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娶親

胖子心中竊喜,臉上不但沒有帶出半點喜色,反而皺起眉頭:“哎呀!你這書可夠破的啊!擺在家裡也不好看啊……”

“這……這……”老許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

胖子看了看老許:“家裡還有別的舊書畫、破銅爛鐵、瓷瓶瓦罐之類的麼?”

“沒了。”老許搖頭,“村裡人的祖輩都是逃難的,隨身帶不了什麼東西,當時帶的多是吃的,吃飯活命要緊。”

“好吧!”胖子有些不情願,“我就吃點兒虧吧,權當交朋友了!”

胖子把書放進車裡,又打開後備箱將兩隻羊放了進去。回過身,笑嘻嘻地對老許說道:“老許,把那條狗也搭送給我吧!狗肉大補啊!”

“這可不行!”老許連忙擺手,“把羊和書還我!我反悔了!”

“別啊,別啊!”胖子也擺手,“跟你開玩笑的,哈哈哈!老許啊,你今天算撿大便宜了!天兒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臨別,我要囑咐你幾句:她暈車,吐了一路,肚子早空了,晚上給做點兒好吃的,以後對人家好點兒啊!”

老許平靜地點點頭,並沒有露出志得意滿的喜悅之色。

胖子上車,又看了看黑衣女人,只見一位大媽端了碗水正遞給她,她沒有去接,也沒說話,只是靠在牆上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夕陽下,她凌亂的髮絲晃動着,發出一縷縷橘紅色的光。

車子啓動了,發出一陣轟鳴聲。衆人讓出路來,車子顛簸着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遠眺的視線裡。一場熱鬧就這樣結束了。

人羣哩哩啦啦地散去,有的人似乎意猶未盡,慢慢地揹着手走,走上一會兒後又回頭望望老許。老許原地沒動,耐心地給煙鍋加了菸葉,吧嗒吧嗒地抽着。

郝一人也朝自家方向走去,邊走邊歪着脖子朝身後不停地吐吐沫:“呸!媳婦剛死一年啊!我呸!這麼快就忘了同甘共苦的人,可嘆啊!陳世美,良心全讓狗吃了!”

街上終於清靜下來,只能聽到偶爾的雞鳴犬吠。

老許走到黑衣女人跟前:“大妹子,跟我回家吧!去家裡歇會兒,我給你弄些吃的。”

黑衣女人已經從暈車的痛苦中解脫出來,睜眼看了一下老許,有些猶豫,又四下看看,除了一條狗蹲在老許腳下,空無一人。於是,起身跟在老許身後走。

老許在一扇木柵欄門前停了下來,那門斜靠在兩側的石牆上,彷彿一個站不穩的人張開雙臂硬撐着。老許的狗低着頭,小跑着,從門的兩根木頭之間鑽了進去。老許用胳膊架起門,用力向裡推,身體朝裡擠,門的腳下發出“嗤嗤”的摩擦聲,地上便畫出了一段新鮮的弧線。

老許很流利地擠到了院中,轉身看了一眼,覺得門開得不夠大,這根本不是他的待客之道,於是索性把門開到了最大。門軸一端用鎖鏈固定在牆上,另一端無所依靠,歪斜着向後仰着,彷彿隨時都可能倒下去。

黑衣女人看不懂這破門有什麼意義,帶着好奇緊隨老許朝裡走,一邊走一邊左右端詳。

院子空空蕩蕩,沒有東西配房,只左手邊是一棵棗樹,右手邊也是一棵棗樹。院牆一人來高,其中一處已經坍塌,一堆石頭散亂地躺在地上。

黑衣女人看着坍塌處說道:“院牆有洞如木桶短板,漏財!”

老許露出驚訝地神色:“哎呀,你還懂這些呢啊!確實漏財,難怪我這麼窮!”

靠近北房,最爲顯眼的是一個木柵欄圍成的羊圈。羊圈裡也空空蕩蕩,只有兩隻羊。

老許的狗灰溜溜地跑到羊圈旁的角落裡,身體靠緊籬笆,低着頭偷瞄着黑衣女人,喉嚨裡發出“嗷嗷”的嗚咽聲。

北房進門就是廚房,左右兩側各一間臥室,臥室昏暗而簡陋。黑衣女人站在臥室門口朝裡面看了幾眼,並不說話。

老許給黑衣女人倒了碗熱水便在廚房手忙腳亂地忙活起來。

黑衣女人端着碗喝了幾口水,漫不經心地看着老許忙活。不一會,老許把一個個窩頭放進熱氣騰騰的鍋裡。

“你的家人呢?”黑衣女人開口問。

老許有些尷尬,蓋上鍋蓋,蹲在地上往爐竈裡填着柴火:“我一個人住……”

“哦……”黑衣女人轉身朝外走,“那可不大方便,我還是走吧!”

“天快黑了,你去哪兒?”

黑衣女人停下腳步:“我是進山來找烏鴉的。大哥,附近山上有烏鴉麼?”

“找烏鴉?找烏鴉幹嘛?你不是來嫁人的麼?”

“嫁人?嫁給誰?我幹嘛要嫁人?”

“你表哥把你嫁給我了。”

“誰是我表哥?誰要嫁給你!”

“開車的胖子啊!我給了他兩隻羊和一本書,他把你許配給我了。”

“胡說!我不認識他,更不會嫁給你!”說完,黑衣女人甩手就走。

老許伸手攔在門前:“等等!”

“再不讓開,我可不客氣了!”黑衣女人雙眉如劍,眼露兇光,那樣子如同一隻被逼迫到絕境裡張牙舞爪準備反撲的狐狸。

“這麼說,你是被騙了?”

“你這個傻瓜!你才被騙了呢!你跟胖子的事兒與我無關,趕緊讓開!”

老許聽到黑衣女人罵自己,也來了火氣:“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就衝你這臭脾氣,傻瓜纔會娶你!”

“哼!”黑衣女人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就請傻瓜讓路吧!”

“你……”老許意識到自己的話被女人抓了把柄,彷彿掉進自己挖的坑裡,心中一陣窘迫,臉上有些掛不住,被噎得臉紅脖子粗。心中卻暗自讚歎:“這小娘們兒好厲害啊……”

“嗤……”看到老許在自家門口被懟成這般糗樣兒,黑衣女人忍不住想笑,一時沒憋住,竟然笑出聲來。

老許覺得自己再次被嘲笑了,有些惱羞成怒卻又無計可施,瞪了一眼女人的臉又趕緊轉移視線,心中暗想:“黑布之下肯定是一張尖酸刻薄的醜臉!”

老許突然放下手,身體閃到一旁,大聲說道:“你走吧!反正本來我也沒打算娶你!真是好心沒好報!”

“哎呦,你什麼時候成好人了?”黑衣女人睥睨老許揶揄着。老許歪着頭不看她,直勾勾瞪着門框。

黑衣女人朝外走,剛邁過門檻,就聽見身後說道:“郝,郝,郝一人!郝一人他不是好人!”

黑衣女人停下步子,點頭說道:“呦,呦!”

身後繼續:“他死皮賴臉,他**薰心!他一心想着要跟你成親!我看不下去,不能不管,哪怕你罵我不是好人!”

“喲,呦!”

“你不用跟我,儘管出門,愛去哪兒去哪兒,路口左拐,趕緊出村!”

黑衣女人小步繼續走,邊走邊小聲唸叨,“呦,呦,切克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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