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隊的隊員們在九點鐘準時回到了大隊基地,餘傑整隊,準備開始一天的訓練。他們一大早到中心血站獻血去了。
和平年代看不見硝煙,觸不到戰火,但是國家養兵千日,自是爲了用在一時。他們知道,短短時間內,國家就集結調動了十萬大軍,他們的熱血同樣在沸騰,他們的心同樣牽掛着那片已經滿目瘡痍的熱土。
他們是軍人,他們有職責在身,他們現在明白了“萬一”會有很多種形式,惟有時刻準備。他們還知道,這次國家甚至動用了另一張王牌——空降某軍!這個消息帶來的震撼是極其強大的。只有軍人才知道這一舉動意味着什麼!一級戰備!多年以後,李強才知道在那一次的舉國總動員中,在那支和他們一樣的王牌軍隊中,在那冒死強降展開的傘花中,有一個他的戰友,一個和他相處時間最短的戰友。當然,現在,對於三中隊,不,對於整個獵鷹大隊的隊員,或說更多的部隊的軍人來說,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400CC的鮮血離開身體後,一般醫生會建議當天不要參加劇烈活動,多休息。但是他們不是一般,他們是獵鷹。不過餘傑對當天的訓練量微做調整,取消了鷹嘴峰衝刺等三項容易讓人心跳180的訓練項目,“耗子”的心一向都很軟。
當三中隊的隊員們在操場做熱身跑步時,一輛獵豹帶着僕僕風塵駛進了基地,停在了操場邊上。門開了,停了幾秒鐘,一個身影才慢騰騰地移下車來,慵懶地靠在車上,從口袋裡掏出煙,抖了一支,叼在嘴上。他穿着陸軍常服,沒有戴帽子,一臉譏誚的神情,不正經的姿態和他肩頭陸軍中校的肩章,構成了一個奇異偏又和諧的整體。他望着正在向操場這邊跑來的三中隊隊員,拋出個似笑非笑的詭異表情,點燃了煙。
餘傑突然大喊一聲:“立正!”所有隊員整齊地停在了操場上。
“立正,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所有的人都目不斜視,所有的人都精神抖擻。
“全體都有,目標鷹嘴峰,時間半個小時,向右轉,跑步走!”餘傑的聲音很大很響亮,堪比當初削新兵時的那個“魔鬼”。
隊員們整齊地跑過操場,跑過獵豹和靠在上面的慵懶的人,沒有人轉一下頭或是斜一下眼,包括與他擦肩而過的餘傑。所有的人都那麼專注,都那麼聚精會神,都那麼氣勢高昂,他們整齊有力的步伐振動了大地,整個操場都回響着他們的足音!他們的速度很快,轉眼就消失在基地門外。
被冷落的不正經上校,伸手彈了彈菸灰,眯着眼睛打量了遠處的鷹嘴峰半天,回過頭跟田中說:“這幫小子今天早上到底幹嘛去了?”
“不跟你說過了,他們獻血去了嘛!”
“我看像每人打了針雞血!獻血!”
“得瑟,得瑟!老三,你就使勁得瑟!待會見了陳隊,我看你還得瑟!”穆楊回來了!
“坐!”陳迪指指對面的椅子。穆楊瞅瞅椅子,又瞅瞅陳迪,沒有坐下,前傾身子,拿走了鐵路擱在桌子上的煙,抖出一支,叼上,又伸手去抓打火機。
陳迪眼明手快,一把搶過打火機塞進了衣兜裡。穆楊癟癟嘴,做了個受傷的表情,慢騰騰地從桌上滑下來,窩在椅子裡。
“陳隊,我發現您真不愧是趙師帶出來的兵!”
“什麼意思?”
“繼承了趙師給煙不給火的優良傳統啊!”
“你欠削了不是?”穆楊吐吐舌頭,擺出一副“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的姿態,咋看咋欠削。
陳迪擺擺手,正色問道:“都好了嗎?”
“都好了!”陳迪沉默了,穆楊這次能活着回來,實在是萬幸。腿上的傷並不致命,連殘疾級別都不用評定,溺水窒息也沒有給他的大腦造成傷害,說實在,陳迪覺得這小狼崽子就他媽的是個妖孽。
不過,當時陳迪得到消息,乘飛機趕到G省武警總醫院時,穆楊的情況並不好。沒有生命危險,沒有昏迷,沒有失憶,沒有缺胳膊少腿,甚至還笑得一臉欠削,得瑟個沒完。
HB只有7g/dL,WBC只有3.2×109/L,PLT只有75×109/L……總之所有的檢查值沒有一個達標,治療方案只有一個字:養!現在,小狼崽子又回來在自己眼前活蹦亂跳了,陳隊心中有種爲人父母纔有的寬慰和心酸。
穆楊消瘦了不少,當然跟三個月前,自己在醫院看到時相比倒是胖了不少,喏,這就是相對論。穆楊消瘦了不少,臉頰的線條越發明朗,已經顯出刀削斧鑿的崚嶒,下巴尖尖的,本來不太大的眼睛倒像是一下長大了,老骨碌碌地打着轉,活脫脫的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陳迪猶豫了,穆楊纔回來,三中隊喘過氣也還沒有多久,7個重傷員中最後一個出院的趙志勇回來才兩個星期,這幫小子都太累了啊!
“陳隊,我跟着您多少年了?”穆楊忽然坐直了身子,收起了嬉皮笑臉,眼光很誠摯,甚至帶着點深情地望着鐵路!
陳迪吸了口氣,不覺有些感慨,十年了啊,光陰似箭!穆楊還在誠摯地等答案。
“十年!”陳迪的聲音隱隱有些鼻韻。穆楊轉了轉頭,避開陳迪的眼光,將拿在手裡把玩的煙放進嘴裡。
“所以,您,老了!”
“什麼?”穆楊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燃了煙,吸上一口,東倒西歪地攤在椅子上,噴出一口煙霧:“要不您咋這麼娘們唧唧的!”
我能看見你的傷303宿舍:
歐陽一邊脫衣服,一邊大聲咒罵着:“你個爛人,完全的變態,心眼比針還小,脾氣比驢還壞。我砸死你!(扔出一隻鞋)我再砸死你!(又扔出一隻鞋)罵罵咧咧地上牀,倒下,在黑暗中磨牙。”
石頭忽然低低地說:“導彈,你在笑啥?”
……,……306宿舍:
連虎看看脫完衣服,直挺挺倒在牀上的羅華,疑惑地問:“實哥,真的可以睡了嗎?”
“你可以選擇站崗!”
314宿舍:
“哎——”故意拖長的語氣。
“幹啥?”
“我在替你想名字,傷腦筋啊!”
“啥意思?”
“耗子的腦袋好好的還在……”
“我踢死你……”
302宿舍:
“B2,你哭啥?哎,你別哭,別哭呀!”
“沒啥大不了嘛!”
“你還是老獵鷹呀!”
“我求求你,別哭啦!”
“哎——”“耗子,耗子,B2哭了!”
301宿舍:
餘傑聽到高山的叫喚,隔着門惡劣地說:“找隊長去!”
“耗子……”
“幹啥?”
“那個,B2哭了,爲,爲啥要找隊長啊?”
“誰的寵物誰自己管!”
“誰的寵物?大隊不準養寵物啊!”
“我靠!”
“耗子,罵髒話不好!”
“滾!”
“那沒意思,真的!”
“李強,你再不閉嘴,我就把你扔出去!”高山跑來敲門,餘傑猛地打開門,正準備大罵,對面302的門也開着,真的隱隱傳出B2壓抑的抽泣聲。
餘傑的心軟了,他扒開高山,走進302,伸手摸摸B2的小腦袋,說:“起來,我帶你去找隊長!”
後來高山,李強都追問過餘傑:“爲啥B2哭了要找隊長?”
餘傑嘆口氣,說:“後遺症!”
“啥後遺症?”餘傑把臉一黑:“不該打聽的就不要亂打聽!”
餘傑敲了敲門,沒有人應答,再敲,還是沒有,餘傑火了,掄起拳頭“砰砰砰”地砸起門來,有本事你就別開門。他知道他在裡面,屋中有燈光透出。半晌,沒有動靜,餘傑擡起腳一腳踢在門上,發出一聲巨響。B2嚇了一大跳:“耗,耗,耗子……”
餘傑不耐煩地刨開他的手,擡腳準備來第二腳,門猛地拉開了,穆楊黑着臉,眼睛裡全是熊熊燃燒的怒火。餘傑突然內疚起來,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