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小字報分明是在挑起東秦所有文人,暗指他齊臨風在位期間昏庸,不會治理國家,還亂殺無辜,遷怒,連他國探子在東秦籌謀多年竟一點察覺都沒有,還舉例說明,自天順元年開始,所有對國家有重大貢獻的大臣和武將們均因爲不同的原因或殺或貶,一句話,他分明就是鳥盡弓藏,不配爲帝。
雖然措辭委婉,但的確就是這個意思!
“是她,是她做的對不對?”他知道,一定是雲甄,只有她,沒有別人了。
他早該看出來,她比當年的林紫蘇更加的聰明和狡黠,也更加的會利用輿論來達到目的,不同的是前者是幫他收服人心,後者是儘可能的抹黑自己,根本不爲自己所用。
想要除掉,卻一再的折損自己的人手,不甘啊!
“皇上,這次派出去抓人的暗衛又有六個沒有回來——”暗衛一號黯然道。
雖然說殺手無情,但畢竟從小到大一起經過無數血的洗禮走過來的,如今,人卻越來越少,人心也越來越浮動起來。
“這麼說,還是沒有抓到人?”齊臨風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
“是。”暗衛硬着頭皮道。
“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所有任務暫且罷手,再等朕的命令!”齊臨風擺擺手,臉色陰沉的盯着暗衛出去的身影,想到雲甄,心底一恨,突然將龍案給推了,氣得心窩子都疼,恍惚間,彷彿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皇上,保和殿的年夜飯已經擺好了,大臣們都已經過來了,您現在準備要過去了嗎?”白公公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提醒道:“太后和皇貴妃都遣人過來問過了!”
他當然知道皇上心情爲何不好,但是沒辦法啊,郭太后的人還在外面等着回話,雖然她不是皇上的生母,且出身卑賤,卻也不是他這種奴才能夠得罪的!
“太后和皇貴妃?”齊臨風站着窗邊,神情複雜,自從登基之後,從來沒有一年的除夕夜宴他的心情是這樣的蒼涼、狼狽、憤怒得想要殺人的!
金黃色龍袍,黑色繡着金龍的長靴,一身寂寥的走出了龍源殿,天還很早,天色卻早已暗淡了下來,大雪一點也沒有停歇的跡象,踩在皚皚的白雪上,齊臨風的心前所未有的冷,很冷,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好多年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了,一如十六年前,那壓御花園所有雪松的那一日。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眼神似悵然,似追憶,更多的卻是痛苦。
那一日,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一日,是農曆十二月二十二日!
站在已經被壓斷成兩截的雪松前,齊臨風痛苦得將雙手按在胸前,身體嚴重的彎曲了。
她死的前一晚,他徹夜未睡,不是因爲賜死了太多的宮人和妃子,而是因爲,不捨,卻不得不捨,更因爲,又愛又恨,愛恨交織!
懷着這種複雜的心情,他最後去看了她,卻不知道該不該走進去,或者走進去又跟她說些什麼,任由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罵自己忘恩負義?被她撕下自己最後的遮羞布,任由她將他的驕傲和帝王之尊毫不在乎的踩在腳下?
不,不可以,他纔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整個東秦都是他的,他的!
他看見她一臉淡漠的坐在窗口,儲秀宮很冷,似乎呼吸出來的氣息都是冷的。
牆倒衆人推,因爲她被冠上了這樣的罪名,所以儲秀宮在短短一日內已經冷寂了下來,雪堆積得越來越厚,卻無人清理,丫鬟婆子太監們早已聚到了自個的廂房,烤火閒話去了。
齊臨風的眼底掠過濃濃的殺機,這是他的皇后,他可以慢待,不代表這些狗奴才也可以跟着羞辱她!
“娘娘,您要小心身體啊,就算你不顧着自己也要看在腹中小皇子的份上!”碧玉走了過來,紅着眼眶看着自家主子,苦口婆心的勸着,體貼的將一盆銀絲炭放在了她的身旁。
“你說得對,本宮一定會好好的將他生出來,無論如何艱難都好,本宮都不能自己先絕望!”林紫蘇點點頭,突然抓起自己身後披
散的長髮,認真的看着銅鏡裡的自己:“碧玉,你看看,本宮是不是比八年前老了很多?”
“娘娘,您忘了嗎?您才二十歲呢,跟過去一模一樣美麗!”
“一模一樣麼?本宮不覺得呢?眼神明顯不如以前好使對嗎?不,也許,自從選擇了這樣一條路,本宮的眼神從來都沒有好使過,這皇城,可真是一個好地方啊,殺死了多少人,掩埋了多少見不得人的罪惡?”
“娘娘,您別這樣!”
碧玉突然哭了起來,“奴婢再去求求皇上,皇上一定不會如此絕情的,娘娘您是被冤枉的啊——”
“他會,因爲,他早就知道,知道本宮跟莫狀元什麼事都沒有,因爲,他想本宮死……”
窗外白皚皚的雪透過窗櫺飛過幾片進來,涼涼的落在她絕美的臉頰上,她慘然一笑,擡頭間,淚水已情不自禁的從眼眶裡滑落下來——
偷聽到這來,齊臨風的臉又紅又白又是火辣辣的燒!
“不可能吧,皇上是愛重娘娘您的啊,他不會的……”碧玉雖然口上這麼開解她,但神情明顯變得不安起來。
“不管他會不會,只要他一日不賜死本宮,本宮都會努力的活下去,命是自己的,若自己都不珍惜了,誰還會理會你的死活?”說這些的時候,紫蘇已經再度冷靜了下來,靜靜的看着身後的偷偷抹淚的碧玉給自己梳頭,長及腰際的烏髮依着她的要求用一根極簡單的白色絲帶束了,任由它安靜的垂在腰後,盤成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個美麗清純的模樣——
“娘娘,這樣,似乎太不合身份了!”碧玉小聲問道。
“唔。”她輕哼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碧玉似是習慣了她這種答應的腔調,便不再多問,拿起一襲通體雪白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剛剛繫好帶子,一陣喧鬧便從前院傳了進來。
進來的人是珠兒,滿臉委屈的模樣,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欺負,手裡那端着一個托盤,上面的粥已經沒太多熱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