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雨之夜，幾陣隱隱雷鳴之後，藍芒閃過，現出黑夜雨下的兩道人影。
道府，聽雪閣，林道負手立於院外，一柄紅色油傘遮住雨幕，持傘之人，卻是紅拂。
“要不然，我去與她說。”看着屋內燭影下那道略顯孤寂的身影，紅拂沒來由的一陣心疼。
林道搖了搖頭，嘆道：“這種事情，總要我自己出面的，他人去說，只會更傷雪兒的心。”
沉默，只餘隱隱春雷之聲。
半晌過後，紅拂幽幽然道：“她會同意嗎？”
林道苦笑一聲，回道：“雪兒心善，此事，她定會同意。只是......”
“只是太過委屈了。”紅拂接口道。
在道府待了這些日子，紅拂卻已對柏靈雪生出了一分敬意，這其中，卻也不乏夾帶着一絲絲的憐意......所謂護花使者風輕侯已死，雪山師門又被誅絕，普天之下，若說屋內那人還有依靠，便只剩下自己眼前這位冤家，若說還有牽掛，亦只剩下那襁褓中的一雙幼兒！
“轟隆隆~”又是一陣春雷炸響
這朵“雪蓮花”此刻還不知道，她所依靠之人，眼下，卻又將給其一記“殷殷春雷”！
氣氛略顯沉悶，紅拂見此強笑一聲：“他日你若得天下，我定不與她爭那至尊後位。”
此言本是打趣之言，卻未想林道微微皺眉，搖了搖頭，沉聲回了一句：“沒人能與她爭！”
言罷，不再耽擱，徑直進了屋去。
......
“咚咚~”
聽雪閣屋內，外室，林道猶豫了一番後，敲響了裡屋之門。
“何人？”屋內傳來柏靈雪一聲輕喚。
“是我。”林道淡聲回道。
聽出林道的聲音，柏靈雪微微一愣，自己這位夫君從來都是直接進屋的，何時學會敲門了？
“夫君進來便是，以前未曾叩門，往後自也不必。”
言辭之間，卻仍然帶了些許怨氣，畢竟雪山滿門皆死在門外那位手中，柏靈雪即便再心善，一時卻也難消怨意。
林道聞言，心下苦笑一聲，而後推門進屋。
無言，沉默。
柏靈雪怨氣未消，林道遇上這種事又總是口拙......二人相視，一時皆不知說何爲好，屋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和沉悶。
最終，還是林道率先打破沉默，起身來到一雙幼子身旁，伸手逗弄一番，思忖片刻後，背對着柏靈雪，自顧言道：“昔日河底古城內的事或許是我的錯，雪山一事或許亦是我的錯，也許錯已太多，也許，一切都在慢慢錯過......可在心底下，我依然期待着你的諒解和陪伴。”
對於柏靈雪，林道一開始或許只是貪戀其傾城之貌，相處久了之後，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這個女人，無論他做何事，從來不會多說什麼，從來不會吵鬧，從來......只是默默承受着。
直至多年之後，林道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最輕鬆和快意的時候，往往都是有柏靈雪在身邊陪伴之時。
聽完林道之言，柏靈雪亦是略感意外，擡頭看了眼那立於搖籃前的背影，沉默不語。
半晌之後，幽幽嘆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自相識以來，夫君還是首次在雪兒面前認錯，依夫君的性子，能出此言已是頗爲難得......只是，雪兒還需要一些時間，好在有紅拂姐姐在，總也有人陪伴夫君的。”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有一雙幼兒在，總是要想着將來的！
所以這卻不是柏靈雪在耍性子不原諒林道亦或是妒那紅拂之言，而確實是還需要一些時間來努力使自己淡忘雪山之事，也確實認爲紅拂這段時間正好可以多陪伴林道。
林道聞言轉身，看着柏靈雪的眼眸，良久之後，嘆道：“生者如斯......雪兒，如果有人在打小雪和寒兒的主意，你當如何？”
“必以命相搏！”柏靈雪想也不想，蹙眉道。
“如果這個人...是我呢？”林道不再避諱，徑直看着柏靈雪，淡聲問道。
沉默，自林道進裡屋之後，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將氣氛弄至沉悶之態了。
柏靈雪沒有再出言，神色開始變冷，淚花漸漸泛上了眼眸.....
半晌過後，起身直視林道，心底的寒意透口而出：“虎毒不食子！”
淚花終難含在眼眸之內，從臉頰上緩緩流下。
林道心內一陣刺痛，伸手欲幫柏靈雪撫去淚水，卻被一把推開。
“小雪和寒兒都是我的血脈，我又豈會真的害了他們，只是眼下......卻不得不如此！”
林道微嘆口氣，繼續道：“不但如此，雪兒，還有你，也被算進去了......”
菩提論道大會上的事...包括那主動尋死的楊安，自己所謀之事，所有的厲害關係，所有的一切，林道都沒有繼續瞞着柏靈雪，不斷與其訴說着。
林道不斷訴說着，他從來沒有感覺到過，將心底的秘密徹底說出來，是如此痛快的一件事，自二人相識以來，這是他與柏靈雪說的最多的一次。
說完之後，林道靜靜的看着柏靈雪，最後道了一句：“我已虧欠你太多，不想再欠了......”
“雪兒，你若不願意也沒關係，了不起不過是一個抗旨不尊，了不起，我林道這便反了...道府的底蘊比之朝廷雖然還差了些，可也未必便沒有一戰之力。”
而便是這最後一句，徹底將柏靈雪壓垮了，再一次妥協了！
只見柏靈雪幽幽看着林道，半晌之後，只是問了兩字：“累嗎？”
是啊，累嗎？重生不過一年，他不斷遊走在薄冰之上，越陷越深，回首望去，早已是一片茫茫冰川，寒意盡現。彼岸，也不過堪堪看到一絲地平線，在通往彼岸的寸寸薄冰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一步踩空，落進深淵！
良久之後，林道嘆道：“累，可是我已無路可退。”
柏靈雪聞言點了點頭，拭去淚水，而後看着林道：“既如此，雪兒願意去。”
聽到柏靈雪應下，林道心中更是一陣刺痛，想了想後，拉過柏靈雪雙手，沉聲道：“記住，如遇十萬火急之事，一定要與貂蟬商量，她掌着東廠，又有着七竅玲瓏心，當可保你與小雪和寒兒無恙。”
頓了頓後，承諾道：“三年，最多三年，我林道必接你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