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之有個弱點,也是她最大的軟肋。
是關於兩個男人。
顧良才和陌少川。
不管身份的變化如何,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顧良才,堪比父親,不僅僅是對她,還有對她早已去世的母親,都有大恩大德,這份恩情,此生,她都報答不完。
至於陌少川,在季家寄人籬下,飽受各種白眼的童年生活中,因爲有一位白衣少年的突然闖入,讓她的生活變得絢麗奇妙,精彩絕倫。
他曾讓繁華過她的青春,也曾驚駭過她的歲月,曾愛過,也怨過,更恨過,而現如今,還成爲了她的丈夫。
就像那場槍擊案發生的一瞬間,當看到有人要朝他開槍的一剎那,她會發自本能的反應,第一時間去奪槍,甚至不惜殘忍的朝着自己扣動扳機。
有人說她勇敢,也有人說她自作多情,自導自演苦肉計,可是,真正的事實,只有她自己心裡明白。
那是愛,不管沉澱多年,還是藏匿多久,唯一不會改變的,就是她對他的愛。
三年前,她在非洲的慈善醫療救助組織裡,名望極大,有不少外國記者慕名而來,要爲她做宣傳,還有不少投資商要出資爲她創建醫院,當時,她是前程似錦。
但無意中得知陌家老爺子要挑選孫媳婦,催促他結婚時,她還是義無反顧的放棄了那邊的一切,隻身回了國。
坐在回國的飛機上時,她就在想,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明知道自己現在頂着的身份,他有多深惡痛疾,卻還是堅持着和他結婚,到底爲了什麼?難道真的要讓痛苦的婚後生活,將曾經往昔美好的回憶斬殺磨滅嗎?
就像現在,讓自己遍體鱗傷的,真的好嗎?這不是找虐嗎?何苦呢?曾經的一切,就當成是回憶,不好嗎?
此生各自在彼此的圓滿結局中,平淡度過,祈禱下一世,無需漫長的等待,無需恩怨糾葛的摻雜,無需多餘的藉口和理由,就能彼此相依相守,恩愛一生,用這種寄託的希望,延續各自的生活,不是很好嗎?
但爲什麼,她還如此執着。
這個問題,她也想了很久,想到最後,她總結了一下,就是人性殘存的一點點自私,迫切的對以前的留念,想要讓自己,成爲他生命中永遠不可磨滅的印跡。
她固執的給自己找着藉口,八年前,她還是原來身份的時候,他向她求婚,她答應了。
結果,大婚前夕,出了車禍。
她的身份,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季安之,變成了姐姐季瑾之。
小時候,他曾說過,答應的就要做到,約定就要施行。
所以,她要履行約定。
迴應他八年前的求婚,嫁給他。
哪怕,他早已認不了她,猜不透她的身份。
哪怕,這是註定了毫無結果。
哪怕,她會被不明真相的他,傷的體無完膚,遍體鱗傷。
卻也是在所不惜。
所以,當初的執着,註定了現如今的弱點。
這樣的弱點,像一道死穴,當陌啓年無孔不入的誘惑,和這種註定的死穴橫空相撞,所有的固執和理智,都會頃刻間土崩瓦解。
但殘存的一點點意識,還在一遍遍的提醒她,不能放棄最後的原則,所以,她提出了一點,“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也要再答應我一點。”
陌啓年反問,“什麼?”
季瑾之看着他,眼神有些冷,“放下你對陌家的一切仇怨!”
在陌啓年凜然的目光中,她繼續說,“不能再報復陌家任何一個人,不能再做任何有損陌家名譽,錢財的事,不能再傷害陌家一點一毫,從現在開始。”
陌啓年嗤笑,“說到底,你還是要保護他啊!”
季瑾之眼眸低垂,避而不答的同時,再度反問,“答應嗎?”
“如果我說不同意呢?”
這回,冷笑的人換成她了,“那就當之前說的,都沒說過吧!”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身後卻傳來了陌啓年的聲音,“沒有了我,你怎麼對抗你姐?”
季瑾之腳步頓住,慢條斯理的回過頭,淡然的露出了絕美的笑容,“別忘了,我好歹也是做了八年的壞人,多多少少算計別人的心思,還是信手拈來的。”
可能不能完全顛覆和整垮姐姐的陰謀,但好歹懲治一下,或者搞搞破壞,還是可以的。
陌啓年俊臉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她還真是變了,若是八年前的她,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的,不過她這麼強勢,態度這麼堅決,他除了讓步還能怎辦?
不得不說,這次她能主動開口,是他早就夢寐以求的,若是真錯過了這次機會,估計他真會後悔一輩子的。
但是,一想到要放下對陌家的仇恨……
陌啓年的心裡控制不住的排山倒海起來,爺爺對他有養育之恩,但卻活生生的監禁了他母親二十五年,這何等的仇怨!陌少川和他是兄弟,但卻從小到大處處壓着他,生意場上,又一次又一次的和他針鋒相對,還搶走了他最愛的女人,不僅搶走了,還不知道珍惜,百般折磨侮辱,甚至到現在都沒發現她的真實身份!
若說這兩種仇怨好化解,也好放下,那最後還有一個,就是他的親生父親陌建業和後母吳均儀,殘忍的將他囚禁在地下室,瘋狂狠虐,留下童年不可磨滅的陰影和痛苦,這份恨呢?怎麼放下!
但當季瑾之站在他面前,提出了這一系列要求時,他還是彷徨了。
愛與恨的衝撞,讓人選擇時,總會迷茫,也會徘徊。
並不衝突,也不尷尬。
只是何去何從的選擇,有點困擾人心。
季瑾之也在給他時間,安靜的等着,等着他的回答。
陌啓年反覆想了很久,又有些煩悶,快速的抽出支香菸,塞進了嘴裡,點燃後吸了起來,一支香菸很快的抽掉了大半,他似乎做了什麼某個決定,擡手在菸缸裡捻滅時,也有了開口的趨勢,他說,“能不能讓我放下仇恨,一切都要看你了!”
季瑾之怔了下,“你什麼意思?”
他斜身依在那裡,邪魅的眸光眯眼看她,“不懂嗎?你真以爲我陌啓年缺女人?”
答案顯而易見,所以季瑾之安靜的站在那裡,面無表情。
很快,他就自己回答了,“你可以理解爲我對你情有獨鍾,除了對十六年前的感恩以外,還有一些我一時說不出來的原因,總而言之,你就記着,我會爲了你去試着放下,但最終會怎樣,我不知道。”
季瑾之看着這個近在眼前,滿身氣勢的男子,她非常不願意將自己後半生賭在這個男人身上,倒不是不信任,也不是怕什麼,只因爲他也姓陌。
他是陌少川的親堂弟,同樣都是陌家的子孫。
光一個陌少川,就已經讓她滿心凌亂不堪,若是再來個陌啓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會怎樣。
但時至今天,形勢所逼,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權衡利弊之下,季瑾之只能說,“好,那我們就走一步看一步,你只要記住,我的這三點要求,有一條違背了,那我們之間的協議,也將不復存在!”
這一天,季瑾之不知道是如何離開的私人會所,只是恍恍惚惚的從裡面出來,感覺自己與虎謀皮,明知道危險,明知道可能會錯,但還是如此選擇了。
是傻了嗎?還是……
她搞不清楚,大腦有點混淆,外面助理早已等候多時,開車送她回星月灣。
短暫的談話,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所以她離開的時候看了眼手機,剛六點一刻。
從得知姐姐還活着,甚至回到了國內,頂替了她原本身份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一切,遲早都會來的。
當姐姐下毒放火,致老顧現如今昏迷不醒,又利用陌少川生母,向她瘋狂開戰時,她心裡就有兩個年頭不停的滋生。
第一個,她要想方設法的保護住老顧的安全,第二個,還要在姐姐之前,搶回華康醫院,完成母親的遺願,挫敗唐如雲的陰謀詭計。
至於陌少川,她是從心裡不想傷害他。
那是本能反應,和這場‘交易’無關。
似是一場劫,將她牢牢的在這場算計中捆綁。
車子停在豪宅的外面,助理先下車,爲季瑾之打開了車門,做了個‘請’的手勢,便照顧着她下車。
她下車的一瞬之間,感覺一股灼烈的熱氣撲面而來,燙的季瑾之不由得呼吸一緊。
助理在車外和她告別,被如血的夕陽映的面色發紅,而季瑾之冷淡蒼白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血色。
她往星月灣的大門庭院裡走,神色有些漠然,恍惚中想到了這些年發生的種種,又好似沒什麼可想,也沒有什麼可眷戀的,所發生的一切,都宛若過眼雲煙,轉念成空。
一路走來途徑幾處院落,門裡門外都是靜悄悄的,星月灣的傭人本就極少,偌大的房子,只有管家一個人上下打理。
快走到玄關大門前,很意外,竟然看到了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就那麼隨意的停在了門口。
季瑾之往車牌號上掃了一眼,18217。
她眸子瞬間就沉了,是陌少川的車。
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