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說過要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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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紫姑姑,你在嗎?”

隨着‘咚咚咚’的叩門聲,孖興充滿稚氣卻不失禮貌的聲音也一併響起。ai愨鵡琻

自打入宮後,慕容紫就如嫁了人的新媳似,晨昏定省的伺候這座深宮,每日不管有事無事,卯時必醒。

就是在暖閣養身子的時候,這也沒有改變過。

故而孖興來尋她時,她已起得半個時辰睃。

打開門,先是望見時時都勾着腰,滿臉堆笑的宋桓,目光向下移去,便見着個穿得喜慶綿厚的小東西。

再往遠了看,一羣奴才候在院外,想是從東華殿跟來的。

今日乃上元節,按理說這時候聖駕差不多該出宮前往北嶺雪山了,怎麼會…鴝…

慕容紫預感不妙,還沒給小主子請安,孖興揮着小手說‘免禮’,那動作,那神態,與他沒個正經的父皇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就着揮動的那隻手,他抓住她的衣角搖晃,“小紫姑姑,陪我去雪山可好?”

就連語氣也神似……

慕容紫一呆,宋桓笑眯眯的把臉遞上來,“慕容司設,皇上已經下了口諭,您得隨行,趕緊的,莫要耽誤了時辰。”

……

其實上元節不出宮是慕容紫計劃的一部分。

她知道節慶這天楚蕭離要帶着宗親大臣前往北嶺雪山祭祀,一走少說半個月纔回,父兄位居要職,必定伴駕。

若是回了家,指不定她得隨行。

相較陪着皇帝的聖駕舟車勞頓,外帶看老父親的臉色,她當然寧可一個人在冷冰冰的宮裡頭呆着。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匆匆收拾罷了,趕上女官們乘的馬車鑽了進去,這時天已大亮了。

三年一度的雪山祭祀是楚氏皇族最重要的盛事之一,又逢着武德皇帝登基之初,由此顯得格外的聲勢浩大,絲毫不比南巡時候遜色。

慕容紫和尚寢局的女官們同乘一車,加上她統共四人,兩位御前典設惠兒和靜蓉,還有尚寢大人杜欣。

六局雖然都爲帝王家共事,卻分工仔細。

單說尚寢局裡,每隔三年都會自局子裡挑選兩個最好最幹練的女官派去聖駕前隨侍,伺候帝王內寢,是爲御前典設。

簡單點兒說,這兩人專門負責皇帝鋪牀收拾,伺候他更衣穿戴這樣的活兒。

局子裡上上下下慕容紫都熟悉,偏這二位沒說過話。

按理說她的官銜兒比她們的高,卻管不着她們,平日裡個忙個的,她們要取用些什麼,也都直接和杜欣上報,不需要通過她。

御前的人,身上的肉都比別的宮人們貴幾個錢,自慕容紫上車之後,惠兒和靜蓉先是訝異,訝異完了就沒給過她好臉瞧。

起先慕容紫也不明白這敵視的反映是如何一回事,後而慢吞吞的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越俎代庖哄小東西睡覺,纔有今兒個同行之說。

八成人家把她當作來搶飯碗的吧,會給好臉色纔怪了!

再說尚寢大人杜欣,祖籍姚西,父親是地方七品官,十三歲入的宮,如今三十出頭了,在六局裡兢兢業業,一步一步爬到今天這個位置。

她辦事可靠穩重,就是……性子寡淡了點。

慕容紫自己都是個薄性的人,能讓她都覺得涼的,可想而知。

就說前幾日她在暖閣養身子,柳尚宮隔三差五來得殷勤,她的頂頭上司卻只來過一回。

那獨獨的一回還沒呆太久,只囑咐慕容紫養好了身體早些回局子裡,近來尤爲缺人手,說話的時候笑也不笑的,嚴肅得不得了。

不過杜欣在宮裡呆的日子很長,是老資歷了。

在她的手下,小岔子都沒有出過,加之又是侍奉過先帝的老人,聽說尚宮空缺的那個位置將由她補上,這次祭祀過後就要上任,是和柳雯璀平起平坐的另一人。

等到她升上去,尚寢局的管事之位便空落下來,私下裡的消息早都傳得沸沸揚揚,說杜大人一走,原先的位置很可能由着慕容紫來坐。

其實這職位原本非白昕兒莫屬,只今時不同往日,變數太多,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

要問慕容紫自個兒的想法,她哪裡會稀罕這些?

別人求而不得的,不一定就是她也想要的,哪個不是身不由己?

收回了神思,擡眼看向坐在正對面,時時都對自己同仇敵愾的兩位御前典設,除了頭疼再無其他想法。

一路無話,前往北嶺雪山的路上,慕容司設都用來琢磨近來是否樹敵太多這個問題了……

……

北嶺雪山由西自東綿延幾百裡,佔據楚國與北狄交界的大半。

雖說大楚的國都離邊境不過百里之餘,可是若北狄想直接翻過雪山進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北皇真的想要揮軍南下,往西盡頭乃當世第一天險,又有重兵駐守,不好攻,往東需繞一個偌大的圈子,不僅離着京城遙不可及,路上就能消耗大半糧草。

多少年來,北狄表面與大楚交好,背地裡派出無數死士前往雪山探路,想要找出直攻楚國國都的捷道。

可無數次都無功而返,甚至在各處留下許多被凍死的冰人,成爲實實在在的笑話。

這座雪山,本身就是楚國防範北狄的天然屏障。

更爲諷刺的是,天下人都知道,幾千年來誰也沒有翻越的北嶺雪山,當年卻被開國聖祖楚奕領着三萬精兵硬生生的翻了過來。

一路過關斬將,攻城略地,直取蘇城。

不得不說,是上天的眷顧在先。

故而慕容紫覺得,聖祖楚奕把邊境的雪城設爲國都,實在是對鄰國的挑釁行爲。

也不知道她那身爲北皇的舅父對此可否介懷?

……

天黑前,浩浩蕩蕩的聖駕來到達雪山的行宮。

剛一落車,慕容紫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一座龐大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宮殿近在眼前,它是依附在雪山腳下所建,甚至有一部分深入山體之內。

殿門只有一道,寬三十九丈,高九十九丈,可容車馬直接行入。

兩旁高聳的石柱足有四十九根,十個人都不能將其環抱完全,上面的雕紋龍飛鳳舞,栩栩如生,威武霸道,隔着老遠都能讓人看得清楚仔細,心生顫動。

外面沒有風,冷極了,人所踩的地面上都是厚厚的積雪。

宮殿的表面被一層薄而均勻的冰層覆蓋包裹,與雪山相映煥發出淡藍的光,景緻絢麗奇美。

正是落日時分,橙紅的晚霞自西面斜斜灑來,萬丈金芒爲雪山覆上金色的鎧甲,而這座宮殿,便像是爲楚國鎮守在此的巨人,風雪難撼。

那背後的雪山就更不要說了,仰斷了脖子也只能看到頂峰隱覓在雲霧之間,你無法想象這山有多高,更別提去以弱小的血肉之軀去征服。

慕容紫算是站在隊伍最末,若是從此地步行,少說還需走上半刻才能真正進入雪宮的範圍。

可就是離得那麼遠,她都不能將殿外全貌收入眼底。

忽然覺得光是看那麼一眼,此行都來得值得了。

人是正投入感慨着眼前的鬼斧神工,身後忽然被誰推擠了下,因爲力道不重,她隻身子往前傾了一傾。

扭身看去,靜蓉站在後面的那輛馬車旁,手裡抱着只木箱子,也是回頭的形容,像是故意等慕容紫看過來,眼神對上,她立刻沒好氣道,“還不過來做事?真當自己是大小姐,等着奴婢們伺候不是?”

這隊伍後頭幾乎都是伺候主子們的奴才,此時到了雪宮,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清點所用,搬東西,誰也顧不上誰。

靜蓉大聲的一嚷,引來好些目光,均是抱着看好戲的心思。

出個神還能被位分比自己低的教訓了,這很是讓慕容紫感到意外。

即便她有心在宮裡縮頭縮腦的做人,可也不能縮成這樣啊。

御前的就了不起,御前的就能對她呼來喝去?

向四下望了望,才發現尚寢大人不在,難怪有人抓住機會放肆。

端立,她眉梢輕挑,“你在同我說話?”

惠兒膽子小,從旁扯了扯靜蓉的袖子,多有提醒之意。

這靜蓉還真天不怕地不怕,胳膊一斜就甩開她的手,直渺渺的走到慕容紫跟前,把手中的箱子遞給她,“不是你是誰?把這個搬到前面去!”

慕容紫垂眸看一眼,勾起一笑,“這不是我的分內事,憑何要我搬?若你是在請我幫忙,我是可以考慮的,只你的語態不對,還有,我是不是大小姐,與你亦不相干,入了宮,大家都要盡心竭力的爲皇庭辦事,不過你要伺候我,我倒是無所謂的。”

周圍響起竊笑聲。

自打太傅大人這女進宮後,聽得比見得多。

誰也不曉得她真正是個什麼性子,當下親眼一見,先不說生得好不好看,性子倒是爽快利落!

宮裡頭過活,怕的是背地裡的陰損,暗中捅刀子,看不起曲意奉承,裝可憐伴委屈。

像慕容紫這樣的世家小姐,入宮爲婢已是少見,既不拿身份壓人,又不輕易受人欺到頭頂,能做到這般不卑不亢,着實不易。

衆目光中,已有眼色對她露出欽佩之意。

再說在御前伺候的靜蓉姑姑,平時就得理不饒人,不少人受過她的氣,這會兒能有個人教訓她,他們就是看看也覺着痛快。

靜蓉被說得臉紅一陣,又白一陣。

想起早晨爲小殿下更衣時,被殿下嫌棄自己生得不如慕容紫好看,她心裡就憤然得很!

“你說這不是你的分內事,昨夜都過了亥時,不知是誰削尖了腦袋往東華殿鑽吶!”

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竊笑聲沒了,唯有一片譁然。

慕容紫神色微漾,“有些話不可以亂說。”

靜蓉得意,“怎麼?難道我說錯了?”

“你沒說錯。”她道,眸光尖銳了幾分,“可你爲何不說是你們辦事不利在先,宋大總管纔會差了人來讓我親自過去?倘若這份逾越讓你不痛快,我還真是沒轍,自己不得本事,你怨得了誰?”

靜蓉被她堵得火冒三丈,“別仗着你是太傅大人的女兒就在宮裡橫行霸道,讓你搬你就搬,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原來你是不舒坦這個。”

慕容紫鬆釋了神情,笑得遺憾,“雖然我從沒有仗着家世欺負哪個的意思,不過聊勝於無,誰讓你不是呢?今兒個這箱子我還就不搬,你奈我何?”

“你這——”

“一人少說一句吧!”

搶在靜蓉罵出難聽的話之前,惠兒橫擋在她二人之間,小聲央道,“各宮各院的都在,傳出去丟了自己的臉面,讓尚寢大人曉得了更不得了,又是祭祀的頭一天……”

“是個懂事的丫頭。”慕容紫嘴上說着誇讚,擡手輕輕把她撥到一旁,正對那劍拔弩張的,好言相問,“可是真的要我幫你搬?”

這廂剛剛說完,一個清淡的女聲在衆人圍住的外圈響起,問道,“搬個東西都要人幫忙,手斷了?”

語氣聽來平無起伏,帶着股子高不可攀的清冷和絕對,總是讓人單是聽着聲音,都覺得該是個不同凡響的人罷。

遂,衆宮人們順着那聲音起始,給人讓出一條道來。

那是個氣度不凡的女子,身量相較一般女兒家要高挑一些,如此反倒更顯出衆。

她身上的裝飾不多,泛着光澤的墨發僅僅插了一支素釵,身披白狐裘披風,裡面隱隱露出昂貴的紫色裙緞,手裡抱着做工精美的暖手爐,一看就是價值連城。

輕紗掛在面上,擋住她的容貌,只露出鼻樑以上,那雙眼睛何其明豔,沉黑如寶石,灼灼生光,彷彿蘊藏着無窮無盡的力量,剛毅難摧。

這樣的眼神尋常女子根本不可能有,她……

慕容紫心下一顫,好似識出她的身份!

不爲別的,只因站在那女子身旁的是她許久未見的三哥,如今當朝的宰相——慕容徵!

見到皇上欽點的宰相出現,大傢伙極會看形勢,不用哪個提醒,說散就散了,半點拖沓都沒有。

轉眼先聚了衆人的地方只剩下吵嘴的幾個,和後來的二人。

靜蓉懷裡那隻箱子還敢讓慕容紫再搬麼?

區別就在這裡了。

大家都進宮做奴才,世家小姐和地方上小官的女兒就是天差地別的。

“忙去吧。”慕容徵身披墨色大氅,端的是風流倜儻,單手負在身後,對僵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惠兒和靜蓉道,“本相奉皇上口諭前來與舍妹一見,她也是要與我一道走的。”

兩人匆匆頷首,走是靜蓉的心境已與前一刻截然不同。

她懼的不是慕容紫的宰相兄長來了,而是那個帶着面遮的女人。

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尤其那雙眼睛,會吃人似的黑,先前就那麼定定的盯着她看,頓時整個人都涼透了。

她問她是不是手斷了,彷彿自己的手好端端的,她會把她的手摺了一樣……

相似的疑惑此時也盤旋在慕容紫的腦海和心裡,得兩人行到自己跟前,連舊賬都忘記同她的好三哥算!

籠在那女子身上的眼神兒都發了直!

“你曉得我是哪個了?”女子眉眼間波瀾不驚,那雙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美眸同樣也在打量慕容紫。

末了,不需哪個回答,她先了然道,“他倒是什麼都同你說。”

慕容紫僵僵然。

她聽得懂她的話,那個‘他’說的是楚蕭離。

且是錯不了了,眼前女子的身份,她猜得八丨九不離十!

見這小人兒不言不語,女子倒好奇的一而再先發問,“如何?就沒有想要與我說的?我還記得小時候你曾說過要嫁給我呢,不過聽說你五年前在北狄摔壞了腦子,真是可惜了。”

來的時候楚雲陽和慕容徵打了個賭,是五年前的慕容紫更能讓楚蕭離難過,還是這個五年後的呢?

反正不論如何,自個兒是再沒機會消遣皇位了,不甘心也好,終歸她輸得徹底。

見了她,慕容紫哪裡還管顧得了別的?

當慕容淵瘋了似的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塞進深宮找前廢太子時,殊不知,一個驚天的秘密被楚蕭離掌控在手,甚至以此要挾着皇太后和關家。

先帝最重視的兒子,差點成爲楚皇的人,竟是如假包換的女兒身!

這個秘密,慕容紫在入京當日已然得知。

她不願攪和,這關她個屁事!

故而她把嘴閉得嚴嚴的,對哪個都不說,一來不想讓老父親更加討嫌自己,二來也實在不想打擊他老人家。

她不說,總會有人動作,她等着看戲就好。

半響,慕容紫啞然笑出了聲,對玄成公子調侃道,“所以今夜的晚宴上,三哥哥這是要痛擊父親大人了?”

慕容徵滿臉興味和期待,對自個兒的親妹妹,語氣裡多少帶着歉意,“若你依着皇上的口諭回家也能與母親一起過上元節,爲兄實在不想將你扯進來,只不想也這樣了,不如與你個好位置,你儘管看着就是,前些天……仁壽殿那位不是算計你來着?”

今夜全當他這做兄長的爲妹妹出頭了。

慕容紫笑得一聲比一聲脆,“原來是一箭雙鵰。”

不管慕容家還是關家,都被楚蕭離耍得團團轉。

只怕當初關氏放出消息道廢太子被禁在後宮,都是他在背後從中作梗的手筆!

那她呢?

她在這一環套一環的陰謀局裡到底算什麼?

再望向恢復女兒身的楚雲陽,慕容紫詫異,“我小時真說過要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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