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善瑤回身望向一身碧衫的男人，蛾眉輕蹙，她的脣瓣微抿了抿，靜默的目光落在冥曜臉上。
古善瑤沒有開口，目光只停留在他臉上片刻便移開，女子微側過頭，望了眼樹木遮擋的正北方，不動聲色的轉了身。
她的腳步剛邁出去，抵着她脖頸的長劍便又從肩頭逼近幾分。
“站住！……”
冥曜輕顫的聲線略微不穩，卻格外的擲地有聲。
古善瑤腳步微頓了頓，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玉足擡起來繼而邁了出去。
“我讓你站住！……”冥曜劍鋒緊逼女子喉嚨，微微顫抖的手帶的劍尖一震。
古善瑤的腳步並未因他的動作而有半分遲疑，偏是她這種完全的信任，將執劍的男人幾近逼瘋。
冥曜怔怔的抵着她的玉頸跟在她身後，看着她略微笨拙的爬上馬車，他手中的長劍萬分無力的垂落下來。
可他怎麼能甘心，她爲了那個男人，去走那一趟刀山火海深不見底的人骨漩渦。
冥曜心底一剎那升起千萬情緒，惱怒，憤恨，無奈，傷心欲絕。
他明知道她不愛他，她的心裡只有那個惡劣的男人，可他心裡總自欺欺人的以爲，她待他，總有些情愫在的。
男人失落失望的褐眸驀地揚起，望着女子駕車從他身邊離去的背影，心下一凜，碧色的身形飄忽的如一縷虛煙追了出去。
“你若執意要去，就先殺了我！”
冥曜低沉的聲音從半空落下來，盤旋在古善瑤頭頂上。
女子心下一驚，憑着僅存的一點法力從馬車上凌空一躍，落在一旁的荒地上。
一抹碧芒乍然閃現在眼前，古善瑤來不及多想，掌心中落鴻劍幻出，舉劍便截下冥曜的攻擊。
女子被那抹力道推的後退幾步，眸光瞟到馬車已奔出去很遠，她心焦萬分，執劍的玉手隱在披風裡輕顫。
冥曜雖只是隨意的出手，只爲攔住她，可以她此刻的微薄的法力，根本不足以應對他的微施薄力。
“瑤姑……”
冥曜一身碧衣從半空中翩然落下，周身圍繞着淺淡的碧色光芒，將他整個人映襯的愈發黯然，眉眼間那抹心痛如何也掩蓋不住。
“你如今不是我的對手，況且，你還有孩子！”閃電驚掠天幕，冥曜望着她蒼白的臉色，神情不禁有些緊繃。
方纔車角的燈光暗淡，他並未察覺，若不是閃電的光芒，他根本無法發覺此刻的女子，孱弱的身形倔強的與他對立着，執劍的手臂卻刻意的半隱在了披風中。
“瑤姑！……”
冥曜蹙着眉目掌心翻動，骨節分明的手對着夜空一劃，一抹淡淡的碧芒便映在了兩人中間，好似一抹淺碧色的虹。
冥曜緊張的上前兩步，紅蓮業火一出，她的臉便愈發清晰的映在了他的眼底，那張臉蒼白無力，連脣瓣都好似褪盡了血色。
古善瑤定然的望着他，心中好像奔騰洶涌着滾燙的玄鐵水，灼燒的她疼痛難耐，生不如死。
她越發難抵心頭對他的擔憂和驚懼，腦海中甚至看到他一身鮮血倒在地上，目光渙散的望着她，喚她娘子的模樣。
女子的呼吸變得急促紊亂，眼角的晶瑩夾着細細的雨滴濡溼了她的睫毛，她的貝齒緊緊咬了咬嬌嫩的脣瓣。
整個人如猛然驚醒一般，身形以極其詭異的姿勢直逼向不遠處的冥曜。
冥曜正憂心焦慮的望着女子，卻見她的身影迷亂在冷風裡，快得來不及待他反應，落鴻劍便落在了他的喉嚨前，鋒利的劍尖直抵他的喉頭。
“如此……我便可走了吧？……”
冥曜聽着他極力控制卻還是忍不住輕顫的聲音，心底好像打翻了什麼，一股酸苦的味道從心口蔓延至眉梢眼角，喉嚨好似被什麼哽住了，說不出話來。
古善瑤見他不再言語，狹長的眸子緊盯着他，緩緩的落下僵硬的手臂。
她手中的長劍還未及落下，對面的男人身形一閃，她的手腕一麻，落鴻劍便落到了男人手中。
古善瑤通紅的眼睛瞪着他，眉宇間染上了幾分怒意。
“我和他……你選！！……”
冥曜將手中收起的落鴻劍劍柄塞回她手中，低沉中泛着溫意的聲音響起。
古善瑤微怔了下，望着手中的長劍，開口的聲音染上了水汽，“冥曜，你別逼我！……”
“……來！他是你夫君，你要救他！他是魔尊，你同樣要救他！爲了他，你連身份地位，六界安危全都不顧了！”冥曜緊緊的抿了抿脣，下巴線條緊繃了起來，他沉重的腳步好像灌了鉛水，重重的邁出兩步，緊逼到她劍下。
男人壓抑着心底鈍重的疼痛，站定到她劍尖的方向，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卷曲着，邊說着，手指一字一頓的狠狠點在自己胸口。
他的手極重，每點一下胸口連帶着它的聲音都跟着顫抖，低沉的聲音略微嘶啞。
古善瑤望着他逼上來的身影，心中隱藏的情緒一點點的不受控制，流露出來，她模糊的視線望着他，隨着他腳步逼近，一步步，後退到無路可退。
“…冥曜…你……你不要逼我！”古善瑤帶着哭腔的聲音中，繾綣了一絲絲祈求。
“…別…別逼我！……”
古善瑤蒼白着臉，模糊着視線望着他。
“……來！朝這裡刺！只要我死了……他就平安了！蒼墨絕不敢自己動手，你要救他先殺了我……”
冥曜重重戳着自己胸口，冷意的臉迷濛在細雨中，漫出一絲一縷的哀傷和沉痛。
“……”
古善瑤望着他逼過來的身影，喉嚨乾澀的再發不出一絲聲響，她只能僵硬的搖着頭，充滿淚水的眼睛緊盯着他。
透過漸漸升起的雨霧，她眼前浮現出那日慧桐院寢殿門前。
那日他一臉冷血漠然的站在那兒，她的落鴻劍逼近他胸口的那一剎那，她滿含恨意的眼底竟看到了男人脣角微微勾起的一抹淡笑。
她想看清楚時，他的臉色早已恢復一貫的冷厲漠然。
他早便安排好了這一切，單等她落入他的圈套吧？
古善瑤不知爲何，心底猝然劃過這個念頭，驀然張開輕顫的眸子，偏過頭緊咬着脣瓣，手中的長劍異常果決的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