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下午的時候村長家來了個女人，先是喊了幾聲村長的名字，就走了進來，籠子裡的牧羊犬連叫都沒叫喚一聲。
女人長得很瘦，穿着條碎花裙子踩着高跟鞋，耳朵上的金耳朵在陽光下閃着光，臉上帶笑，村長後來從屋子裡出來，進門時女人擡頭看到在二樓抽菸的秦唐，只淺淺瞥了一眼就低下頭去。
秦唐下樓時看到兩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說話，見他下來村長還打了個招呼，旁邊的女人站了起來，近距離看面相有點刻薄，塗着眼線的那雙眼睛顯得太過精明，大概四十多歲，眼角的魚尾紋像是蜘蛛吐出的細線。
秦唐叼着煙點頭出了客廳，他沒偷聽人說話的癖好，站在院子裡去看狗。
那隻牧羊犬見了他一直在叫，呲着牙，秦唐細長的眼睛不笑時帶着嘲諷，叼煙的嘴角格外性感，他就那麼站在那裡抽菸，白色的煙霧飄散在空氣裡越過高牆。
“再叫你也出不來，省省吧。”他指尖彈了彈菸灰，滿目的漫不經心。。
日落時分空氣裡的熱度降低，但是狗籠旁邊的氣味還是很難聞，站了一會兒秦唐就轉頭往院子外走去。
街上漸漸熱鬧起來有了人氣，好像是村子裡的學校放學了，七老八十的老頭老太太們拿着馬紮子坐在牆角曬着最後的光，對面是小蘿蔔頭似的孩子在玩具槍打仗。
秦唐是張陌生臉，遠遠的走過來時，人羣裡就響起了議論聲，‘臨城來的’‘爲了拆遷看地方來了’‘來了四個住村長家’‘四個男的一個女的’，聲音在秦唐走近之後戛然而止。
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臨近村子裡的十字路口，少見的破舊平房前坐着個老太太，歲月在她的臉上刻滿了痕跡，她縮成一團靠在家門前，眼睛早就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帶着老花鏡，艱難的在擇青菜葉。
藏着菜堆裡的紅番茄咕嚕咕嚕的出走，逃離到秦唐的腳邊。
鮮豔的紅，沾了泥土，可還是圓滾滾的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不知是不是有着那天上午的清甜味道。
秦唐彎腰把番茄撿了起來，還給老太太，聲音冷淡：“東西掉了。”
老太太笑笑，將菜葉挪開露出藍盆子底堆滿的大小番茄：“跟你有緣，小夥子送給你吧，知知最喜歡吃我種的西紅柿了，甜的。”老太太緩慢的說着，秦唐不知道知知是誰，只是他站在路邊看了一會兒，確定自己無處可去，決定接受這份莫名其妙且封建迷信的好意。
他到老太太家裡的水龍頭下將番茄洗乾淨，院子裡其實不算整潔，應該是隻有一個人居住，牆角的雜草長得蓬勃旺盛，陰暗裡的青苔貪婪的汲取水分，他見門後邊還放着個小馬紮隨手拎了起來，坐到門外。
馬紮又小又矮，秦唐的兩條長腿還要蜷着，戴着黑圈戒指的手捧着番茄咬了一口，豔紅的表皮破裂，汁水順着流進喉嚨，的確很甜，他接着又咬了一口。
日落的天邊染了昏黃，融了烈焰的火，像是要燒過來，遠處的兩條黃狗在打架。
小平房前一老一少兩個陌生人安靜的坐着，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小夥子你是從哪裡來的啊？”
“臨城。”秦唐額前垂着縷劉海，面無表情，上脣站着淡粉色的番茄果肉。
“臨城啊。”老太太的聲音很虛，“我兒子和兒媳也住臨城，坐車要好久的。”
“嗯。”秦唐不知道該接什麼，番茄被他吃了一大半，不想吃了，他想趁着老太太不注意偷偷餵了跑過來的土狗。
“知知說不定也到臨城去了，那個地方那麼大，也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今年的西紅柿他也沒吃到。”
秦唐正悄悄地朝着狗伸手，老太太突然轉過頭看他，秦唐趕快把手縮了回來，繼續吃。
“這麼大的西紅柿，知知一個人就能吃完。”她的笑裡帶着淡淡的驕傲。
“哦。”秦唐打了個嗝，順嘴問了句，“知知是誰？”
“褚家的兒子。”
“哦。”不認識，
西紅柿他實在是吃不下了，可老太太看着他，秦唐只能小口小口的嘬着清甜的汁水，反正喂狗是喂不了了。
“你以後要是在城裡見到知知了，替我看看他好不好，知知命不好，在外面吃苦，讓他在外面學了本事就回來，還是家好。”老太太絮絮叨叨，說着說着眼眶裡帶了渾濁的淚水，似乎陷入了回憶裡。
秦唐從口袋裡抽出包紙巾，擦了擦手，看看老太太又順手多抽了張遞給她問：“知知長什麼樣？”
“又瘦又高，知知老實，和他爸媽一樣，本分又善良，對我一個老太婆也好，但是好人沒好報啊。”老太太話裡帶了惋惜。
全世界又瘦又高的人多的是，一抓一大把，秦唐問還有沒有別的，可是老太太沒理她，嘴裡一直在重複着‘好人沒好報。’
詢問無果，秦唐就不再吱聲，反正臨城那麼大，他遇上那個叫知知的機率小之又小。
過了會兒趙子衍他們來找他，秦唐站起身把小馬紮放到門後原來的位置上去，手裡捏着吃剩下的西紅柿對老太太道：“我走了。”
“好。想吃西紅柿了來找我，我親手種的，甜的，知知最喜歡吃了。”
這話秦唐聽了四五遍了，老太太一直在跟他重複，上了年紀之後人的記憶力就會下降，這次秦唐沒告訴她，她已經說過好幾次了，而是贊同的點點頭：“嗯，是挺甜的。”
老太太臉上帶着笑，門牙都不見了，可還是慈祥，比村長和那個陌生女人的笑都好看。
秦唐迎着最後的日落光芒離開，揹着身和老太太揮了揮手再見。
回到村長家時，那個穿裙子的女人已經走了，村長在院子裡喂狗，吃剩下的飯菜和着些玉米麪攪拌在一起，連點肉腥都沒有，怪不得那隻狗瞧着有點瘦，怪可憐的，他老爸的那隻狗，頓頓吃肉，跟頭豬似的。
秦唐神情頓了頓，總感覺把秦二狗也給罵進去了，大概他們秦家的男人都有養豬的天賦吧。
籠子裡的牧羊犬見到村長還呲着牙叫了幾聲，後來被棍子嚇唬才禁了聲，村長見他們看着，不好意思道：“養不熟，見誰都瞎叫喚。”
趙子衍他們配合的笑了幾聲，然後一同去了屋子裡，要談談關於村子的問題。談起正事來村長倒是還有幾分威儀，果然能夠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都不是白癡，這些年撈到的油水肯定不少。
趙子衍和村長負責打太極，秦唐靠在沙發裡看着村長的模樣突然在想，這人撈了那麼多錢，花哪兒去了？瞧着這麼老實，在外面包小三了？還是買別墅了？
反正長得越老實越不正經，這樣的人他從小到大見的最多了，裝出來的而已。
村長說話綿裡藏針，果然薑還是老的辣，看着趙子衍快招架不住了，秦唐不耐煩的皺了下眉：“行了，今天先到這兒吧。”
他一發話，果然幾個人都不再提，村長這纔好好打量了一下這個從來村子之後一直躲在三個人身後的男人，長得倒是挺帥，但是之前他們談話秦唐一直不說話，本來還以爲就是個小兵，說不上話罷了。
其實秦唐就是不願意說話，這差事，是他私下找了經理分下來的，反正整個公司都是他家的，秦唐想去哪兒經理還能不同意，更別說秦少爺主動請纓要出去跑。
本來他出來就是爲了躲褚眠，還有冷靜一下，趙子衍他們幾個的工作能力平時大家有目共睹，秦唐頂多就是個監工加司機。
既然今天談不下來就散場，他們還要在村子裡待幾天，劉家村拆遷的事情已經板上釘釘，誰要是找事，那就先把那人解決了，然後強拆。
四個人聚在秦唐的屋子裡，三個滿面愁容，還有一個面無表情的在轉打火機。
“明天再談不下來，只能跟他玩點別的了。”趙子衍沉着臉道。
他們以前出來談事也遇到過難啃的骨頭，明的不行，只能使陰招。
李柏擡了擡鼻樑上的眼眶：“我聽說村長已經一個人四五年了。但是今天我在沙發下面，看見件女人衣服。”
秦唐勾起點興趣，眼角上挑：“然後呢？”
“今天你出去的時候，村長家來了個女的，趙潔說下樓看見倆人牽手了。”
叫趙潔的女生輕咳了一聲：“我不小心撞見的，他們沒發現我。”
李柏繼續道：“下午我去村子裡打聽了，那個女的就在十字路口那邊，丈夫纔去世不久。”指不定有沒有什麼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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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確定倆人是什麼時候勾搭到一起的，但是利用好了也會成爲我們的優勢。”
秦唐‘嘖’了一聲，反駁道：“什麼叫勾搭到一起的。”
趙子衍還以爲自己說話難聽讓秦唐不高興了，面色一頓：“那叫？”
秦唐涼薄的脣輕啓，面帶嘲諷的不屑：“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