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每日有一半的時間在陪空門“摔”。二人相互對摔,比試誰被摔的次數多。剩下半日便自行練習李若文交給他的那捲“金針密法”。
時而下山買肉買酒,時而在山上晃悠,日子倒也快活。
空門在少林一個人生活了多年,突然得了一個小友,心頭極是快活,待阿水的摔人功夫與自己旗鼓相當之時,空門便傳授他佛門獅子吼。
空空作爲少林之長,對阿水練習武功並不干涉,空門揣測掌門的意思,想來空空對阿水習武一事也是贊成,那便更加肆無忌憚。
少林佛門清淨之地,卻時而傳出獅子的吼聲。聽來一大一小,一高亢,一婉轉。響聲持續了近一個月,兩股聲音才幾乎雷同。
空門見阿水練武悟性也高,進境也快,心頭好生歡喜。
這日又和阿水對摔多時,說道:“你在少林習武已有一年零一個月,所學武功已經超過了不少少林弟子。從今日起,你便在山上挑戰各武僧,待打過了和你平輩武僧,你便可以下山了。”
阿水忙道:“我和大師相識已久,若突然離去,誰給大師買肉?” 空門笑道:“你挑戰少**僧還得需要些時日,你以爲很容易麼?待你挑戰完山上武僧,恐怕又是一年的時間了。”
阿水這才點頭道:“是。只是……我在山上只認識幾個和尚,怎麼挑戰纔好?” 空門道:“這還不簡單?每日送來齋飯的都是武僧,你便惹他們。莫非約人打架還需要我教?”
阿水這才緩緩點頭,等着武僧送飯。
過不多時,兩個小沙彌果然又來送飯,將籃子遠遠放了,就要走開。阿水叫道:“兩位師兄。”
兩人見阿水面善,問道:“師弟有事麼?” 阿水一瘸一拐走了來,道:“聽聞你們是空聞大師的弟子,是麼?” 一人道:“正是。” 兩人見阿水瘸腿走路慢,不禁走近阿水。
阿水見兩人走近,猛地兩手伸出,將二僧按住,道:“摔。” 手上用力,將一僧摔倒在地,另一僧卻逃脫了,一腳踢來。
阿水身子一歪,坐在那人腿上,笑道:“倒。” 也不見他身體怎麼動,那人就迷迷糊糊倒在地上。
阿水笑道:“你們不是我對手,快去叫你們師兄來。” 兩僧落荒而逃,嘴裡叫囂:“你等着。”
由此,阿水便開始了和少**僧打鬥之路。
多數時候都是佔了上風,叫被打敗的弟子叫武功高的師兄來鬥。有時輸了一招半式,便回去向空門請教,次日再來打過。
少林有七大神僧,門下弟子衆多,阿水一直打了近半年,這纔將武僧盡數打敗。
半年的時間裡,他的拳腳功夫日漸精熟,隱有青出於藍之勢。他的暗器功夫從未用過,是好是歹,也只有他自己知曉。獅子吼功夫雖也練得好了,只是出口便傷人,也是極少使用。至於左通天傳他的縮骨易筋大法,近年來更加熟練,還能夠自創招式,在其中融入了一些拳法。
身殘志堅的阿水這時方有了殺掉柳千秋的勇氣。但他心內清楚,柳千秋的功夫肯定比他高強。光是江湖上傳出的名頭,也已經是足夠響亮。
阿水便也想在江湖上闖出名堂,拜別了空門、空空和法名空道的舒叔。這位胸內戰火燃燒,仇深似海的男子踏上了武林仇殺之路。
空空在他走前欲言又止,事後纔對空道說道:“此子眉目間殺氣騰騰,若日後能循規蹈矩最好,如若不能,則極爲可能危害武林。我欲指點於他,但他隨空門久了,性子野,難以勸服。唯有讓他下山歷練,方纔磨掉尖牙。” 空道合十道:“阿水飽受滄桑,雖只二十多歲,受的苦難卻難以計數。也正是如此,我和左通天才全力照顧於他。左通天將他引薦給你,想必師兄也有想法,否則又爲何將他交給空門?”
空空道:“左通天識人無數,定不會看錯阿水。他在信中說阿水心地純正,只是遭朋友出賣,折磨成魔鬼。他想讓老衲傳授阿水武藝,治好他的傷。但老衲卻知阿水和左通天一般嗜殺,若我親自傳授,則必損及少林名聲。但若不教他武功,看他又着實可憐。想來只有空門這不守戒律纔可容納他。日後武林中追問起來,我大可說阿水是不守清規的空門的弟子,一來不損少林名聲,二來又幫了阿水。何樂而不爲?”
空道笑道:“師兄也耍起了心計?” 空空笑言:“非是身爲高僧便不可這般,實是爲了維護少林清譽,也不願違背左通天故人之請。” 又一笑道:“空門雖爲我利用,卻半點不虧。少林僧衆對他不滿,無人肯與他聊天,阿水陪他一年有餘,師弟的笑臉卻多了。他自創的功夫我雖不許他在寺內流傳,卻極有威力,如能爲阿水所用,也算是物有所值。他一身武功也算有了傳人。”
空道問:“那爲何不讓阿水拜他爲師,而言記名於你?” 空空道:“日後阿水若於武林做出歹事,我已師徒名義勸導,算是師出有名。空門雖傳他武功,卻半點不懂佛理,難以爲人師表。” 空道讚道:“師兄慧眼千里,未雨綢繆,小弟佩服。”
空空笑道:“師弟何出此言?阿水爲禍江湖,乃是受人所逼,此乃天意,老衲只是看出其中端倪,又怎算是慧眼?”
兩個高僧在此討論,阿水卻早已到了少室山下。
回首山上,廟堂齊雲,梵音陣陣,餘煙嫋嫋之下,更顯佛家造化無窮,深奧神秘。
阿水輕輕搖頭,目光遙向江南 : 在那裡,有他朝思暮想之人,有他恨入骨髓之人,有他感恩戴德之人。而自己,只有兩袖清風,只有滿腔仇恨。
走在路上。望天空,天氣晴朗,陽光明媚。望四周,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阿水走得很輕,生怕驚飛了枝頭採花的蜜蜂,又怕驚走了路旁嬉戲的鳥。
離開少林已近半天,阿水想起了臨走前和空門的一段對話 :
——你下山後要做什麼?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
——你想做什麼都不知道?那麼下山做什麼?
——或許,我下山只想殺人。
——殺人?那你去做殺手吧,賺錢也多,可以寄些錢回來給老和尚買酒。
——是,晚輩遵命。
“我真要去做殺手麼?”阿水想着心事,完好的一隻腳踢飛一塊石子,打在數丈外的枝上,發出“啪”的一聲,不僅驚飛了蜜蜂蝴蝶,也驚走了鳥兒燕兒。只留下搖搖晃晃的花枝。
“我若不做殺手,又怎麼才能變得狠心、絕情?我又怎麼忍得下心報仇?男子漢大丈夫,欲成大事,本該不擇手段。哼,他柳千秋害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殺幾個人怎麼了?比他做的惡事少很多呢!況且我要殺人,也只是殺我認爲的惡人,如此雖是做殺手,卻是在做俠義之事。”
阿水思量已定,腳步頓時輕快,就連殘疾的腿走路也快了許多。這時再不怕打擾鳥兒蜂兒蝶兒,輕聲哼起了小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