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上,一碗苦的發麻的孟婆湯,卻並沒有讓廖雨青忘卻前塵舊事。.79xs.
這是醒來後第多少個夜晚,她慢慢地睜開眼,看着頭頂奢華精緻的房頂,耳邊再次響起孟婆那沙啞的聲音對自己說,“喝吧,喝吧。喝了就忘了,忘了那些痛那些苦,再睜眼,就又是一輩子,好好去吧,姑娘。”
她不知道是哪一個環節出了錯,午夜夢迴時分,她總能想起那個男人坐在陽光下,拿着書,清雅安靜的模樣。
還有那本書,那行蒼勁有力的小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叫廖雨青,她叫趙子衿。
錯過了一輩子,還會再有下輩子麼?
她揉了揉有些潮溼的眼睛,下了牀,走到窗邊,撩開純手工刺繡的繁複雅緻的窗簾,看向窗外花團錦簇小溪流水的偌大花園,夜裡的幾盞燈光微微亮着,映染着周邊安靜秀美的景緻。
再睜眼時,居然變成了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巧合的是,這個女孩居然也叫廖雨青,居然也有心臟病。
而不同的是,她現在的身份,卻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大小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讓所有人捧在手心怕掉了,放在嘴裡怕化了。
時間,也已經過了好幾年。
“叩叩。”臥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廖雨青沒有動,坐在窗臺上,靠着窗棱,依舊只是安靜地看着窗外。
靜默了片刻後,房門被悄悄地推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站在門邊,柔聲問道,“小姐又醒了麼?需要喝水麼?”
廖雨青點了點頭,婦人退下,很快就端了被溫度適宜的白水過來,小心地遞到廖雨青手上。
廖雨青接過,慢慢地喝着,婦人就站在一旁靜靜地伺候着。
自從醒來,這樣的情況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最開始爸爸媽媽以爲她是身體不舒服,叫了家庭醫生守了好幾回,後來發現沒什麼問題,也就漸漸地放下心來。
“小姐,早點睡吧,明天去新學校報道前,還要跟先生去校長室打招呼的,要起早。”
婦人叫張媽,是廖雨青的貼身保姆。見她一杯水喝得差不多了,才輕聲提醒道。
廖雨青點點頭,將杯子遞迴給張媽,回到牀上,由着張媽幫她把被角壓好,才關了燈,離開。
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忘卻那個男人,然後緩緩地進入夢中。
翌日。
廖雨青跟着爸爸來到新學校,被早早等在大門口的教導處主任,熱情地直接引到了校長室。
無非又是一堆客套逢迎的言辭,廖雨青沒有心情聽,在爸爸還在跟校長討論準備投資多給學校建一個圖書館時,藉口要去洗手間,離開了校長辦公室。
這是一間貴族學校,站在校長辦公室外寬大敞亮的走廊上朝外看去,能看到整個校園的風景,所有的建築物都帶着濃濃的巴洛克風格,操場很大,有些學生被外國老師帶領着,在上戶外課。
還有漂亮的游泳池,嶄新的各種體育運動場所,每個角落都有人,不多,顯得很安靜。
廖雨青知道那些運動的東西跟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關係,也就不再多看,眼角瞟到對面教學樓似乎是整棟樓都是音樂教習室,於是準備到那邊去轉轉。
轉身,才走到拐角處,準備轉過去時,突然迎面來了個人。
她沒來得及躲閃,一下撞到來人的胸口上,下意識閉眼前,只來得及看到這人白色的襯衣,很乾淨,也有着很好聞的味道。
預料中的跌倒疼痛沒有出現,反而是手臂與肩膀被人抓住,緊接着,一個溫文爾雅和煦有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沒事吧,同學?”
廖雨青愣了兩秒,突然,猛地顫抖了一下,迅速擡頭。
那張她朝思暮想,愛慕了兩輩子的男人的臉居然就這麼出現在了面前!
“呼!呼!”
她忽然有些呼吸不過來,瞪大了眼看着這人,他的眼角似乎滄桑了一些,嘴角也有了剃過的胡茬露出的淡青色痕跡,他低頭看着自己,那雙讓她幾乎記在骨子裡的眼睛,帶着一絲擔心,再次輕聲問道,“同學,你怎麼了?”
廖雨青捂住胸口,她知道自己不能情緒激動,可是她現在的心跳卻根本不受她的控制!
“呼,呼!呼!”
呼吸越發急促,意識也似乎要漸漸遠去,可是她還是拼命地瞪大眼,努力地看着這個男人,她害怕,只要自己一閉眼,再睜開時,他就會再次化爲泡影,怎麼抓,都抓不住。
趙子衿看着這個忽然異常的同學,突然反應過來,記憶裡的那個女孩一下冒出腦海,立刻單膝跪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邊着急問道,“藥,藥放在哪裡了?”
在看到她的眼神掃了一下書包後,迅速將她的書包拉開,倒出裡頭所有的東西,果然發現了一瓶小小的藥丸,連忙倒出一粒,送進這個女孩嘴裡。
兩分鐘後,廖雨青漸漸平息下來。
趙子衿這才鬆了一口氣,小心地將她扶着靠牆坐好,然後準備找人幫忙。
纔要站起來的時候,突然手腕一緊,低頭一看,才發現這個女同學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他以爲這女孩是要對自己表示感謝或者因爲害怕不想讓他離開,於是溫聲說道,“沒事的,我找人幫忙送你去醫務室。”
卻見廖雨青抿嘴搖頭,伸手指了指他。
趙子衿不解,想了下,問道,“你讓我送你去?”
廖雨青抿嘴一笑,點了點頭。
趙子衿有些爲難他才從國外回來,本來是有個同事要帶他到校長那兒報到的,可是那個同事臨時有事,就指了路,讓他自己過來,沒想到,還沒到達校長室就遇到個急發心髒病的同學。
現在她讓他送她去醫務室,確實身爲人師,這是應該的。只是……他不知道醫務室在哪兒啊!
猶豫了下,試着說道,“我也是新來的老師,不知道醫務室在哪兒,還是叫個認識地方的老師來吧?”
他謙謙有禮的模樣,居然一點都沒變。
廖雨青定定地看着他,濃濃的幾乎化不開的喜悅在她心底蔓延開來她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去趙家找他,可是得到的回覆卻是自從她離世那一年,他就在國外杳無音訊,連家裡人都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誰又能知道,他居然回國了,居然就這麼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笑了起來,還是堅持握着趙子衿的手不放。
趙子衿知道這裡的孩子都嬌氣得很,也不明白這個女孩爲什麼一定要自己送她去醫務室,想着可能因爲自己驚嚇到她,讓她發病,所以想懲罰一下他吧。
只好無奈地點點頭,“好吧,那我送你去,可以起來麼?”待會在路上問問學校裡的人好了。
然而,廖雨青卻搖起了頭,雙手一伸,竟然要求他揹她去!
趙子衿嘆氣,面對這小姑娘的任性也是沒轍,只好繃着臉答應,尷尬地將她背了起來。
路上自然引來旁人注目,不過幸好,問了一個人就得知了校醫務室的地點,更幸好的是,校醫務室居然在校區後方,路人罕見,倒是景緻別具一格。
廖雨青抱着他的脖子,有些貪婪地聞着他身上的味道。
趙子衿也不知是怎麼了,忽然就覺得尷尬起來,大概是察覺到了廖雨青的刻意親近,想了想,主動開口問道,“同學,你是哪個班的學生?”
廖雨青自然注意到了他微紅的耳尖,笑了起來,默了一會兒,故意使壞地對着他耳朵說道,“我今天第一天報到,還沒有分班呢。”
呼出的氣息熱乎乎的,趙子衿頭皮都麻了,差點把背上這個女孩給扔下去,忍了又忍,邊加快步伐,邊再次乾笑着說道,“好巧,我也是今天第一天來報到的老師,我教生物化學的,趙子衿,你可以叫我趙老師。”
廖雨青笑我當然知道你叫趙子衿。
然後又聽他問,“同學你叫什麼?”
廖雨青以前從不知道趙子衿是這麼話多的一個人,上一輩子,她愛的卑微,只能遠遠地看着他。
而他每一次遇到自己的時候,也多數都是沉默,她以爲他並不在意自己,卻曾想過,他的愛,居然比自己藏得更深,愛的更忐忑,更小心翼翼。
想到這,廖雨青的眼睛再次泛起一股酸澀,生生忍住,抱着趙子衿脖子的胳膊緊了幾分,見他耳尖更紅之後,才笑着,湊過去,輕聲說道,“趙老師,你好,我叫……廖雨青。”
趙子衿猛地站住腳步。
脖子上一直掛着的那顆淚珠忽地發起熱來,熱的幾乎要燙穿了他的皮膚,一直燙進他的內心裡。
他緩緩地將背上的那個女孩放到地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步一頓地,轉過身來。
那雙青稚的眼睛微微泛紅,帶着點點淚光。
廖雨青笑着,擡頭看着他,淺淺地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趙老師,我們的名字,很般配呢。”聲音已經哽咽。
趙子衿深吸了一口氣,那顆從來沒有變化過的淚珠,還在不停地發熱。
末雪告訴他那個大師說過,他和她,下輩子還有可能再續前緣。
下輩子,這就是下輩子麼?是廖雨青的下輩子。
所以,自己根本就無需心如死灰地再等那麼多年麼?
趙子衿聽到自己快得不太真切的心跳聲,他閉起眼,然後再睜開,知道自己確實沒有做夢。
於是上前,伸手,一把將這個小小的女孩,摟進懷裡。
將頭埋進她散發着淡淡幽香的脖頸裡,沙啞着說道,“青青,我好想你。”
廖雨青仰着頭,眼淚倏地從眼角滑落,回抱住他,輕笑道,“我也想你,子衿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