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六 生死判決
方纔的激鬥,不光把衣服都扯得破爛,連皮膚上也滿是傷痕.
手掌按上去,掌心接觸到的感覺卻很怪,粗糙、冰冷。一些密集的菱形圖案,正有規則的刺癢掌心的皮膚。更多的,則是些明顯的傷痕破損。
那一瞬間,白翌辰的腦海中似乎已經可以勾勒出,此刻皮膚上所呈現的樣子。
那些蛇鱗狀的東西還在,而且清晰可見!
白翌辰咬住嘴脣,他緩緩將身體直起來些許,儘管肌肉還有些僵硬,但他依然藉着趙紋古的攙扶而蜷起雙腿,呈現出一個半跪姿勢,如同一個按緊的彈簧。
剛纔城隍的一句“騰根”已經足以引起他所有的戒備,他如同一隻在獵犬注視下,試圖悄然準備反抗或者逃走的狸貓,不斷調整着一個適合的姿勢。
然而就是這一動之下,他的後頸又開始啪啪作響,那熟悉而恐怖的肌膚開裂聲,卻像點燃的導火索般,令在場所有人都不安起來。
忽然,白翌辰感到背後的人身子一動,接着一股勁風向他後背點來。
此刻,他的靈氣已經消耗殆盡,然而身子卻處於本能而猛然向角落翻滾過去。後背僅僅遭到了一記凌厲的指風,並沒着實的點上。
他在地上接連滾動了幾下,才靠着牆壁轉頭望去。
趙紋古左手指尖金靈閃耀,剛纔,竟然是他試圖偷襲自己後背。
“古爺爺……您!”
“過來!”
趙紋古厲聲道,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反而令白翌辰再退了一步。
“您要做什麼?”
他不住後退着,試圖在趙紋古和城隍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然而,這陰陽池之下的密室,只有不到一個院子的大小,而現在已經擠下了這麼多人在,他根本無處周旋。
“你的肉身承受不住了。”
杜然忽然開口。此刻,他冷淡的語氣中也帶了一絲焦慮。
那句話雖然很輕,卻令白翌辰感到一陣窒息。
他忙扒開衣服,低頭看向胸口。只見,身體上原本所繪的蟠龍鎮魔圖,此時竟然變得殘破不全,上面的金龍已經盡數不見了,只留下殘破的鎖鏈和捲雲圖案,以及同樣支離破碎的肌膚。數道傷痕正呈現出蜘蛛網狀從脖頸位置伸展出來,並向胸口下不斷蔓延。
白翌辰知道,這傷口的源頭,正是後頸大椎上,那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而此刻胸前,在夢魘體內被戳開一個大洞的地方,也呈現出同樣的蜘蛛網狀裂痕,和後頸的傷痕連接在一起,隨着他細微的動作而不斷落下染血的皮屑。
他不敢過去,此時此刻,他忽然對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產生了質疑。
城隍……和他那票手下,拉我當陰差本身就是個陰謀。
趙紋古,一直作壁上觀,墨重九也罷,老然也罷,都是他眼睜睜看着下水而不施以半點援手。如今也不過是因爲孫兒鬧大了他才攙和一腳。而且……而且現在,趙一凱是爲救我死的,我不敢確定他是不是恨我……
老然……
他無助的望向了那個一臉冷意的男人。
這不是老然……如果是他本人,他會幫我……可現在不是他!這個一直以曖昧立場出現的旁觀者,他早就說明白了,如果我變成騰根,他就絕不會再幫我,而是立刻和城隍他們站在統一戰線!
“我不是騰根!”
白翌辰大聲說,“我不是!我好不容易擺脫夢魘迷惑出來的!我也差點死在裡面啊……我沒迷失自己,我就是我,從來都不是什麼騰根過!”
卻在此刻,地上的鮮血蠕動起來,彷彿無數長鞭,驟然襲擊向他,不帶一點情面與遲疑。白翌辰剛來得及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將護體靈光蔓延全身,便已經被那血的觸手糾纏起來,接着拉倒在地上。
城隍的身體再度破損了些許,他喘着氣,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掙扎不止的白翌辰。
“不要殺我,我已經爲你們做了這麼多……不要殺我!”
此刻的白翌辰,已經連釋放斬妖劍的靈氣也攢不出來了,他徒勞的在血泊中掙扎,然而那鮮血卻像有生命般,漸漸將他包裹起來。他眼睜睜看着那血粘到皮膚上,帶着一股吸力般,將他的毛孔堵塞,漸漸侵入進去。他感到自己皮膚下的肉正在被滿帶酸性的東西所腐蝕着,漸漸呈現出液態流淌起來。
那對兒金色的古鐲在此刻,忽然發揮了它驅魔聚靈的特殊功效。儘管無法形成武器,但城隍的血祭卻無法將它包裹住,每一次血lang的翻涌,隨即又如退潮般,涌下更多。白翌辰以這雙手爲突破口,不住掙扎着撕開血lang的包圍,他就像一支在狂風暴雨中掙扎的小舟,一會兒出現,一會又被淹沒。
“大叔……您何必這樣,當初您怎麼不像對付顧小夏那樣,在一個謀殺機會之前,就讓我死掉算了呢……”
他逐漸無力掙扎,只能不斷說着,試圖喚起城隍的一點遲疑和慈悲,“爲什麼一定要殺我呢?我爲您做了這麼多,只想一起度過這次劫難啊!救救我……既然您只是希望兇獸不在人間現世,爲什麼一定要選擇殺,而不是救呢?”
“我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麼救你……”
城隍苦笑着,他緩緩歪倒在血泊中,最後一波鮮血涌出,將白翌辰死死纏住,接着拖了過來。
“有件事我要告訴你……顧小夏的死是必然的,我不過是在她死前賦予陰差身份,令窮奇無法和她結合罷了……我不能隨便干涉活人的生死,因爲這些已經註定了!而你不是!我可以殺你,因爲你身體內的騰根已經覺醒了!”
“沒有!我沒有!”
白翌辰掙扎着,大聲否認道,“我從來沒被任何我所之外的意識支配過!”
“你的命運早被那些多管閒事的陰陽先生改變了!今後如何根本連神明地府也無法預知……我不能留着你……”
城隍幾乎是咬着每個字艱難講出的,此刻的他半張面孔已經淹沒在血中,以往儒雅英俊的樣貌已經徹底被鮮血和裂痕所取代了,“我們一起死吧……我們本來就都是地府的棋子,你以爲自己有幸逃得人間……就能安生麼?”
他咯咯笑了起來,然而卻有晶瑩一閃,從他修長妖異的鳳目中滾落下來。
“城隍,你根本就是瘋了!”
趙紋古猛然將鋪滿斗室的金色靈氣盡數集中到白翌辰身上,金靈如同一張大網罩住了他。
“他如果真被騰根反噬,你隨便弄死他,我絕不插手!可他沒有!他現在就是一個普通凡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道理,你不懂麼!”
他的氣急敗壞說道,最爲一個真實壽命已經是古稀之年,見慣風lang的老人來說,竟然會如此動怒,也真是難得了。
“說什麼阻止兇獸現世,爲禍人間……你到底是害怕爲禍陽間,還是怕你職責未盡,吃不起這個罪責?那我告訴你,今日,我就非要留下他……他現在只是凡人身份!若將來出事,地府哪位閻羅神官隨便前來找我問罪,我趙紋古以九族之親給您城隍大人來陪葬!但現在,他只要有一點凡人意識,我就不允許你動他一根毫毛!”
老人家確實發怒了,他的臉色漲得通紅,繪滿血色紋身的右臂金靈涌動。隨着一波靈光震盪開來,城隍捆縛這白翌辰的血竟然一下被切斷了。
白翌辰趁機滾開了些許,粘稠的血不斷拉扯着他的雙腿,不讓他逃離出控制範圍。
“後患不除……遲早你會後悔……”
“我有什麼可後悔的,你現在試圖殺掉一個凡人,幾重大罪你自己清楚……城隍,心魔這種東西只有凡人才會擁有……你即爲神,竟然還會被心魔困擾,做出這種決定,當真不配爲城隍一職。”
趙紋古淡然說道,他也已經將力量耗費殆盡,連動一下的力量都沒有了。
“哈哈……那是因爲,你們將神看的太高了……我們和凡人無異,只是……所佔位置不同……罷了……”
城隍的臉頰愈發破碎,他漸漸閉上眼睛,還能看到他的身體在輕微起伏着,似乎是在呼吸,然而周圍那些血緩緩退卻,逐漸縮回到他的身畔。
此時,白翌辰連滾帶爬的從血泊中逃出,惶然無錯的望向趙紋古。
趙紋古虛弱的笑了笑,對他伸出手:“傻孩子……我孫兒用命換了你回來……我又怎麼會,會捨得再將你……推入火坑中呢?”
“古爺爺……”
白翌辰跪爬了幾步,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那雙滿是皺紋的粗糙殘疾的手。趙紋古呼了口氣,右臂上金靈浮動,漸漸蔓延到古金鐲上面,接着,金鐲如同一個放大鏡般,將那靈光擴散開來,漸漸覆蓋了白翌辰的全身。
一股熟悉的溫暖在周身流淌起來,白翌辰感到,自己就像一個乾枯了太久的河牀,正在一點點汲取着甘甜的溪水。
然而,趙紋古的臉,卻漸漸開始爬上皺紋,皮膚鬆弛下來,顯現出若干溝壑,他的頭髮瞬間雪白,眉梢也染上了霜色,他正在快速的衰老着,這一次,竟然比之前哪次都顯得更加老態。
“老爺子……”
杜然出聲制止到,“可以了。您已經……”
他話還沒說完整,只見一道血色矛刺如同一支暗箭,驟然向白翌辰後心襲擊而來。
這血氣當中裹挾着相當濃重的冥氣,帶着凌厲的殺意和壓迫感,如同夜遊神那可以凝固靈氣,撕扯靈魂的夜色長戟,劈空直刺而來。
此時,白翌辰正在接受着趙紋古的金靈,兩人都已經無法再分神顧忌背後的偷襲了。
就在此時,一旁還在講話的杜然竟反應異常迅速,他猛跳起來,因不能打斷他們傳靈,便直接用身體擋了過去。
血色尖矛瞬間刺入杜然的身體當中,從背後露出了一個銳利的矛頭。
在場所有人呆住了,連犬靈都愣了兩秒後才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