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名字的最後一筆,直到手下的遺物領取通知書被人抽走,他纔看到自己顫抖的指尖。
胸腔裡悶得不行,耳朵裡嗡嗡的,話語聲像隔了好幾層泥巴傳過來的:“節哀。”
他擡眸看了一眼旁人,抽離的魂魄才重新回到警局,點頭,無語凝噎。
離初雪也就剛過去幾天吧,街上行人匆匆,都忙着回家取暖,也怪,無風無雪的,卻烏雲壓頂,冷的可怕。
他手裡拎着一個袋子,擡頭望天,腦海裡是剛剛警局裡聽到的話語。
“在確認死者身份後,我們第一時間就對嫌疑人實施了抓捕。”
“但是……”
“嫌疑人出獄後就銷聲匿跡了,我們現在已在網上對發佈對該嫌犯的通緝,一定會盡快對案件重新展開搜索調查,將嫌犯抓捕歸案……”
“嘶——”
他嘴裡吐出一口熱氣,攥緊了手中的袋子,踩上鋪着薄雪的街道,在身後留下一個個深淺不平的腳印。
被凍得通紅的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開了通訊錄,他一邊走一邊看着躺在通訊錄裡的名字,猶豫着又退了出來,點開微信,搜索“曲聲聲”,沒有任何結果,他又回到通訊錄,垂眸盯着屏幕上的名字。
“誒!留神!”
一個大爺騎着自行車擦肩而過,帶到了他的棉襖,“啪”地一聲,他的身子就跟破布娃娃一樣那麼一晃,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大爺回頭一看那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連忙下車問道:“沒事吧?”
“沒事。”
“真沒事啊?”
“你走吧。”
“哦……”
“你這小孩!”
一聲呵斥將他拉回現實,他不知道在雪地裡躺了多久,回過神來,天上已經開始降小雪了,他眨眨眼,睫毛上掉下星點冰霜,手指動了動,發麻發涼的,耳邊的聲音升得更大了,“你從哪冒出來的?!!”
“你是不坐我車上了?!”
他支起身子,看向街道另一處,一個貨車司機正扯着一個小孩疾言厲色。
“你知道坐後邊車廂多危險嗎?!”
“誰家小孩啊?大冷天出來亂跑!”
“讓我下次再抓住你,我就拉你去前邊警局了啊!滾!”
他抖抖身子,甩了甩腦袋,在地上躺久了,也算清醒了不少,他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僵着手指重新打開手機通訊錄,將“曲聲聲”刪除後,閉眼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打開燈,照亮空蕩蕩的租房,他將袋子輕輕放到桌子上,再脫下棉襖,從冰箱裡拿出燒酒,倒了一杯暖身子。
擡眼發現窗外雪下大了,白花花一片,被風夾了點進窗子裡,他上前將窗戶關緊,腦海裡卻忽然閃過街道上那個孩子。
那小孩,只穿了一件內襯和薄外套。
他打開袋子拿出裡邊的東西,是一個被泥土雨水腐蝕過的平安鎖,一個破舊的玩具車。
沒了。
那小孩頭髮亂糟糟的,估摸着得到肩膀了,看不清臉。
他打開櫃子暗格,裡邊是一些寫着尋子之類的的紙張,玩具車被放在那些文件的最上邊。
平安鎖的鏈子已經壞了,戴不了。
那小孩在別人家的屋檐下瑟瑟發抖,小孩不斷地搓着身子給自己取暖,小臉已經凍得通紅,他看着了無人煙的街道,天已經黑透了,路燈和白雪泛出的光亮讓這裡更顯得冰冷。
他頂着大雪站定,看着蜷在地上像可憐的小狗一樣的小孩。
小孩聽到腳步聲,也擡頭看向他,黝黑的眼眸填滿了無助。
只見那人逆着光,扔下一件軍大衣,小孩整個瞬間被罩在裡頭,陷入一片溫暖。
便只聽那人道:
“叫聲爺,我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