靜躺在這裡,任時光匆匆,他們永久無言。
若映竹把懷裡抱着的白菊放下,伸手擦了擦蒙上微雨的照片,動作很輕很慢,彷彿怕驚擾了裡面永久安息的人。
很快,裴澈看到墓碑上中年女人的照片,面容姣好嫺雅,嘴角含着淡淡的笑,眸底一片平靜,又落到彎下腰的小女人身上,兩人模樣有幾分相似,並不難看出她們之間的關係。
想必,這位就是當年的若氏千金了吧?
";媽媽,這是裴澈。";若映竹站起身,走到裴澈身旁,脣邊的笑很淺很淺,";這是我媽媽。";
裴澈微微側身點頭致意,看着照片上那個依然笑得不知人間煙火的女人,想到小女人帶自己來這裡的目的,眸光越發柔和。
他知道,她是在一步步,讓他走進自己的世界,甚至全然地打開心扉,讓他看到自己心中最深的疼痛。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堅強,只會讓他更加心疼。
想到這裡,裴澈伸手摟住她輕輕顫抖着的雙肩,語氣輕柔地說,";嗯,你長得很像你媽媽。";
";是啊。";若映竹輕輕嘆了一口氣,覺得氣氛有點凝重,笑了笑,";很多人都這麼說,外婆說我小時候跟媽媽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不過我沒什麼印象了,現在看着這張照片,才發現真的是這樣。";
";我從小就跟在外婆身邊長大,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是一場意外的車禍,聽外婆說,在那之前,媽媽的精神一直很不好……";
這些話,若映竹不知道在心裡重複過多少遍,就是希望自己能用平淡而不至於感傷的方式說出來,可是,情難自禁,說着說着,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然哽咽。
裴澈的手把她攬得更近,彎下腰,溫潤的額頭輕輕抵着她的,眸色溫柔似水,";這一切都過去了,以後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悲傷,沉痛,令人窒息的回憶,細細密密地攫取了她的心,若映竹伸手輕輕環住他堅*挺的後背,臉頰貼在他胸前柔軟的布料上,終於不再壓抑,失聲痛哭起來,彷彿天地間,彷彿這個死寂的世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若映竹的腦中一片空白,可是她的心裡很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她的依靠,他的愛,可以融化她心底深處的寒冰。
他不會跟她說,";不要哭。";因爲他知道她已經壓抑太久,他願意縱容她的淚水,並提供一個溫暖的懷抱。這,是他愛她的方式。
只是,她的過去他無能爲力,他唯一能做的,是參與她的未來。其實,他又何嘗不知道,她此刻的眼淚,並不僅僅爲眼前的人而流,或許更多的,是那個她從未提起過的、卻傷她最深的……父親。
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懷裡的人也停止了抽咽,裴澈低下頭,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指節依然泛白,他握了握她的手,是涼的。
她哭得鼻子紅紅的,眼角還掛着晶瑩的淚水,可憐兮兮的模樣,讓裴澈沒由來地心生憐惜。
";我們回去吧。";裴澈看了一眼逐漸放晴的天邊,親親她的額頭,聲音輕柔,";外婆應該在等我們吃飯了。";
";好。";若映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其實她也沒有想過這樣的,只是情由心生,一時忍不住,擡起頭看了看他,見他沒有什麼異樣,才稍稍放下心。
山不高,山間小道平坦乾淨,兩人很快就走到山腳。
若映竹倚在涼亭的欄杆上休息,喝了一口水,對旁邊的男人說,";我們多等一會兒再回去吧?我不想外婆看到我這個樣子,";她笑着摸了摸自己微紅的眼眶,";她肯定又要罵我沒出息了。";
裴澈見她有跟自己開玩笑的興致,便知道她心情好了很多,聳了聳肩,沉靜地垂着眸看她,語氣似真似假,";都紅得跟兔子眼睛似的了,外婆那麼聰明,肯定瞞不過,不如……";他笑着眨了眨眼睛,";我跟她解釋,說我求婚,你太感動,一時沒忍住……";
";喂!";若映竹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哪有你這樣的啊?";
看她又羞又氣的樣子,清麗的小臉比起剛剛不知生動了多少,裴澈心情很好,看了一眼青山綠水環繞的四周,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你不喜歡在這裡?那我下次求婚的時候換個地方好了。";
這一次,若映竹沒有避開他灼熱的目光,白皙的肌膚開始染上淺淺的緋色,偎進他的懷裡,";澈,謝謝你……";
從小感情內斂,有太多太多的話,她說不出口,但她就是莫名地篤定,他一定懂。
裴澈的手覆上她粉嫩的臉頰,輕輕撫摸着,似乎是不經意地提起,";早上的時候外婆跟我說過了,我們明天就回去好不好?";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若映竹猛地擡起頭,";明天?";
";嗯。";裴澈點點頭,繼續說,";不過你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所擔心的任何事情都不會發生。";
若映竹沒有問是什麼安排,他從來都不會讓她失望,她願意義無反顧地相信他,相信他會全心全意地護她最重要的人周全。
";澈……";若映竹抱了抱他的腰,太多的感動已經讓她像池中的浮萍一樣,飄飄忽忽,只能欲言又止,";我……";
裴澈隱隱覺得她似乎又要說什麼感謝之類的略顯疏遠的話,輕輕皺了皺眉頭,阻止了她,";不許再說讓我鬧心的話。";
";哦……";若映竹突然拉長了聲音,踮起腳尖,在他脣上輕輕一啄,迅速移開,";鬧心的話啊?其實我剛剛想說的是,我愛你。";
裴澈看着那個迎着風奔跑的纖細身影,輕輕笑了出來,脣畔猶有餘溫,她總是有辦法,讓他在山重水複之際,驚現璀璨的柳暗花明。
其實剛剛,他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的想,求婚。雖然他們才交往幾個月,但是對他裴澈而言,既然是一開始就確定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更改的必要。
但很明顯,她還沒準備好。因爲太在乎,他不希望她有半分不情不願。裴澈心想,還是再等等吧。
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化爲深情,但唯有深情,能包容時光的懈怠。
裴澈始終堅信,她心裡所有的不確定,終有一天會被時間和他的真心磨光。
C市深秋的天氣變化多端,江琳因爲重感冒,在市中心醫院住了幾天,推遲了回學校的日期。
臨行前的晚上,江琳輾轉反側到半夜,還是沒有睡意,乾脆起牀,泡了一杯醒神的咖啡,閒適地站在窗前,對着樓下的萬家燈火,撥通了某人的電話。
";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紀澤揉了揉痠疼的額頭,聲音帶着熬夜後的沙啞,另一隻手又翻過一頁文件。
";哦。";江琳喝了一口香濃的咖啡,舔了舔脣,聲音淡淡的,";沒事,就是想看看你睡了沒有。";
這丫頭……紀澤笑了笑,輕輕嘆了一聲,";天快亮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去睡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對了,你是今天早上的飛機?我可能趕不及去送你……";
最近學校來了一批國外的交流團,他忙得幾乎脫不了身,每天熬夜都是常有的事,習以爲常了。
";這樣啊?";江琳咬了咬脣,黑亮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那還真是有點遺憾,雙雙嚷着一定要送我到機場呢!";語氣頓了頓,刻意放慢了點,";原本我還想說,你們一起來的話還有個伴,不然她一個人回去,我還有點擔心……";
江琳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那邊傳來輕微的";拍";的一聲,好像是合上文件的聲音,很快,又傳來他的聲音,似乎有點急促,";多少點?";
";嗯?";江琳這會兒倒不急着說了,看了一眼手上的銀表,";還有一個多小時,你趕得及嗎?要是趕不及的話……";就不用來了。
";等我!";紀澤很快說了一句,掛了電話,就匆匆進浴室洗漱去了。
江琳放好手機,重新回到牀前,看着牀上卷着白色暖被睡得一臉迷糊的易無雙,低低笑了笑。
昨天晚上她堅持要送自己去機場,江琳知道她是真的捨不得自己,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易無雙平時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活得自由自在開開心心,這樣多好,有些東西,何必需要那麼清醒,又何必計較這麼多?
江琳捏了捏她的臉頰,覆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雙雙,我等着你,成爲我的表嫂哦!";
機場人來人往,江琳往外面望了一眼,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隱隱覺得有點失望,不會是,趕不及了吧?
易無雙也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疑惑地問了一句,";阿琳,你在看什麼啊?";
";沒什麼。";江琳收回目光,眼看登機時間快到了,拉了拉易無雙的手,";雙雙,我快走了,等過年了再回來看你們。";
";嗯……";易無雙說着,伸手抱了抱江琳,";一個人在國外記得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記得打電話給我們。";
這一次,她試着勇敢,不用眼淚說再見。
";好,我知道了。";江琳看了一眼時間,鬆開手,";我該走了。";
這一天早上霧氣很大,塞車塞得厲害,紀澤趕到機場的時候,時間比他預計的多了二十分鐘,進去的時候,在人羣中迅速掃了一眼,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於是大聲喊了一句,";江琳!";
江琳剛轉過身,就聽到有人大聲叫自己的名字,回過頭,就看到一身休閒西裝、頭髮微亂的紀澤,連忙揮了揮手,";哥,這裡!";
易無雙也回過頭,看着朝自己這邊小跑過來的男人,先是一愣,嘴巴微微張着,艱難地問道,";哥?";
易無雙失神的時候,紀澤已經來到跟前,江琳笑了笑,拉過她的手,";雙雙,上次忘了正式跟你介紹,這是我二姨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哥,紀澤。";看了兩人一眼,";哦,既然我們是好姐妹,照理說,你也應該要叫一聲表哥的。";
見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有迴應,江琳瞥了一眼一臉平靜的某人,";表哥,你說是吧?";
傻瓜纔會說";表哥你好呢";,易無雙想了一會兒,還是訕訕地叫了一聲";紀輔導員";。
紀澤輕輕點了點頭,不自然地移開目光,看向江琳,";好好照顧自己。";
江琳擺擺手,無奈地笑了笑,";怎麼你們說的都一樣啊,莫不是那個心有靈犀……";
";江琳,";紀澤淡淡提醒她,";登機時間到了。";
";哦!";江琳恍然大悟地叫了一聲,";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對了,";她又明知故問了一句,";你是開車來的吧?不如待會送雙雙回去。";
易無雙聽到自己被點名,待反應過來她的話,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這麼見外幹什麼啊?而且不是順路嗎?";江琳聲音大了點,回頭看了看,";不說了,我先走了。";
不知道爲什麼,易無雙在這個男人面前總是會感到緊張,此刻,她正站在車外,看着鋥亮的車身,猶豫不決。
";還不快上來?";紀澤降下車窗,";我趕時間。";
";你怕我?";
看着副駕駛座上一臉坐立不安的易無雙,紀澤倒不急了,轉過頭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怕?";從來不知道這個字爲何物的易無雙突然猶豫了,勉強咧開一個笑容,";怎麼會呢?我對紀輔導員只有滔滔不絕的敬仰之情。";
";那就好。";紀澤的目光落在她不斷吸着氣往裡縮的小腹上,嘴角帶着淡笑,開始發動車子。
";尼瑪!";易無雙心裡默默流着淚,";我從小天不怕地不怕,我怕的,是你的六千字檢討書,而且還是原創手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