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力地睜開眼,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擡起手想敲打一下渾噩的腦門,這一動作,便讓我感到分外吃力,全身猶如散架一般。
昏迷前以爲自己會死在這裡,旁邊的男人還是酒氣熏天,似乎睡死了過去。
我蹣跚地起身,望着滿地狼藉的房間,方纔的一切又再次涌上心頭。伴隨着濃郁的噁心酒氣,還夾雜着那一絲絲的血腥之氣,令我更加想要嘔吐。
我不知道第一次會流那麼多血,也沒想過第一次是那麼痛,更憎恨這個從未有過交集的噁心男人。
我忍着全身的痠疼,吃力地爬下榻,才邁開步子去,就感覺雙腳一軟,跌在了地上。
我吃力地起身,將已經撕得破爛的衣衫披上,再怔怔地凝向榻上光裸着身子昏睡過去的人。
我轉身繞過屏風,在外間尋找着,終於看見左邊藏寶格上有一柄鑲嵌着璀璨寶石的月牙匕、首。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取下那柄匕、首,儘管房內月明珠的光華較爲柔和,但拔出時,銀白色的刀刃還是讓我微微眯了眯眼。
我轉身緩緩地踱回榻邊,咬着牙將匕、首擡高,雙手雖微微顫抖,但我心中的憤怒早將驚恐掠去。
我深吸一口氣,運足氣力,欲將這個醉酒侵犯了我的罪人殺死。可剛要刺下,榻上的三皇子忽然翻了一個身,由原來趴着變成大字型地仰臥睡姿。
而我一個驚恐,向後退了兩步,跌坐在地上。
正當我有些無措,也責怪自己笨的可以,要殺了他並不應該那樣全力捅他心臟部位,萬一噴薄而出的血濺射在我身上,只會讓我更加噁心。
於是我重新站起來,手上的匕、首攥得緊緊的,告訴自己不要看他的臉,只要往脖子上一抹,便爲自己報仇雪恨了。
我再次朝他靠近,他的呼吸很深沉,應該沒那麼快醒來。我屏住呼吸,知道這一刀劃下去,我便可以與他同歸於盡。
想到這,伸出的手有了些許顫抖。殺了他是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可是爲何心中有個膽小的聲音在勸說:“活下來,別犯傻,活下來,別衝動。”
淚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視線,我趕忙捂住嘴脣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殿下,殿下可是醒了?”
屋外傳來的聲音掠去了我的所有思緒,我本能地向外轉過臉去。
外面仟副總管的嗓音又再次響了起來,但是我都不知曉該怎麼迴應?
“妍宮女可是醒來了?”這個聲音是管事林姑姑的,看來我在這裡發生的事,她們都知道了。可是沒有一個人進來救我,是的,在這崇昕宮,誰敢管三皇子的事?
我強迫自己清醒幾分,不能糊塗下去。外面的人,指不定還覺得我有多麼的高興。
我吃力的將匕、首放回原位,再拉拉殘破的宮裝,關鍵部位還能遮住,於是便走去打開了門。
許是我的頭髮散亂,身上還有些血漬沾染,亦或者是他們從屋內的柔柔淡光中,望見了我露出來的肌膚上滿滿淤痕,令他們全都微微怔了一下。
接而仟副總管凝向我的目光又瞥到了一旁,許是他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愧疚地躲開我的目光。
林姑姑走到我身畔,不理會我的呆滯與怔愣,反拉起我的手說道:“妍宮女辛苦了,來,先披上。”說着,她爲我披上了披風。
我強行嚥下喉間的那股酸澀,蘊着沙啞與哽咽說道:“奴婢可以回去了嗎?”
仟翼總管點點頭:“殿下是喝醉了……我……我也沒想到……”
“奴婢先回去了。”我微微朝他們恭了恭身,便向前邁開了步子。
那林姑姑許是收到了仟副總管的眼色,遲了一步才追上我。
她先將我外披後的蓋帽爲我蓋上:“這樣回去不好看,姑姑送你回去吧!”
我沒有停下腳步,雙脣還是艱難地吐出:“謝謝林姑姑。”
“妍宮女別多想,如今殿下收了你,以後你便有好日子過了。殿下從未有侍寢的婢女,你是他第一個……”
“林姑姑,奴婢現在很亂,想安靜一會兒。”我有些無力理會,卻還是要恭謹地迴應道。
林姑姑也不再說話,她以爲我沒有見到她那轉瞬即逝的嫉妒神情。
我知道她心中也許是暗罵我故作神傷,但這些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思理會,只想快些回到自己房中。
當我推開自己的臥房時,裡面同屋的婢女竟無一人在裡面,我有些暗暗慶幸自己可以安靜一會兒。
“她們都被遣去幹活了,裡面已備了沐浴的水,妍宮女……”
林姑姑的話沒有落下,我便有些不耐地迴應道:“謝謝林姑姑,奴婢知道了。”
林姑姑一定是白了我一眼纔對我說道:“那妍宮女就先休息。”
我朝林姑姑頜了頜首,便徑自踏進自己的房間。
待我感覺屋外的林姑姑已經離去,我走近牀榻邊,將櫃子內換洗的衣物取出。
屋子旁的木桶內,已經裝好滿滿一大桶水,不過有些微涼,應是備下有些時候了。
我將自己全部埋入水中,腦中一片凌亂,無法清晰地想着該如何處理。
難道我就這樣等在這裡,等着那個侵犯我的三皇子放話如何安置我?
不行,我要去找楚淵,現在應該還是亥時,他應該會在老槐樹那等我。
想到這,我立刻起身,將身上的水珠拭淨,再套上換洗的宮服。
我打開門,外面無人,心中慶幸了一番,一般這個時候,沒有值夜的人,也都已經睡去了。
我摸黑地往那座無人居住顯得冷清的北苑而去,我的腳步匆匆,腹部的不適感雖然很強烈,但是我儘量忽視不去在乎,我只想告訴楚淵,讓楚淵替我殺了那個混蛋。
在快要到北苑的時候,我看見小木子守在路口的身影,幽暗的宮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見到我,便立刻往裡面跑去稟報,我知道他是去告訴楚淵我來了。
每次楚淵先來,都會讓小木子在這苑牆下等我。可我被小木子有些急促地轉身背影驚回了心神,也本能地頓住了腳步。
我質問自己這是要做什麼?我是要讓楚淵做什麼?楚淵如今見我一面都這樣遮遮掩掩,他與三皇子不同。
他從小在貞皇后手上操控着,所以除了貞皇后,他沒有多少勢力。
可三皇子不同,三皇子很早就沒了母妃,但是卻憑着自己的能力與部署纔有了今日奪儲的能力。
一個庶子,一個沒有母親爲後盾的皇子,要步步爲營小心謹慎到什麼地步才能營造出這個局面?
所以楚淵雖是嫡子,但是不倚靠貞皇后,如何能做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想到這,我暗罵自己愚蠢,竟然會想着找他訴苦。我沒想過楚淵知道這個事情是要還是不要我,倘若他因爲這個不要我,那他何以值得我託付?
可是這樣瞞着他,明天三皇子醒來,會不會這件事就公開了呢?那楚淵不是也會知道嗎?
越想越凌亂,越想越覺得我來這裡是錯的。跑?我忽然想讓楚淵帶我跑出宮去,因爲如果留下來,三皇子不一定會放過我,不是把我留在身邊也是會殺我滅口的。
因爲就在他喃喃自己的碎碎念中,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不單單是他愛慕沈傾城的秘密,還有他母妃的秘密。
想到這,我有些呆愣起來。此時前方小木子又從那邊苑門跑了過來,我知曉一定是楚淵等急了,讓他出來看個究竟,怕我被人跟蹤了。
我嚥了咽喉間的悶堵,深深地吸了一口周圍蘊着薄涼的空氣,吃力與艱難地邁開了步伐。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還是要勸他回新房去,沒準洞房小登科後,他再聽聞我的事,便不會衝擊太大。
我這樣安慰着,心中也微微紓解一些。
待我邁進北苑,小木子很知趣的又到那巷口把風去了,可是我在老槐樹那沒有看見楚淵的身影。
我沒有心思與他躲迷藏,於是曲身坐在槐樹外砌起來的青石圍欄上。全身依舊痠痛,我就坐在這,那楚淵見我不去尋他,鐵定會出來的。
我聽聞後邊砰的一聲動靜,還沒來得急回頭看去,已經被楚淵一把抱住了。
“我以爲我躲在樹上,你會進屋子尋我。”楚淵有些埋怨地說着。
“那屋子不是鎖了嗎?我累了,知道你肯定會出來見我的。”
楚淵放開我,從我身後跳到地上,然後蹲在我的身前。
我俯下頭去看他,覺得楚淵今夜也有些怪怪的,但我真的很累,還是勸他快些回去好了。
“楚淵,我很累,今夜是你娶妻,不應該來見我。”
他仰望我的俊臉微微僵硬了些許,然後一邊拉我的手,一邊說道:“小七……我……我想……”
我沒有耐性聽他支支吾吾,於是便問道:“你想什麼?有事倒是快說啊!”
“母后硬要看我與沈傾城喝交杯酒才肯離去。”楚淵說着起身坐在我的身旁,與我靠得很近。
我這才聞見他身上也有淡淡地酒氣:“這個正常,楚淵,你快些回去吧!別任性,你的好,小七心裡知道,其他的以後再說,別誤了大事……”
我還沒勸說完,楚淵已蘊着焦灼打斷了我後面的話語:“那交杯酒裡有情藥,所以……所以我現在很難受!”
被他這麼一說,我終於側臉望了過去,在暗夜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他那略粗獷的灼熱氣息,已經讓我感覺得到他的難耐與壓抑的辛苦。
我心下微微一驚,他果然不與沈傾城圓房,哪怕中了媚藥,都要熬到與我見面的地方。
可我幫不了他,我心中醞釀着應該要如何勸說?
楚淵不等我回應,又是一把將我摟在懷裡:“小七,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你……你可能十七歲也可能十五歲,但是怎麼也及笄了,可以了……”
說着,他便已經俯下身子將我的雙脣封住了。
我被他突襲的動作驚了一下,開始掙扎起來,楚淵卻被那份脣齒相碰激起了情、潮,有着藥物的影響,已有抑制良久的抒發。
我使盡全力將他推開,奈何他已經將重量壓在了我的身上,我不得不向樹後倒了下去。
我只好張開嘴咬他,將他探出的舌頭咬下去,可他只是縮了一下,依舊徑自沉醉眷戀中。
我好不容易轉過臉,將雙脣爭取到寸餘空間:“楚淵,你醒醒,我疼……”
說出這幾個字,聲音也有了哽咽,我沒想到,楚淵竟這樣欺負我,我不敢讓他安慰我,可是他也這樣對我,想到這我終於哭出了聲音,難抑這份悲慼,有些肆意得哭了起來。
楚淵終於找到了一點理智,他的嗓音有着黯啞:“我……我太用勁了?對不起……小七,你別哭,我一時沒忍住,我……”
他自責地朝自己擼起了巴掌,我趕忙抓住他的手:“不是的,不是的,楚淵……你別這樣,你聽我說,你快些回去,我真的很累,我們的事以後再說好嗎?”
我的哽咽沒有褪去,有些邊哭邊說。
楚淵停下的動作,雙眸癡癡地望着我,他先前褪去的狂熱好似又燃燒了起來,卻還是強嚥着粗氣說道:“阿妍,我真的很難受……快控制不住了,我不要別人,就要你,不行嗎?”
由於我們的距離很近,我清楚地看見他額際微漲的青筋。
我知道這時候跟他說什麼都是廢話,我起身:“楚淵,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很累,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
我才向前邁了一步:“小七,我真的真的很難受,等了那麼久,爲什麼……你是不是怪我現在還沒辦法娶你。”
他拉住我,從後面抱住我不讓我離去。下腹傳來的痛楚,令我很不舒服,我背對着他,深吸一口氣,還是耐着性子跟他說:“你想太多了,說了我們的事以後再說,你放開我。”
“什麼我們的是以後再說,我們以後要說什麼?難道你以後還不跟我嗎?”他喘着氣說着,將我環抱得跟緊了幾分,然後俯身靠近我的脖頸,深深地嗅着。
我有些難受,縮了縮,“小七,給我,就一次,跟我回軒宇殿,明日我直接跟楚翊說收了你。”他說完便將我拉着往外走去。
我如何能跟他去,不說我今日已經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單就他今日大婚,而我去他殿裡侍寢,這貞皇后如何能饒了我。我想楚淵怕是已經被媚藥衝昏了頭,我一個掙扎,想要甩開他,可是他抓緊我的手腕就是不願放手。
我知道他的急切,可我真的幫不了他,於是大叫了一聲:“啊——放手。”
拉着我向外走的楚淵回過頭來,我揚手甩了他一個巴掌。
我用的勁道很大,如若光線好一些,他的臉上一定會有紅印,但我管不了那麼多。
楚淵愣了一下,我掙開他緊拽的手,對苑門那邊聽到動靜,所以探出頭來看情況的小木子喊道:“木子,你快送殿下回去。”
“小七,我只是想和你一起,你爲何就是不願,你不跟我,還想跟誰?”他很認真,雙眸有了微微水汽。
我知道他現在很難受,也很憋屈,但一定沒我難受也沒我憋屈:“隨便你怎麼想,我一直說以後再說,以後再說,知道你現在藥性上腦,所以別衝動……”
“我沒衝動,就算我沒中了那該死的媚藥,我也想要你。”楚淵全身大汗淋漓,月華下,他的雙瞳覆上了一層欲、望,雙脣微微顫抖,卻還壓抑地抿了抿雙脣。
“你覺不覺得你過分嗎?新娘子在屋裡等你,你在這跟我說這個,你現在除了回去找你的皇子妃,其它你什麼都別想。”我也有着不耐煩與氣堵,所以說話也生硬了些許。
“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把我推給別人?虧你也說得出口,不是因爲你勸我,我不會娶她的,現在娶了,你還要這樣說,讓我這樣做,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你夠了,我勸你娶她是因爲沒有辦法,你必須聽你母后的,倘若你夠強大,不需要這般仰仗你母后,不讓我受制於你的母后,怎麼會有這樣委屈的我?你只懂得黏我纏我,可想過如果我們有將來,必須是你自己強大起來。”
“我有努力,我在建立自己的暗戰……”
“那朝堂上呢?人家只道你的是嫡子,可有說你這個二皇子才高八斗還是聰穎絕倫?”
“夠了,你知道我故意中庸的,是你說別太露鋒芒,此時又嫌棄我無用,你到底要我如何做?”
兩人的口氣越來越不好,我被氣得是全身顫抖起來,眼淚也吧嗒吧嗒地使勁掉。
我深吸一口氣:“懶得跟你說,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你別再纏着我,我需要一個人清淨,別讓我討厭你。”
我說完這句,不再理會他的反應,轉身往苑外走去。
轉身時的瞬間我掠見他難受地蹲下了身子,可我如何能幫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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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地朝前走,經過小木子身邊的時候,也沒有說話,他應該懂得將楚淵領回去纔是。
我走有些吃力,被楚淵氣得全身更軟了一些。忽然覺得下腹撕、裂的痛楚再次傳來,於是扶着苑牆往前挪着。
可是後面傳來奔跑的聲響,我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楚淵扯轉過身子。
楚淵大口地喘着粗氣,那握住我的大掌更加滾燙,額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順着臉頰鼻翼流淌下來。
他用另外一隻手抹了一把臉,將汗水撇去:“我允你現在不喜歡我,但是在我變強大之前,你必須留着這顆心給我,不許給任何人,哪怕身子給了別人你都不許把心給別人。”
他說話的嗓音依舊低沉沙啞,還有些顫抖,我這時候才注意到他剛纔是哭了,他把我的話理解成我要與他分手?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雖說我現在非完璧,但是我也不會自己想着爲此而放棄他,除非他嫌棄我,可是剛纔我說的是重了些,但是並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可是他說我就算身子給了別人,正好戳中了我的傷痛。
我顫抖起來,雙脣緊緊抿住無法說出話語,現在跟他解釋不清楚,我強嚥了一口氣,張口含糊地吐出:“好……”就再也說不下去。
我撇開他的手,再次轉身朝崇昕宮而去,倘若明天我的事真的傳進他的耳裡,也許他此刻對我的誤會,反而是個鋪墊,起碼比晴天霹靂來得好許多。
我再次往前挪,抑制自己不要顫抖,怎麼樣也要回到屋子。
楚淵卻也不顧旁邊是否會被人聽去,朝我喊了一句:“你說的,所以要等我……”
我無奈地笑了笑,腦中一片鈍麻,什麼思緒都運轉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