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雪劍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一旁香爐裡青煙寥寥,讓他原本混沌的精神漸漸清醒過來。
“你終於醒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他側方傳來。
身體不像往日那般輕巧,他有些艱難地轉過頭去,只見千百儀正席地坐在草墊上翻閱着泛黃的書籍。
木雪劍支撐着從牀上起身,行走時身體還有些搖晃。
他坐到了千百儀的面前:
“左芯呢。她在哪兒?”
“放心,左護法好着呢。還有,那羣江湖人我已經放了。我會稟明聖上,打消他想要清繳武林的這個念頭。”
木雪劍默默注視着几上白玉茶杯裡冒着的熱氣什麼話也沒說。
“怎麼,你就不想問問爲什麼嗎?”
“你還要提什麼條件?”
千百儀笑着端起茶杯,徐徐地吹了吹杯中的熱氣:
“偶爾想做件好事也不行啊。”
“什麼意思?”
“赤霄劍一直是皇上心裡的一個結,拿不到赤霄劍,江湖永遠不得安寧。雖然我沒什麼好愧疚的,你的病到底是因赤霄劍而起,而且連你們的呼嘯山莊也因此元氣大傷,但雪雁提的要求我無能爲力,所以想着做點什麼。”
木雪劍聽後笑了笑,笑容顯得十分憔悴。
“那就好。”
“好?你就不想問問你還能活多久?”
“還有多久。”
“看造化吧。少則三個月,多則一年。”
千百儀說完後本以爲木雪劍的臉上至少會出現一絲難過,不想他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消息一樣整個神情變得輕鬆起來。
“夠了,夠我去安排身後事了。”
他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問道:
“左芯知道嗎?”
“她連你得的什麼病都不知道。”
“那就請你什麼都不要告訴她。”
“這小護法精着呢,你以爲能永遠瞞下去?”
“我知道……可至少我不想在她面前死去。”
千百儀什麼話也沒說,他合上了書起身走到門邊眺望外面的風景:
“你走吧。別留什麼遺憾。”
木雪劍離開了。
千百儀重新坐回位置上給另外一個杯子倒茶,然後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說道:
“冰清玉蟲一旦入侵體內,一個月後全身血液會開始逐漸凝結,三個月後基本上回天乏力了。赤炎珠既然又在你體內,全天下只有你的血能夠救活他了。不過相應的,換回他的血後,會發生什麼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應該比全身血液凝結更加痛苦就是了。”
不到一會兒,左芯慢慢地從屏風後移步出來,安靜地坐在了他的對面,捧起茶杯感受着上面的溫度。
千百儀看着她:
“你確定要這樣做?”
左芯靜了片刻,笑了笑:
“不然還有其他辦法嗎?”
千百儀搖了搖頭,他頓了頓後說道:
“如果註定陰陽相隔,自己活着不是更好嗎?”
“是呀,這種中二行爲我以前是連想都不敢想,畢竟這世上有什麼東西會比自己的命重要呢?”
“既然你很清楚,那你……”
“不過我覺得他還真的就比我的命重要……很好笑是不是?”
千百儀注視着她的雙眼,那雙眼睛乾淨得就像一汪清泉,讓人不忍去攪動。
“也不一定就是以命換命,或許上天不想收你這種鬼丫頭也說不準。”
左芯笑着點了點頭:
“是啊,這種事天知道。”
離開千百儀的天師府後,在黎雲的帶領下左芯來到了一間隱蔽的牢房。
牢房只在一面牆上開了一個小口,外面的光線從這個小口投了進來在地上形成一塊不大的光影,雪雁孤零零地坐在那兒,神情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左芯走了過去:
“放心吧。他們不會爲難你的,過幾天你就能出來了。”
雪雁見到左芯,忽地抿緊了脣,像是拼命壓抑着某種涌動的情緒冷冷道:
“你來幹什麼?不怕我殺了你嗎?”
左芯倒是一點也不驚訝,她平靜地看着她道:
“不好意思,本女俠的八字一向很硬,你還殺不了我,否則不論是在雙容山還是這次的行刑場,不論來的都是哪些厲害的殺手,我早就一命嗚呼了。”
雪雁嘴邊的冷笑化作了一縷不屑:
“你都知道了?可惜啊,要是我再守得更嚴一點,大公子根本就不會知道你的任何消息,你也根本不可能幾次都從我手裡逃出來。”
左芯沒有在意她的兇狠,而是靜靜地看着她,驀地問道:
“你很喜歡雪劍?”
聽到這話,雪雁微微一愣,臉上的神情隨之變得有些頹然:
“那又怎樣?那日我只是見了你一面,可我就看出來你會是大公子牽掛一生的人。是我輸了,大公子的病治好後,我也再無牽掛了。”
左芯輕嘆了一聲,有無限感慨和悵然一同凝聚在那嘆息的尾音裡:
“你沒輸,輸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