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旁的姑娘聽見心愛之人如此破釜沉舟的表白, 怕早就化爲那一汪春水,纏綿感動至肺腑了。
可顧青竹此刻一心一意的想要勸說於他,腦子裡想的全是如何兩全其美的解決掉橫在倆人之間的棘手問題, 是以下意識當做是句不過腦的安撫話,幾乎脫口而出的拒絕了:“我在和你說正經的呢。”
沈曇撐住額頭的手蜷縮了下:“哦?你怎麼知道我剛纔說的是玩笑話。”
“因爲那辦法行不通。”顧青竹緩緩搖了頭道。
“這方法牽扯不到其他人。”沈曇盯着她,臉上笑意卻淡下去:“你若擔心的話, 咱們可以只說不做, 我直接去和老爺子說,是我一廂情願強迫了你,再讓我娘進宮去見見皇后, 聖人知道消息, 總不會還滿心去撮合你和五皇子。當然, 最後如果仍有意外的話, 你也是完璧之身,並非毫無退路, 如此是不是就行得通了?”
“你說什麼?”顧青竹把手從他腰間鬆開, 被這話氣悶的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道:“你覺得我是怕污了自個兒名聲, 纔不同意的?”
話說出去, 沈曇也有些後悔,顧青竹能在魏國公府弔唁時,當着衆人面行那三叩之禮,就已是承認他倆的關係了,人好好的姑娘, 沒有父母和媒妁之言,明知道自己身負三年重孝還能這麼做,還有什麼是她不敢的?
“對不起。”沈曇放輕了語氣,狠狠按了下額頭,哄着她道:“我就是急了,那等混話你別往心裡去。”
其實,若非老國公突然病逝,她真不介意用這種方式去解決此事,至於坊間不好的流言,他們行的端坐的直,且不礙別人的事兒,又有何懼?
何況當朝民風開放,在大西北,七夕夜逛街放燈碰上個對眼兒的,還能尋個避人耳目之地,行那魚水之歡,京師的世家子弟,奉子成婚的先例也不是沒有。
以前顧青竹循規蹈矩,處處提醒自己男女大防,只不過因爲沒遇見屬意的男子,如今和沈曇,說句不好聽的就算私定終身了,心中卻沒半點糾結,足以見得她在這方面的處事標準,是因人而異了。
見面機會難得,她不想因爲這點兒口舌紛爭壞了氣氛,當即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沈大哥,眼下老國公病逝,沈原將軍的案子還沒個頭緒,我雖不懂朝堂政務,但也能感覺聖人對於你們家在軍中的威望已經有了忌憚,這個節骨眼兒上,你作爲家中的嫡長孫,千萬不能再有其他意外,三年孝期是必須的,哪怕單爲着老國公也要安安穩穩度過去。”
沈曇也正了臉色:“是我讓你擔心了。”
顧青竹爲他考慮,沈曇自然也不會當真想那種影響她閨譽的法子,破釜沉舟是下下策,目前更沒到那個份兒上。
“你能聽進去便好。”顧青竹見他終於有點兒鬆動,眼睛一轉,更要再接再厲:“所以五皇子那邊,咱們從長計議,肯定還有更好的辦法。”
沈曇嘴上答應她,其實心中依舊認定,從五皇子身上下手是上上之選,顧青竹也隱約明白,自己這番話,還不夠讓他完全放棄已經佈下的局,不過他既然能同意多想想,也是往前邁了一步。
不知是不是她的想法傳到了滿天神佛跟前,李曉原本要去花圃的日子,因爲宮裡其他事務耽擱了,聖人臨時派他帶人去封丘拉來許多車黃花梨木的傢俱物什,浩浩蕩蕩送到了駙馬府上。
其實這些東西早早便應該安置好,聖人原意多留李珠在宮中呆幾年,但李珠愈發隨性而爲,連顧家姑娘都敢妒忌陷害,婚期也就提前許多,駙馬府才落成不久,夏季陰雨連綿,嫁妝俱是奢華怕潮,直到這會兒才搬了進去。
何悅不知此事,在城郊花圃白白等了一天,走的時候萬分沮喪,還打發小丫頭去臨江閣打探消息,問五皇子下回去的時間,再去試上一試。
這其中來龍去脈一字不差的傳到沈曇耳中,儘管是在守株待兔,早晚能達成目的,可事情這麼懸而不落總歸讓人食不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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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宏大婚這日,汴梁城近七成的官員家眷都前來賀喜。
程府也是天未亮就熱鬧起來,程瑤被一羣丫鬟婆子簇擁着沐浴更衣,坐在妝匣前開了臉,再用煮熟的雞蛋滾上一圈,抹過香脂扮上新娘妝容,單等着新郎官兒前來迎親。
迎親闖關這種事,必然少不了顧明宏那幫國子監的好友,高家兄弟、唐文遠和趙懷禮,連趙懷信都跟隨衆人一道,盡了那微薄之力。
門前門後均是京師赫赫有名的才子們,君子六藝爭高下,連吟詩作賦這項就鬧了小半個時辰,奇思妙想的絕句接二連三的被吟誦出來,旁邊負責記錄的倆個書童手忙腳亂,圍觀衆人也是紛紛讚歎,自古英雄出少年,眼前這些當得日後國之棟樑。
顧青竹在家幫忙待客,宴席設在前院,所有屋舍幾乎都被徵用放了酒桌,故而將觀禮的女眷引到了海納堂,那裡寬敞又清靜,後面還有一叢竹林,雖比不上聽竹苑那麼茂盛,但在熱天卻是不可多得的好去處。
顧家長孫顧明瑞前兩日從唐州回來,青瀾、青婉、青璇三位已經出嫁的姑娘,也提前一日住在府裡,幫着李氏操辦婚事。顧青瀾依舊在京城,平素尋着空閒還能回趟孃家,三姑娘和五姑娘均隨着姑爺在外縣居住,除了過年,其他時候極少回門,這次藉着顧明宏成婚,一家人倒是鮮少的聚的齊全。
顧青婉把顧青竹從屋裡牽出來,點了她鼻子笑道:“你這死心眼兒的丫頭,我和二姐、青璇既然在家,哪兒還用的上你去招待這些夫人們,盧家丫頭尋你半天了,就在暖香齋坐着呢。”
顧青竹也就是順路那麼一領,哪知夫人們看她的目光太熱烈,有幾個關係走得近的,還頗爲關切的拉着她,問和趙家公子的好日子定下沒。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顧青竹分的清楚,唯有連連擺手說並沒有那回事兒。
可說完夫人們也不信,善意的勸她不要害羞,委實讓人無言以對。
從海納堂脫身後,顧青竹轉頭去了旁邊的暖香齋,這裡平時是顧明卓幾個哥兒學課的地方,滿屋子書墨香氣。她擡頭看了一圈,只見餘玹夫人和許芸在椅上坐着說話,旁邊立着個看茶倒水的丫頭,身上還不是顧府丫鬟的打扮。
“青竹給夫人和許姨請安了。”顧青竹欠身朝她倆行禮,隨後對頌平問道:“去看看這院裡伺候的丫鬟跑哪兒了?”賀喜的人多,前院每間廂房都安排了固定的丫鬟婆子,就怕忙起來怠慢了客人。
餘玹夫人抿嘴笑了聲:“別忙了,我們特意沒讓她們在這伺候,跟着盧家兩位小姐去花廳了,我與許姐姐一見如故,清清靜靜的說會兒話比什麼都好。”
說起來,餘玹夫人和許芸差不多年歲,她的性格溫和,善於與人結交,但顧青竹卻清楚,憑這位夫人的灑脫勁兒,很少初初見面便和人以姐妹相稱的,看來許芸確實對了她的胃口。如此,顧青竹也不再說別的,親自燒水煎茶,茶葉還是沈曇放在百川居的那些普洱,碾碎了沖泡,她泡茶姿態極具美感,讓許芸都大爲驚歎。
餘玹夫人捏起茶蓋撥了兩下,輕輕啜了一口:“青竹的茶藝算是一絕了。”
“我對這個不甚懂,但七姑娘泡的茶確是好喝,清香回味。”許芸頷首道。
顧青竹也不知怎麼,忽的想起沈曇泡茶時自在愜意的樣子,由他手裡經的茶葉,彷彿被開了光似的,三分好也硬生生變成了五分。
當然,上回的那次不算。
“夫人過譽了,我這手藝還需精進。”顧青竹靦腆道:“身旁比我好的還有許多,也就是您和許姨不嫌棄。”
餘玹夫人鳳眼微挑,笑看着她:“比你好的?該不是說沈曇那孩子罷?”
被一語揭穿的顧青竹呆了呆,也便未做過多掩飾,抿嘴道:“沈大哥這方面比我出衆,不過我自家大哥也是個茶道高手的。”顧明瑞可憑藉一身技藝,當年在汴梁城打敗了情敵,抱得美人歸的,如今談起那時候的風雲往事,還能讓好些姑娘心神嚮往。
“沈曇若不是不誤正道,對茶道學業都由着性子來,怕成就會更大些。”餘玹夫人慢慢品着茶,外面偶爾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毫不影響她的悠然心情:“話說回來,我也是你半個師父,外面傳言甚多,這次來也是想問問到底是個怎的情況,你與那趙三公子是當真要定親?”
餘玹夫人並非那種後院愛打聽的長舌婦,問這問題,純粹因爲顧青竹對自己性子,作爲過來人,如果她有何困惑還能指點一二。
屋內還有個許芸,她淡定聽了許久,聞言倒是錯愕的放下杯子,問道:“趙三公子?七姑娘不是和沈曇...”
在瀘州時,許芸儘管長期不在許園,但偶爾碰面,沈曇對顧家姑娘及顧三爺的照拂,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所以她一直以爲沈、顧兩家是默認孩子們的婚事的。
方纔在海納堂被人詢問,她尚且能敷衍過去,但餘玹夫人、許芸和自己關係不同,若說了謊話,將來被拆穿,倒是辜負她們一番心意。
顧青竹略微想了想,避重就輕道:“趙公子和沈大哥曾出手救過明卓,但我和趙公子見面不多,稱不上熟悉。”
在座沒有傻的,這話就是默認和沈曇走的親近,但外面傳言所說與趙懷信的關係,怕是有所不實。
許芸點點頭,沒再多問,餘玹夫人早前看出些苗頭,單從沈曇在顧府隨二爺學習時,對顧青竹的態度,她便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了。
餘玹夫人素來直率,也不拐彎抹角,當即蹙了眉道:“既然如此,老國公這麼仙逝了,宮裡和趙家又是那麼個情狀,如今你倆豈不是騎虎難下,左右不成的。”
顧青竹被問的答不出話來,只好勉強抿嘴笑了下,而後又爲許芸斟了杯茶。
許芸暗暗嘆了口氣,不忍見她提不起精神的樣子,主動開口問些顧明宏接親何時能回府之類的瑣事,顧青竹便一一作答。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候,餘玹夫人卻突然笑問道:“我這倒有一計,不知你願不願意聽聽?”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仙女們說太短(捂臉),咳咳,其實以後可以這麼說:請更長些!
這是補的,晚上再來放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