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濛濛的,明明纔剛下午三點鐘的時間,看上去卻像是晚上七八點鐘的時候了。
山路泥濘,幾人相互攙扶着下山,不知摔了多少次,雷雨陣陣,似乎愈演愈烈,絲毫不見減退的形勢。
“我走不動了。”紀冉坐在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不願意再走了。
其餘幾人皆回頭來看着她,面面相覷了一陣,大家的臉上皆是疲憊之色。
“再堅持一會吧,可能很快就能下山了。”敏敏走了過來,安慰的道。
紀冉哇的一聲便又哭了起來:“我實在是走不動了嘛,就讓我休息一會,就一會。”
紀安澤走了過來,在她面前蹲下身:“上來,我揹你。”
天氣越來越惡劣,他們沒有多少工夫夠耽擱的,這深山老林裡,又這麼大的雨水,萬一出個什麼意外,他們都有危險,必須得儘快離開這裡。
紀冉抽了抽鼻子,猶豫着趴了上去,紀安澤揹着她,繼續往前走。
陳默走到了敏敏的身邊,擔憂的道:“敏敏,你沒事吧?還走得動嗎?用不用我揹你?”
說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敏敏笑着搖頭,擡腳跟了過去。
“轟隆隆~啪~”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在頭頂響起,紀冉嚇得尖叫一聲,捂住了耳朵,與此同時,腳下一陣晃動,便聽劉淳的聲音傳來:“啊,敏敏……”
紀安澤下意識的回頭看去,心頓時涼了半截。
山體經過雨水的沖刷,已經開始鬆動,敏敏站着的地方,已經出現了裂痕。
他放下紀冉,伸手過去:“來,抓住我的手。”
敏敏也是嚇了一跳,腳下的土越來越鬆動,她伸手,卻夠不到紀安澤的手。
“跳!”紀安澤大喝一聲,但她始終沒能來得及跳,鬆動的山體便要卷着她一起滾下山去。
腳下的山體早已軟成一灘爛泥,無法承受敏敏的重量,倒下的那一刻,她彷彿看見紀安澤衝了過來,在空中亂揮的一隻手也終於被他緊握。但他們只來得及對視一眼,便隨着山體雙雙滾落下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山谷裡,除了雷聲雨聲,寂靜了好片刻,立在旁邊的三個人簡直不敢置信,敏敏和紀安澤竟然掉下去了!
“哥哥……”紀冉哭着喊出聲,聲音穿透山谷,卻無人迴應……
敏敏醒來的時候,渾身是傷的躺在一條幽靜的小河邊她的左手被人緊緊的握着,轉頭便看見了紀安澤沉睡的臉,渾身上下都是泥土,已經看不出他原本的樣子。
“紀,安澤……”她努力的發出聲音,卻虛弱的不像話。
她又慢慢爬起來,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紀安澤?”
她便又掐他的人中,使勁搖晃他,但他始終閉着眼睛,沒有一點反應。山谷間很安靜,風雨已經停歇,但四周黑的可以,能見度也只有二十米的樣子,實在是沒辦法辨認這是在什麼地方!
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很虛弱,她想把他攙扶起來,手伸向他的腦後,觸及到了一處溫熱的液體,她心中一驚,抽出手來,夜色下,沾滿泥巴的手上,赫然沾染着殷紅的血跡。
“紀安澤?你怎麼了?啊?”敏敏心中亂成了一鍋粥,一定是摔下山的時候,他的頭部撞擊到哪裡了,纔會昏迷不醒。
他腦後的血仍在流着,她擔心再不用過多久,他就會血流盡而死。
“紀安澤你醒醒,你別嚇我啊。”她伸手輕輕的拍着他的臉,聲音裡帶着無比的惶恐,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幸好她還能保持基本的鎮定,將他扶起靠在自己的懷裡,脫下了自己的外衣,包住了他的整個頭部。
做完這些,她基本已經沒了多餘的力氣,摔下山的時候她的身上也受了很多傷,現在天黑,她也不能亂走動,只能原地等着,希望陳默他們能快點找來。
她緊緊的摟着紀安澤,終歸還是因爲忍不住害怕而落下淚來。
她和紀冉一樣,從很小的時候,到爸爸離世前,一直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大的驚險,沒想到第一次登山,就遇到了這種情況,看來果真是她流年不利。
只是紀安澤這個傻子,爲什麼要跟着跳下來呢?他這麼精明的人,會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還有可能會葬送性命嗎?如今害的他這個樣子,叫她怎麼心安?
胡思亂想間,她只覺得渾身疲倦到了極點,於是迷迷糊糊的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吵鬧——
“敏敏,紀安澤,你們在哪裡啊?”
“哥哥,你在哪啊?哥哥……”
她心中一個激靈,募的睜開了眼睛,眼前依舊一片漆黑,但那叫喊聲卻越來越近,她又仔細聽了聽,確實是陳默他們。
“陳默,紀冉,我們在這裡。”她用盡力氣喊道,低頭看紀安澤,他依然沉睡着,面色又蒼白了幾分。
……
次日下午,敏敏在h市中心醫院的病房裡醒來,病牀前只有陳默一人,正拿着小刀在認真的削蘋果,並未發現她醒來。
敏敏環視了一眼四周,啞着嗓子問:“紀安澤呢?”
陳默擡起頭來,見她醒了,不由露出笑容,“你醒了?來,剛剛削好的蘋果。”
敏敏掙扎着坐起身:“紀安澤呢?”
“你放心,他已經沒事了,紀冉她們在那裡陪着他呢。”陳默道。
敏敏鬆了一口氣,繼續問道:“他沒事吧?現在怎麼樣了?”
“失血過多,但是已經搶救回來了,就是……就是還沒醒,不過應該快要醒了,你不用擔心……”
他話剛剛說完,敏敏已經起身,穿上了鞋子往外走。
陳默微微垂了眼簾,放下蘋果,無奈的跟了出來。
走進紀安澤的病房的時候,裡面很安靜,紀冉和劉淳都睡着了,紀安澤躺在病牀上,面色還是有些蒼白,雙目緊閉一動不動。看上去安靜極了,但這樣安靜的他,卻讓她覺得害怕,害怕他就這麼一直躺下去,不醒來了。
紀冉從睡夢中醒來,看見敏敏,迎了上來:“敏敏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怎麼不在病房裡待着呢?”
她搖搖頭,已經走到了病牀邊,看着紀安澤,滿臉的愧疚:“你哥他什麼時候能醒?”
“不知道,醫生說他失血過多,可能要躺個一兩天才能醒。”紀冉說着一指輸液袋,“醫生正在給他輸血,相信很快就會好了。”
敏敏坐在了病牀邊,抵制不住心裡滿滿的愧疚,落下淚來:“他平時看着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關鍵時候這麼傻呢?明明自己都有病,爲什麼不努力多活幾天,跟着我跳下來……幸好只是有驚無險!”
紀冉在一旁聽得糊塗:“有病?誰有病?”
“你哥。”
“什麼?”紀冉走了過來。“我哥有病?什麼病?”
“其實他一直都有不治之症,就是一直隱瞞着你們,深怕你們擔心,所以一個人承受了痛苦。”
見敏敏說的繪聲繪色煞有介事的樣子,敏敏更加是一頭霧水:“敏敏,你確定你這是在說我哥?”
“嗯,是我不小心發現的,他讓我替他保守秘密,我就沒跟你們說。”敏敏說着又抹了一把眼淚。
“可是據我所知,我哥身體很好啊,昨天醫生還給他做了全面的身體檢查,沒說有什麼毛病啊?不治之症?不會吧?”紀冉還是不敢相信。
敏敏頓住:“你說昨天醫生給他做了全面身體檢查,也沒有發現他的不治之症?”
“哎呀,我哥身體向來好的很,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從來沒見過他傷風感冒,更別說什麼不治之症了!”
“可是……”敏敏也是目瞪口呆:“可是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啊?”
看着敏敏一臉不解的樣子,紀冉忽的明白了什麼,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站在一旁的陳默早就看出了事情的端倪:“我就說你怎麼忽然對他的態度就轉變了呢,原來是因爲他假裝得了絕症,來欺騙你的感情。敏敏,虧你還對他那麼好,卻不知還是被他給耍了。”
紀冉聽了不服氣的替哥哥辯解:“我哥纔不是那樣的人呢,如果他真的說了謊,那也一定是逼不得已的。”
此時的敏敏哪裡能聽得進去她的解釋,腦海裡想起紀安澤竟然是騙她的,就五味雜陳,不知是怒還是悲,她站起身,轉身往外走。
“敏敏,”紀冉叫住她:“我哥之所以這麼做,一定有他的原因,你不應該聽陳默的一面之詞,要不等他醒了,你親自問清楚不就好了?”
她這個做妹妹的又怎麼會不明白自己哥哥的心思,說白了還不都是爲了敏敏。連絕症這一招都能想得出,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正僵持間,病房的門推開,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在病牀前停留查看了一番,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就離開了。
敏敏靜靜的站着,聽完醫生們的討論,說紀安澤不會再有什麼危險,放下了一顆心,轉身就要出病房,卻在這個時候聽見紀冉叫了一聲:“哥哥,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