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被青菜蘿蔔稀飯虐待着,整日可憐巴巴把碗邊咬的“嘎吱嘎吱”作響的時候,柳大堡主整日鮑魚、魚翅、燕窩、冬蟲夏草大補特補,補得油水橫流,引得我口水直流。
我聲淚俱下卻控訴不能——人家是爲了你才受內傷,大補特補豈不是理所應該的?而我悲慘得傷了胃,醫生那老頭子,千叮嚀萬囑咐要忌油膩忌多食。
可是我那個餓啊!我都多少天沒沾葷腥了?我看着書上的鳥兒叫得歡,都恨不得抓了丫去煮了吃。
於是每次午膳晚膳,我就借探病之名,厚顏無恥跑到柳閒歌房間裡去跟人家一個傷員爭糧食。一會兒藉着給堡主親手喂湯爲名搶勺蔘湯喝,一會兒趁着替堡主嚐嚐鹹淡偷盅鮑魚吃。
終於有一天,當我正窮酸得抱着砂鍋舔鍋底的時候,柳哥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善心大發,大手一揮,“今晚陪我在外頭用晚膳吧。”
我抱着鍋,遠目望天。
……
OH!YEAH!
老闆埋單去外頭開葷!
吾四十五度仰頭,嘩啦啦內牛板面,“主上英明啊!”
“廣寒府”是醉華都之中最享有盛名的酒樓,它坐落在最繁華街市中,日日客來不絕,夜夜門庭若市,三面道路上七香寶車競相爭馳,怕是晚了一步就被人搶了位子。
“廣寒府”無論是菜色、服務、還是環境,都堪稱是當世首屈一指的。
此外,這家牛B的酒樓前,還迎風招展着一面更加牛B哄哄的金色大旗,彰顯着它牛BB的後臺——金陵,天下堡。
我和柳閒歌到達“廣寒府”,沒有帶隨從,也並沒有驚動酒樓的主人。
“廣寒府”樓高有四層,屋角翻飛,金碧輝煌,燈火通明將夜映得如同白晝。門庭周圍是楊柳牡丹,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
小二一見我們,立刻十二萬分殷勤跑過來,“這位爺,裡面請,兩位?”
柳閒歌淡淡打量了一下熱鬧的大廳,不慌不忙從袖底拿出一塊玉牌子,“找個僻靜點的小間。”
我眨了眨眼,這個莫非是最古老的VIP卡?
小二仔細盯着玉牌檢驗了一會兒,然後笑得更加殷勤,“哎呦可不巧,小間已經沒了……您是貴客,要不給您看,給您在四樓找個角落用屏風給您擋出塊地兒行嗎?”
“行行行,就按你說的辦。”趁柳閒歌來不及開口,我就跳出來搶話。
我可不想再換地方了,我恨不得一屁股坐下就開吃!
小二點頭哈腰,引着我們上了四樓。
四樓的環境要比樓下清幽得多,佈置也要精緻得多。處處是簾幕堆疊,屏風連綿如同小山。大廳的中央還有一座高臺,上面是妖嬈的西域舞女,纖腰,正踩着清泠的樂點,翩然起舞。
小二把我們帶到廳堂的一角。
外界由屏風和一道珠簾擋住,中間擺着青竹小几和兩對蒲團。桌上擺着玲瓏玉杯,翡翠箸勺,那茶碗是極好的瓷器,碗底還繪着一條精緻的小金魚。
我打量了一圈,心滿意足一屁股在蒲團上坐下。
“二位要喝點什麼?吃點什麼?”
“一壺極品的安溪鐵觀音,還有好菜你照着四人份,不,十人份的上,全葷,越貴越好!”
我鼻子沖天,財大氣粗得像個暴發戶。
心想着,這反正是自家店,再加上柳閒歌反正是個金主,肯定會由着我點。
燒錢的感覺就是好,尤其是不燒自己的錢。
小二估計是這樣的人也見多了,絲毫沒有驚訝的表現,只是笑得禮貌。
“子衿,貴不見得就好,”卻不料,柳閒歌發話了,一句否決了我的話,“小二,照我說的上菜吧。竹筍燜豬肉、江中第一鮮、金齏玉膾……”
淚,我怎麼就忘記了柳哥哥是個勤儉持家的主,人家買個地瓜都要講價的……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我今天爲了糧食,我豁出去了!
“啪”一巴掌拍桌子上,字字擲地有聲叫道,“小二!上龍蝦!青邊鮑!果子狸我也要!大熊貓!金絲猴!藏羚羊!揚子鱷!中華鱘!我要吃肉!!!!我要吃好的!!!!”
我這廂還在大吵大鬧,柳閒歌雲淡風輕一笑,對着目瞪口呆的小二道,“我侄女,這裡有點不太好,不用理她。你就看着上吧……”
閒歌公子長長指尖,優雅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小二嘴角抽了抽,心想,這姑娘長得水靈可惜怎麼腦子有問題呢……然後就懷着滿心的可惜,掛着滿頭的黑線跑去上菜了。
“喂喂!你別走啊!!小二!!”我看着小二遠去的背影,欲哭無淚……
????
不一會兒菜就上齊了,速度快得驚人,VIP的待遇果然就是不一般吶。
之前我一直跟柳閒歌慪氣,撅着嘴不理他。雖然我很想再有氣節一點,不吃這小氣資本家的糧食,但是……
要做到不爲五斗米折腰,難吶!
見到食物的一剎,我跟見了親媽似得,左手筷子有右手勺子,恨不得跳上桌子。
柳閒歌點了壺桑落酒,也不動筷子,只是提着個小銀壺,自斟自飲。
那酒醇烈,色如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
綠杯瓊漿,玉手執杯。
好一幅美男獨飲圖。看的我更加食慾大振。
柳閒歌這種笑傲食林,吃遍天下的主,點菜的技術也的確是高明。我一邊狂吃一邊感嘆這裡大廚的技術是在是高超,感嘆中國飲食文化太TM博大精深了……
我一邊往嘴裡塞那個“江中第一鮮”,一邊口齒不清問,“這是什麼魚?肉好嫩吶!”
美人嘴角微挑,笑得邪魅,笑得讓我覺得心頭一緊。
“西施乳。”
我嚼魚的動作頓了一秒,乾笑,“這是什麼魚?名字好生****……”
美人搖頭,笑我孤洛寡聞,“這樣的美味你竟都不知?就是河豚。”
我嚼魚的動作徹底停滯,半張着嘴,是吐也不好咽也不好。
良久,我終於一梗脖子嚥下去了,頓時覺得腹內隱隱作痛……毒發了毒發了……
我顫聲控訴,“老闆啊……就算您不擔待我,也不要下毒毒死我啊……”
柳閒歌笑吟吟看着我的反應,我能看出,他現在絕對心情很好。腹黑啊!腹黑啊!
“子衿,此言差矣。廣寒府食河豚有百年曆史,秘法治之,未見其死者。”
“老大,那我就更不想做千古第一人了……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命犯狗血……”
就在我話尾音沒落之時,忽然,之間珠簾被一隻素手挑開,畫屏之後,走出一個美人來。
那美人顏如玉,氣如蘭,羅帷綺箔脂粉香。
“夏姑娘,你大可不必擔心,柳堡主寵着你都來不及,怎麼捨得害你?”
白翦瞳笑盈盈走來,一身月白雲水長衣,輕紗緩帶,腰疊層層羅綺,綴着八寶絲絛,環佩叮咚,華麗麗得寶氣閃閃,讓我不由自主別開眼,怕傷了視力。哎!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說狗血,狗血來。
“白教主?好巧。”柳閒歌客氣得起身,對他微微頷首致意。
“柳堡主,有禮。”
這廂公子淺笑傳情,那邊佳人暗送秋波。
我臉色一冷,暗暗咬牙。
好一個厚顏無恥的白金蓮,我家柳大堡主比那西門慶可強了千倍百倍,豈容你染指!?
我正想着,白翦瞳竟然就不急不慢,非常自覺走到桌邊坐下了,邊說邊用他那勾人的嗓音說,“廣寒府在整治河豚前,先載來極潔淨的江水數缸,凡漂洗及入鍋,皆用江水。俟整治時,先割其眼,再夾出腹中魚子,自背脊下刀剖開,洗淨血跡,其肥厚處,一見血絲,則用銀簪細細挑剔淨盡,一絲不得馬虎……”
“白教主真是見多識廣吶……”我假惺惺得笑。
賣弄!你就賣弄吧!哼!
“哪裡,這些還都是柳堡主曾經告訴在下的。”白翦瞳擡眸,波光粼粼的眸子瞧着柳閒歌“
不知桑落酒,今歲誰與傾?柳堡主,您不想請我喝一杯麼?”
“是在下怠慢了貴客。”柳閒歌聞言起身。一隻手攜了壺,一隻手攬着過於寬大的袖子,手腕微傾,清冽的酒漿劃出一道清亮的弧線跌入杯中。
兩人對飲,一乾而盡。
我被晾在一邊,心底有熊熊的小火苗在燃燒。
是不是吃醋暫且不說。
我看白翦瞳不爽啊!!
丫在人前裝得一副義薄雲天溫淑賢良的樣子,背地裡是個奸猾得不能再奸猾的腹黑男!
曾經還把我扔進殭屍堆,是害我差點命喪地底的罪魁禍首!
我看丫就不爽!真想抽丫的!
我憋屈得瞥柳閒歌。
柳閒歌其實早就對白翦瞳的所作所爲都心知肚明,後來自然也查出了是白翦瞳勾結拜月教殘害武林人士。然而,此時此刻,在白妖人面前他還是能裝作一副一無所知的模樣與白翦瞳言談甚歡,笑語嫣然。
我實在是佩服柳閒歌心理素質之堅強。
“白教主今日怎麼賞光來廣寒府?”
“江湖中幾位前輩今日到了醉華都,我爲那幾位前輩接風洗塵。”
“哦?”柳閒歌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些許玩味。
“那幾位前輩現在都不便露面,所以讓白某過來,替幾位前輩來問候堡主您。”
我“唰”轉過頭,盯着那幅錦繡牡丹畫屏。
隔牆有耳?
武林前輩?
不用問了,白翦瞳這妖男必有陰謀!
“聽說,白教主幾日前向天下發了‘七殺帖’?要在醉華都召開武林大會?”
“咦?難道柳堡主您沒收到拜帖麼?”白翦瞳裝出驚訝的樣子,眼睛眨得忽閃忽閃,好不無辜,
“大概是我屬下的人疏忽了……柳堡主,我在這兒向您賠罪了,怠慢了您我實在是汗顏吶。這次武林大會請您務必賞光,您可是主角。”
“那是自然,白教主親自相邀,柳某哪有推脫的道理?”柳閒歌斂眸,再擡眼時,那雙通透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只是……不知,白教主您召開武林大會是所爲何事?”
“一來,當然是慶賀武林同道這次絞殺拜月教功成。二來嘛……”白翦瞳的目光倏然自我臉上劃過,那目光如同刀鋒般凌厲,我被看得頭皮發麻,“是爲了清剿拜月教餘孽的事……”
我一聽,心裡“咯噔”一聲。
餘孽?……
心中剎那間百轉千回。
轉到最後,化爲一股怨憤之氣。
這擺明了是衝着我來的啊!你暗殺我不成,現在又召開批鬥會批鬥我!
白翦瞳啊白翦瞳!!你真是心眼比芝麻還小!!
一次殺不了我你來兩次,兩次不行再來三次!真是鍥而不捨!!
柳閒歌臉色如常,微笑如常,像尊佛似得不動如山。
我忽然明白,柳哥哥早就對一切都瞭如指掌,剛纔那樣問不過是借白翦瞳的嘴告訴我目前的形勢。
白翦瞳今日必然是故意領了那些武林前輩到我隔壁坐着,藉機抓我把柄,證明我是拜月教的人,好讓我在武林大會上成爲衆矢之的,任其宰割。
白翦瞳啊白翦瞳,你實在是欺人太甚!
下一秒,我忽然坐在蒲團上平易了一尺,徑直就坐到了柳閒歌身側,然後柔若無骨似得往柳閒歌肩上一趴,蘭花指一翹,眼睛眨巴眨巴,“堡主啊,你可要替我證明人家的清白~~我是做了天下堡的內應,與你裡應外合,莫要讓我被人誤作是什麼魔教餘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