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戲子本無義
《天藍色》終於在我的渾渾噩噩之中結束了所有的拍攝假面女星奮鬥史。
殺青宴的時候,我只記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我自從在沈立夏的忌日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喝醉過了。
可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爲一個男人買醉實在是太丟人。我又很怕掃大家的興,從洗手間吐完之後，我站在走廊上,給席上的李美婭發短信，要她送我回家。
我視線有些模糊，可還是勉強找到了李美婭的號碼，然後一個一個字的拼上去,嘴上不自覺就念出了聲音來,“美婭……且,誒喲按錯了……我喝醉了,送我……回家，我在酒店門口等……不對，沒有逗號，你假面女星奮鬥史！”
“發送成功！”我轉過身去，才發現程啓驍站在我的身後。
我一怔，迴避他的目光，就繞道走出去。可是程啓驍在錯肩而過的時候，忽然拉住了我的胳膊，“莫菲……”
我一下就叫了起來，“疼疼，程啓驍你撒手！”不是我嬌氣和矯情，是如今的我，脆弱得沒有人可以靠近，尤其是我現在喝醉了。
程啓驍一下就鬆開了我的手，有些哀傷地看着我。
我捂住手臂，蹙着眉頭看着他，語氣幽怨，“你幹什麼？”
程啓驍似乎有許多話要跟我說，可被我的警惕戒備和厭惡給中傷，他的話彷彿已經全部噎住，一句話都沒有說。
見他沒有反應，我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跑過去。
李美婭把我送回家，我衣服不也脫，澡也不洗就趴在了牀上。
她一邊嘆氣，一邊給我脫鞋，還跟我媽似的嘮叨我，“妮可，我知道你不開心，可是事情總是有挽回的餘地對不對？這幾天我在公司裡，看見林總的臉色也很難看，他瘦了很多，你們兩個又是何苦呢？”
我聽着又困又想吐，李美婭還再說，我已經光着腳，跑進廁所去吐了。我吐得昏天暗地，李美婭趕緊遞紙巾給我，我吐完以後特別難受，可還是強撐着問她：“我今天沒有丟人吧？”
李美婭很意外我會問這個，她說：“沒有，殺青宴上你就跟平常一樣，很安靜，沒撒酒瘋，也沒丟人。”
我靠在馬桶上就大笑起來，“那還是我嗎？”
笑着笑着我還是哭了出來，“當演員怎麼那麼辛苦？戲裡戲外都要演，我連自己都騙過了，到底是誰演技不好？到底是誰傻啊……”
我只記得李美婭把我半抱回牀上，才肯老老實實地睡覺。
可是我沒想到，我這一覺睡了兩天。
我很快就發了高燒，我能不生病嗎？自從我跟林司晟大吵一架之後，我就把自己往死裡整，渾身是傷，我最後又喝了這麼多酒，心裡那股疼痛就是下不去。這也算是心力交瘁，死而後已了吧？
李美婭來看我的時候，她都嚇壞了，忒沒人性的先給我向公司請假，然後再哄我去看醫生。
可我死活就是不去看醫生，我嗓子燒的厲害，可我還是嚷嚷，“自從我臉上拆了繃帶以後，我就發過誓，再也不去醫院了！”
我好像忘記，我回到國內以後已經去過好幾次醫院了，可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也不知道是我酒還沒有醒，還是我燒得糊塗給忘記了。
可爲什麼林司晟傷害我的模樣，我就是忘不了呢？
後來我也忘記我有沒有抵抗成功，總之我扒着我那張大牀偏不肯鬆手，但是我最後太困了，就睡了過去，然後，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醒來的時候，還是在自己的房間裡，窗簾和門窗緊閉，房間昏暗。我的頭有點疼，可是已經沒有原來那麼暈了。
我翻身下牀，先去看錶，“八點……”
那是早上還是晚上？我正要去拉開窗簾看下黑白，忽的就聽見門被打開的聲音。我條件反射的回頭，我突然怔住。
林司晟似乎也沒有意料到我已經醒過來，他也怔了怔，但沒有停緩走進來的腳步，他反手關好門，走到了我的面前。
林司晟看着我，好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遲疑地開口，“莫菲，你先吃藥吧。”
我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藥片，我促狹，只想要躲開他的觸碰，我往門口走，“我要去上廁所。”
我看到陽臺上那一片漆黑的天空，原來已經這樣晚。
我沒有力氣，在廁所裡坐了很長時間。我從廁所裡出來的時候，竟看見林司晟站在門口，等我出來。我的腳有些發抖，支吾說：“你怎麼還在這裡？”
林司晟沒有回答我，只是伸手摸我的額頭，他蹙眉，“怎麼還這麼燙？”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我險些就要哭出來。
我說：“我不要你管。”我側身要走回房間，林司晟卻抓住我的手臂，軟聲說：“莫菲，我們有什麼彆扭，都先等你的病好了再說，好不好？”
我想要推開他，可是頭更暈，“我不要跟你說，我討厭你！”
“莫菲，你不要任性了，就算你討厭我也好，你現在就要跟我去醫院。”林司晟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出了客廳。
我很惱火，我拼命掙扎，吼他，“對，我就是任性！我不會跟你去醫院的，要去我也是去找程啓驍，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我看得出林司晟強壓着怒火，但他鬆開了我的手，“我現在不想跟你吵，你生病了。”
我幾乎冷笑，“我也不想跟你吵，你是我的老闆，我應該討好你、巴結你纔是，你要是潛我，我也沒話說。”
“莫菲，你不要再拿自己開玩笑假面女星奮鬥史。”
我說：“我現在很累，你找你的女朋友們去，就算你給我再多的錢，我現在沒有力氣演戲給你看。”
林司晟錯愕住，他想要伸手扶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我後退兩步，冷笑起來，“我不過是個演員，就是戲子，我再怎麼作踐自己也跟你沒關係。”
林司晟說：“莫菲你燒糊塗了，我們去醫院。”
我很難受，渾身上下又都在冒冷汗，可是我又非常警惕他的觸碰，我恨透了他碰我，“你不用管我，這麼長時間你不是都沒有管我嗎？你現在這樣又是做給誰看？我不要你管！”
林司晟盯着我，聲音沙啞，“我沒有不管你。”
“沒有不管我嗎？”我腦袋發懵，走路飄飄忽忽的，我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到影視櫃前。
我雙手觸到了滿滿的冰冷的碟片盒，幾乎是用盡全力，把程啓驍所有的碟片統統掃了下來。我沒有穿鞋，幾十張的碟片砸在腳上，磕得我生疼。腳面瞬間通紅成了一片。可是封面上程啓驍的臉還是那樣的魅衆。
“你不就是懷疑我喜歡他嗎？是，我曾經是喜歡過他，那時候的程啓驍可以給一無所有的沈秋萍一切，我喜歡他稀奇嗎？可是你又知道嫉妒我姐姐的痛苦嗎？你知道我活在姐姐的影子下，活在程啓驍的同情裡有多痛苦嗎！我恨他是因爲我不能原諒自己，我恨他，只是想讓我自己好過一點。”
我竟然還能笑出來，“可是我告訴你，我的恨和我的不恨，還有我對他所有的關注，是因爲我姐姐，不是你想象的那麼骯髒！”
“你覺得受傷的人是你嗎？你可以爲了程啓驍，可以把我一個人丟在片場，什麼笑話、什麼冷眼都是我一個人受着！你難道就是這樣管我的嗎！”我踩過層層疊疊的碟片，走到林司晟面前，嗓子燒得特別難受，心像是躺在油鍋裡，早已經被煎得體無完膚。
我面無表情，憑着本能和自尊，“如果你懷疑我有異心，我也認了，反正我也不怕跟你撕破臉，外面的人都很期待我和你分手。林司晟，我的後臺不是你，是程啓驍。沒有他，就沒有沈莫菲，我這麼說你滿意了嗎？”
我真的覺得很累，我想要回去睡覺。
可是才走了一步，林司晟已經攬住我的腰，把我狠狠地抱在懷裡，“莫菲，不是這樣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和你分手！”
我沒有力氣掙扎，也沒有力氣控制自己的眼淚不掉下來。一滴一滴，打溼在林司晟的襯衣上，我任由他把我抱在他懷裡。
如果要下地獄，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我在他的懷抱裡滑落下來，坐在滿地的碟片當中，林司晟還是抱着我，把我按在他的懷裡，我抱着膝蓋啜泣，“林司晟，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歡你嗎？你憑什麼這樣傷害我……”
林司晟的聲音很低，語調很軟，他輕而易舉地控制住我的歇斯底里，“我討厭你最近頻頻提起啓驍，莫菲，我真的是太緊張你，纔會這樣鬼迷心竅。我一看到你和啓驍在一起，我就受不了……明明只是冷言冷語，明明知道你們沒什麼，可還是讓我覺得害怕。”
“你說得對，沒有他，就沒有你，我只一想到他參與了你的曾經，他能保護你，他能給了你一切，連我都是他給你的，我怎麼會不害怕？”
“你可以說我無理取鬧，可以說我無病呻吟，我只是想要確定你在我身邊，你真的屬於我，可是莫菲，我沒有想過會傷害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說得那樣多，是我從來都沒有想象過的，我不知道他會受這樣的煎熬，就是因爲害怕失去我。
到最後，我竟只會抱着他哭，把他胸前的衣服哭溼了一片。
林司晟吻着我的頭髮，哄我，“莫菲，我們去醫院好不好？你不要再懲罰我了好不好？”
等我稍微有些意識的時候，才發現我坐在醫院裡面吊點滴。
還是那個林司晟的家庭醫生，他很嘮叨地跟我說：“怎麼這樣不注意呢？沈小姐你差點就要轉成肺炎了！”
我低着頭不說話。林司晟也都一一給我擋了下來，“好了老韓，是我不好，我沒能即使帶她來看醫生，是我不對，我下次一定會注意的。”老韓這才肯勉強放過我。
老韓走後，我還是低着頭不說話，也沒有去看林司晟一眼。
我全身上下只有雙手有感覺，右手吊點滴，左手被包裹在林司晟的手裡。林司晟陪我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莫菲，你恨我嗎？”
我睫毛顫抖了一下，看向他。
我喉嚨很痛，只是凝視他片刻後，用力地搖了搖頭。
“我讓你很失望是不是？”林司晟自嘲地笑了笑，“莫菲，你應該恨我的。”
我不恨他，我怎麼會恨他呢？
可是我看着他，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是眼淚掉了下來。
我用力地搖頭，想要告訴他，其實不是這樣的。
林司晟輕輕笑了起來，他用手給我擦眼淚，語氣寵溺，“你不要哭，我已經很難過了。”我看着他，卻哭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