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都別想忘了他,休想從他身邊逃脫。
然而,胸口卻抑止不住的驟痛,他怒極反笑的勾起脣,舉步走上前來,一把擒住她的手,握得她手腕幾乎斷裂,沉聲笑道:“你休想!”
夏微瀾驚詫的擡眸看他,不料冷唯墨伸手擒住她的下頷。
俯身炙吻下來,她憤恨的躲閃,卻被他的手牢牢禁錮,絲毫動彈不得。
那吻灼熱霸道,像是懲罰一般。
沒有半分憐惜,每一次糾纏,如同被烈火焚過,痛的厲害。
她被逼迫得幾近窒息,雙手死死掐到他的手腕上,不自覺的掐出絲絲血印,她羞惱的去咬他的舌,他卻早有防範,很是靈巧的避過。
隨即,他用手固定住她的後腦,吻得愈深愈發綿長,如飲鴻止渴一般。
深陷其中,難以自拔,也不願自拔!
恨他也好,甚至,殺了他也罷,他不願分開,死都不要。
夏微瀾的睜大眼眸,看着冷唯墨闔着雙眼,臉上露出那樣悲傷痛苦的神情。
僅是一眼,心中的委屈苦澀,就像漩渦一樣席捲全身,那種痛徹心扉的悸動,逼得她幾近窒息,差點喘不過氣來,手抓着牀側的雕紋欄柱,手指握的關節泛白,瑟瑟顫抖。
那雙深邃幽深的眼眸緩緩睜開,像大海一般深不見底,她背後不由一片冰冷,彷彿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一半炙熱,一半冰冷,倍受煎熬。
耳畔只覺嗡嗡作響,嘴脣像是被烙鐵燙着,然而,她的心,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直到夏微瀾以爲,自己會因窒息而死時,他終於放開了她。
恍惚中,她看到他的薄脣,一張一闔,低沉清冷的嗓音,彷彿隔了萬水千山,悠悠的傳了過來,“夏微瀾,這一生,你都不要再妄想逃離,我說過,今生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是我冷唯墨的女人,我是決不會允許你走的,就是恨,我也要你留在身邊,恨我一輩子。”
他的聲音裡,帶着一股噬心的痛楚,聽得她慌亂無措。
一瞬間,從頭到腳,彷彿結了冰,冷的沒有知覺。
夏微瀾的臉色煞白,清澈的眼眸中水霧瀰漫,只因一句話,她所有的堅持,都被他瓦解,四分五裂,她是多麼的不甘,卻拿他毫無辦法。
夏家上下,皆因他而死,他卻依然面無愧色,強迫自己,與他一同繼續生活。
爲什麼要讓她面臨,這樣的尷尬處境?
忍耐終於到達極限,她極力維持着,最後的一點尊嚴!
眸中的淚光閃爍,聲音變得哽咽,泣聲控訴道:“冷唯墨,爲何非要這樣逼我,我只想找個沒有你的地方,平靜的活下去!”
冷唯墨心中不由痛極,忍了許久,只覺得喉頭腥重。
他緩緩擡起頭來,直視着夏微瀾的雙眼,黑沉深邃的眸瞳,像兩泓深不見底的寒潭,再也看不見一絲溫情,倨傲寒洌的神態,一如初見的冷酷:“我向來如此,你記住,此生不許,就算到了下一個輪迴,我也要與你,生生世世的糾纏在一起,永不相離!”
夏微瀾緊緊地握住雙手,滿腔被滾熱的液體塞滿,彷彿,隨時都要漲出來。
忽地擡眸,痛恨的直視他,將眼中的淚水,生生的逼了進去,心中突地尖銳一痛。
她低下頭,沉沉的喘息,聲音低低的,壓抑飄忽,“你不放手,我們也只能互相折磨,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冷唯墨渾身猛地一震,腦中的思緒迅速閃過,他以爲,是因爲她母親的死,讓她傷心欲墨,不願留在他身邊,也許,自己一開始就錯了。
或許,她早就打算離開自己,玄冰宮尊主鳳宸息的出現,是如此的蹊蹺,中間的關係網,稍加串連在一起,最終的結論,他不願設想。
無數次的耳鬢廝磨,夜色下的忱邊情語,也許,由始至終,都只是他一人沉淪罷了!
這樣的想法,如同一把利劍,狠狠的貫穿他的胸膛,渾身忍不住顫抖起來。
半晌,他才控制住發抖的身體,喉間逸出一絲至寒的冷笑。
笑聲如鬼泣,深深的震盪着她的心……
他的笑聲,太過悽愴!
夏微瀾茫然的望着他,心中酸楚得無法自省,她還是走了這萬劫不復的一步。
此刻,她怨極了自己的親生父親,用死來報復,也恨極了這樣的自己,無法決斷,胸口堵得幾乎無法呼吸,晶瑩的淚水,就這樣,肆無忌憚的滑落下來。
冷唯墨見她如此痛苦,不知不覺間伸出手,指腹輕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柔聲安撫道:“別哭了,將來會落下病根的……”
夏微瀾倏然驚醒,用盡力氣推開他,看向冷唯墨時,已是滿眼絕望。
這句話,無疑是再次提醒她,孩子已經沒了,心一陣陣絞痛,哀傷難抑。
她不由想起,他們以前的美好回憶,真少得可憐,卻終是不堪現實重負,裂成無數碎片,再也拼湊不完整,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難以言喻的酸楚。
她漠然的別開眼,低頭,不再言語。
冷唯墨佇立在一旁半晌,最終,低低的嘆了口氣,邁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一直知道的,他必須將自己的心,封凍起來,直到冷的麻木,冷的沒有知覺,才能走到最後,像他這樣的人,是沒資格握住幸福的!
他的人生,就是如此,暗無天日,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只是踏着他人血肉、屍骨,一步步穩穩的走過來,今後,鮮血亦會染滿雙手。
可是,他卻遇上了她,讓他嚐遍溫暖。
他才知道,自己是個活生生的人,那顆明明已經死去的心,悄悄的活了過來。
事到如今,她氣他也好,恨他也罷,他不想放手,哪怕,拼盡了力氣,也要將她留住。
門外,只見紀行、楊釗和秋兒跪到地上,齊聲說道:“屬下辦事不利,請主子責罰。”
冷唯墨淡淡掃視三人一眼,臉上瞧不出什麼神色,聲音冷淡地道:“此事不許再提,你們都退下吧。”
說完,欲要轉身,秋兒卻身子伏地,不停的磕頭,泣聲道:“王爺,全是奴婢的錯,是奴婢辦事不利,讓王妃察覺,請王爺責罰!”
冷唯墨不禁痛苦的閉目,半晌,睜開眼,冷聲道:“不是你的錯,這件事,瞞不了她多久,況且,她不會任人擺佈,這樣也好……”
長痛不如短痛!
※
寂靜的廂房內,紅燭默默燃燒着,燭淚蜿蜒流淌,像是她的淚。
夜風從窗子裡吹了進來,透着一股冰涼,夾雜着滲人的寒氣,輕拂過她的臉頰。
她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秋日的風,也可以這樣的冷!
她不由蜷縮起身體,用被褥緊緊的包裹着自己,然而,絲絲的涼意,還是沁入肌膚,讓她的心,愈發冰冷起來。
小腹隱隱傳來的絞痛,讓她眼角滲出淚水,一顆一顆,似露珠一般,滾落到脣角,鹹澀的難以下嚥,身體彷彿被淘空了一般,只餘下絕望與無助。
而眼前最後一絲光亮,也漸漸隱去……
她的孩子,這場荊棘情愛的結果,終究是什麼也留不住……
腹部那般疼痛,像是幼時,生過的一場大病,如同在火上生生的炙烤。
她意識漸漸迷濛,彷彿回到那個時候,也是難受得這般厲害,只隱約聽到,孃親抓着自己的手,低低哭泣。
她心中又酸又痛,想張脣安慰她,可嗓音卻似卡在喉嚨裡,怎樣也發不出聲響,她頭腦昏沉,只覺耳畔嗡嗡作響。
恍恍惚惚,眼前的一切,漸漸變得迷濛。
突然,看到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她想睜開眸,然而,眼皮卻好像有千斤重,只依稀知道,那人上前爲她把脈。
突地,她感覺一股熱流,從手腕處至達心臟,一直停留到腹部,暖暖的將身體包圍起來,才感覺好了許多。
而後,只聽到一人低沉的嗓音,在暗夜中,幽幽的迴盪,“……還疼麼?”
她迷迷糊糊應了一聲,便沉沉的睡去……
半睡半醒間,一陣清脆悅耳的風鈴聲響起,讓夏微瀾從噩夢中驚醒!
她驀地睜開眼,胸口微微的起伏着,手指絞着蓋着身上的錦被,揪出了深深的褶皺,而眼前的事物,漸漸清晰起來。
素色的紗帳,帳上雲紋繡花密集繁瑣,她驀然擡首,見牀上懸掛一串風鈴,伴着微風,發出的叮咚聲,像泉水一樣滑過心田,讓人感到心情愉悅。
她心中有點詫異,房間裡,何時放了這樣的飾物,不覺憶起昨晚的事來,她緩緩探向自己的腹部,指尖顫抖的不成樣子,失神的盯着那鈴鐺,低低輕喃:“何苦呢?”
這次小產,慕容風特地交待,最好是臥牀休養十日,再下牀爲宜,說起來不算長,但偏偏卻那麼難熬,每日,她不是看書,就是與秋兒下棋。
而冷唯墨,也沒來打擾過她,日子過得平淡安寧。
算算日子,距離月底還有十幾天,這段時間,最要重的就是養好身體,不然,小產後,長途跋涉,她一定會吃不消。
※
夜色如綢,夜涼如水,樹影婆娑搖曳,今夜,如此寧靜怡人。
南軒苑的涼亭裡,冷唯墨一人對月獨飲,然而,心中的痛苦和絕望,好似無數根冰針,狠狠刺入他的內心,一陣刺骨的疼痛。
他的手緊緊攥着酒杯,手指的骨節泛白,手心似有汗在慢慢滲出,忽然,手中緊握的酒杯,應聲碎裂,在寂靜的夜裡,分外響亮!
頃刻間,化爲粉沫,沿着他的指縫,絲絲滲漏而下。
還有些許被風輕輕吹起,瞬間,融入塵埃中……
藍沁婉走進園中,就見到這幅景象,八角亭中,散了一地的酒壺,一片狼藉。
那瓊漿玉液,如數的灌入他的喉中,她秀眉不由蹙了蹙,快步上前,一把奪過冷唯墨手中的白玉酒壺,心疼的勸阻道:“別喝了……”
冷唯墨目光迷離,黑瞳深幽,暗啞無色,一幅醉醺醺的模樣,茫然的望了她一眼,驀地伸手奪回酒壺,冷聲哼道:“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藍沁婉眸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隨即,斂了斂神,淡淡道:“好,你要喝,那我陪你……”
冷唯墨迷霧的眸子眯緊,眸中有着說不出的輕視,似刀一樣割在她的身上,帶來一陣寒氣,薄脣無情的吐出一句話:“陪我,你配麼?”
見他如此對待自己,藍沁婉心中一陣悲涼,逕自拿起另一個酒壺,爲自己斟好一杯。
低垂的剎那,一滴清淚,不留痕跡的落入酒杯,只在瞬間,便隱入那瓊汁中,不見蹤影!
她微微低頭,喝去那一杯的苦澀,臉上的悽楚,在擡首時,已恢復到平日的柔美。
這酒醇香濃厚,幹冽而爽口,是上好的貢品美酒,後勁十足,一般人只需喝上一兩杯,就會醉得一塌糊塗。
此刻的冷唯墨,狹長的眼眸微眯,醉意顯而易見。
他已是好多日,沒有見到夏微瀾,他怕刺激到她的情緒,而讓她的身體,遲遲無法復原。
今夜,忍不住喝了個酩酊大醉!
然而,心裡的思念,卻無法抑制,他緩緩站了身來,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藍沁婉見他步伐踉蹌,不由追了上去,伸手去扶,不料,他腳下一個趔趄,沉重的身軀,倒了下來,將她重壓在地,夜已深沉,婢女們早已被他摒退,這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她不禁手足無措,推拒道:“小墨,你醒醒……”
冷唯墨勾了勾脣,閉目一笑,不滿的糾正:“不是小墨……是亦寒……”
低沉沙啞的嗓音,帶着絲絲魅惑,而身下的女子,散發出來的淡淡馨香,彷彿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不由俯下臉,輕輕的吻住她的脣。
藍沁婉不由一驚,眸中閃動着淚光,卻是心酸難抑,一股悲涼涌了上來。
冷唯墨緊緊捉住她的手腕,但是,吻的動作很是輕柔,像是呵護珍寶一般,口中喃喃叫道:“瀾兒,不要離開我……”
聽清他痛苦的呢喃,藍沁婉面色煞白,心像是死了一般。
他當她當成什麼,就算過去她曾傷害了他,可是,他卻在醉酒之時,把她當成別人!
他竟是這樣的殘忍,巨大的酸楚,翻江倒海地涌向眼眶,凝成了淚,無聲滑下。
她咬了咬牙,狠心推開!
冷唯墨翻了個身,沉沉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藍沁婉起身,望着一旁睡了過去的男子,心像是被撕開了,生生的發疼。
藍沁婉怔怔的望着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的眼中,一片澄清,波瀾不驚,可是,心底最深處,卻是疼痛至骨髓的傷。
半晌,她囁嚅出聲,已是淚眼婆娑,“小墨,就算你從未喜歡我,但怎麼能這樣對我?”
她伴他走過最痛苦的童年,成爲他心裡最親密無間的人!
可是,他們分別的十年之久,什麼都變了。
這張俊美如神祗的臉,分明是他,卻又不像他,在她的記憶裡,雖然面容稚氣,但一向是冷峻堅強的,從來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帶着痛苦、帶着脆弱、帶着絕望……
他靜靜的躺在那兒,濃眉緊蹙,渾身上下,再不見一絲戾氣。
但是,她發現,當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更是讓人無法抵抗,只希望,能夠替他分擔所有的心傷,所有的痛苦……
藍沁婉緩緩的爬到他身旁,將他的扶了起來,讓他的臉龐忱在雙膝上,微微伏下身,絲絲縷縷的髮絲垂落,貼在他耳畔低語:“沒事的,亦寒,我會永遠陪着你……”
似夢似醒間……
冷唯墨聽到這輕柔的呢喃,身體不禁放鬆下來,像是把全部的負擔,卸下了一般。
藍沁婉的柔軟的小手,輕輕的撫着他的臉頰。
他心滿意足的闔上眼,腦袋放在女子的胸前,但隨即,他又像是想到什麼一般,沙啞而苦澀的出聲:“瀾兒,不要恨我……”
藍沁婉微微一楞,倏然抱得更緊,低低道:“亦寒,我不恨你……”
冷唯墨俊眉微蹙,手無意識的攬緊她的腰側,深深的呼吸着,囈語道:“真的嗎?”
說到最後,那夢囈般的聲音,浮現出一股讓人心酸落淚的悲涼。
藍沁婉不明白這悲涼來自何處,她只是感覺到,懷裡的這個男子,有着無止盡的孤寂和傷痛,聲音不由哽咽:“……是真的?”
酒意突沉,那股後勁勃發的綿意,將冷唯墨的意識,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沉沉的闔上眼,任由自己,無力的枕在她的懷裡,脣角綻放出一抹微笑,“瀾兒,你真的肯原諒我了?”
他感到一顆揪痛的心,緩和了些許,待在她的懷裡,好溫暖……
藍沁婉將小手擡起,在半空中,遲疑了半晌,最終,落下,緊緊的擁起他的腦袋,黑髮在懷裡如綢緞般與五指纏綿。
他俊美的睡臉,在清冷的月色下,若隱若現。
那眉宇間的一絲依戀,落在藍沁婉眸中,滋生出更深入骨髓的情愫。
這一刻,她確定,縱使他心裡有了別的女子,她依然,無可救藥的愛着他。
從遇到他的那一天,就已經無法制止。
※
翌日清晨,隱約可以聽到,婉轉動聽的鳥啼,從窗外傳來。
藍沁婉靜靜的伏在牀邊,注視着牀上冷唯墨的睡容,劍眉微蹙,濃密的黑髮披散在忱上,俊美的臉上,帶着與清醒時,截然不同的柔和。
昨夜,他將醉得一塌糊塗的他,吃力的扶進了房間,照顧了他一宿沒睡。
藍沁婉溫柔的視線,勾勒他俊美的輪廓,心裡感到一陣酸澀。
其實,在知道他心裡已經有了別的女人時,她就已經輸了!
雖然不甘心,但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就在這時,冷唯墨的眼皮,輕輕動了一下。
藍沁婉臉上的柔情,微微收斂,她知道,若是被他看到,少不了讓他生出厭惡之情。
轉頭過,將盆裡的綿布擰了擰,蓋在額頭上涼敷。
冷唯墨迷迷糊糊的醒來,感覺有個涼涼的東西,覆在額頭,只是,頭還是有些發漲痠痛,他輾轉一個側身,觸手之處,竟是一人柔暖嫩滑的臉頰。
心中有些驚詫,他驀地睜開惺忪的睡眼,忽地,想起昨夜的種種,於是兀然瞠目。
藍沁婉見他緊緊皺眉,面露難受之色,深知是宿醉頭痛所至,連連說道:“小墨,頭還痛麼?你等一等,我馬上去端醒酒湯……”
冷唯墨不解的皺眉,驀地扯掉頭上的綿布,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微眯着眸,深凝着她,冷聲問道:“你怎麼在這?”
話落間,他環顧四周,皆是熟悉的擺設,他不自覺的鬆了口氣,這裡是南軒苑,幸好自己並未因爲醉酒,去雲落苑時,而走錯了靜寧苑,進了她的房。
他放鬆的神情,藍沁婉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深吸一口氣,淡淡笑道:“昨晚,你醉了,身邊又沒留個丫鬟伺候,我就自作主張,將你扶回了房間。”
冷唯墨神色一僵,腦中有些微痛,他撫着前額,擡眸,看着她略帶倦色的面容。
側目,望着牀几上的銅盆,低聲問道:“你照顧了我一整夜?”
藍沁婉微微一笑,清幽的眸瞳波光瀲灩,含情脈脈地凝視着他,淡淡道:“上次我受傷,你不也是,守了我一整夜麼?”
冷唯墨冷冷的別開眼,清了清喉,緩和了語氣,道:“我沒事了,你也趕緊回房休息吧。”
藍沁婉心碎的看了冷唯墨一眼,緊抿着嘴脣,眼眶漸漸發紅,似乎強忍着淚水,她緩緩起身,身子微微顫抖着,一言不發的離開。
冷唯墨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心中好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難受。
昨夜的記憶,支離破碎地襲上心頭,他被夏微瀾緊緊抱在懷裡,帶給他安心的感覺,將痛苦拋之腦後的輕鬆,是那樣深刻地印在了心中。
他本以爲,那個人是瀾兒,卻原來不是……
昨夜,他的腦中,總是浮現出夏微瀾的面容,那張淚流滿面的小臉,她哭泣的模樣,是那樣真實那樣悽楚,讓他心碎……
冷唯墨搖了搖頭,一股濃濃的悲哀涌上心頭,他終究,給不了她幸福……
然而,事情卻遠遠沒有完結,而藍沁婉夜宿南軒苑一晚的消息,在第二天晌午,傳遍了整座王府,自然的,也傳到了夏微瀾的耳裡。
心寒是什麼感覺呢?
沒有經歷過的人,並不清楚,經歷過的人,卻無法道來。
在這瞬間,夏微瀾其實沒有任何感覺,更準確的說,是任何感覺都消失了!
寒氣,從心底一寸一寸的擴散,進入了血管,滲入了肺部,再從皮膚,一點點爬出,冷到覺不出心痛的瞬間。
日子在平淡如水中度過,然而情愛,本就是磨人的東西,哪裡是想忘便能忘記的。
這日,夏微瀾實在悶得不行,便披上衣衫,去了苑子,四處走走,秋兒和夏兒不敢怠慢,亦步亦趨地守候着她。
此時,正是蓮花盛開的季節,蓮葉在水光麗日的映照下,越顯青翠欲滴,盛開的蓮花,帶着清雅脫俗的韻致,未開的花苞,半掩着姿容,嬌羞中透着雅緻。
整條小徑,因這一池的蓮花,沉浸在淡淡的幽香之中。
不遠處,傳來一陣悅耳的輕笑聲。
夏微瀾擡眸望去,她不過是隨意走走,不想在這裡會與她遇上。
正在猶豫之際,那邊的藍沁婉,卻向她們投來一瞥,見到她們,藍沁婉笑得恬淡,聲音輕柔婉轉:“王妃,可否賞臉與沁婉一同品茶。”
夏微瀾聞言,微微怔了怔,藍沁婉的主動,沒有出乎意料,只是她的語氣誠墾,態度和善,完全沒有示勢之意。
秋兒冷淡的掃視她一眼,稍微俯了俯身,不卑不亢地回道:“王妃身體還沒恢復,不便與沁婉姑娘暢飲,失陪!”
從一開始,她對藍沁婉,就沒存過好感,在她看來,王妃與王爺的感情,無法進展,間接的原因,正是由於她,從中做怪。
其實,夏微瀾也不想與她,多過接觸,她們之間,似乎沒什麼話可談,何況,她這次主動交好,誰知道會不會招來,不必要的禍端呢?
但是,藍沁婉卻不好打發,只淡淡一笑:“看來王妃,對沁婉似乎還存着芥蒂。”
如此開門見山,比那些以前那些,心懷不軌的女子,倒是來得光明磊落,夏微瀾微微一嘆,躲是躲不過的,況且,她何必躲着她呢!
夏微瀾這般想着,微微側頭,對秋兒淡淡一笑,道:“秋兒,就一會兒吧,反正回到苑子裡,也很是閒悶。”
秋兒並不多話,扶着夏微瀾走向涼亭,不一多會,就見幾名婢女,奉了茶具走了過來。
這時,藍沁婉和善一笑,淡淡道:“王妃,請稍候片刻。”
夏微瀾點頭頷首,見藍沁婉垂眸靜坐,取過茶挾子,用沸水將茶具,一一熱燙洗淨。
依次放置一旁,打開瓷壇用茶勺,取了少許茶葉,傾於白紙上,略分粗細,素綠的茶葉,襯着她修長瑩白的手指,微微移動,靜靜的,賞心悅目,茶葉的悉窣聲,亦嫺雅,而淡定。
待茶入了茶杯,便提起一旁小火爐上燒着的執壺。
擡手懸壺高衝,注水入杯中,強勁的水流,使茶葉在杯中轉動起來,熱力直透杯底,茶香散開,頓時,便溢滿了身前。
藍沁婉反手,用竹鑷子夾着小茶杯,轉了轉洗了洗,一一倒掉。
此舉爲洗茶,因爲茶葉,在採摘製作的過程中,難免會有些雜質髒物,這一洗一來乾淨得多,二來也去了茶的衝性,讓茶更醇和悠遠。
所以,品茶也有種說法,叫做頭道水,二道湯,三道四道是精華。
夏微瀾注視着她手中的動作,眼中露出讚歎之色,不愧冷唯墨重視的女子,真真是一個才女,手若撫蘭,眼波流轉,輕言軟語,一舉一動,從骨子裡的透出一股幽雅和柔美。
她沒想到,居然會有人泡茶,泡得這麼漂亮,那麼的有氣質……
藍沁婉優雅的將茶壺,略頓三次,把茶水倒入一個圓筒形的小杯子。
然後,將另一個小茶杯,倒扣在那裝有茶水的杯子上,手掌一覆,兩個茶杯就倒了個位。
緊接着,她將每個茶杯,依次放在小碟子上,擺到前面,示意夏微瀾接茶。
藍沁婉嘴角輕揚,低聲解釋道:“這上面的是聞香杯,將這聞香杯,輕輕側提起一角……”
夏微瀾依言,將上面那圓筒形的杯子,側掀開一角,那聞香杯中的茶水,一下字流到下面的那個龍眼大的小茶杯中,一滴不多,滿滿流香。
藍沁婉將掀起的空聞香杯,雙手合併,夾於掌間,淡淡道:“王妃,請。”
夏微瀾拿起面前的茶杯,右手拇指中指輕撫,左手中指輕託,宛如素手執花,擡起那一盞仿若玉砌乘金的茶水,輕輕低/吟:“飲茶,是謂一觀,觀茶湯色;二聞,體茶香;三品,品茶百味。”
她淡淡一笑,微微擡目,深深的望着藍沁婉,輕聲道:“所謂‘品’茶的‘品’字,三口爲品,因此,我們一般飲一口茶,也要分三段。舌尖品其苦,舌中品其酸,舌根品其甘……正所謂,人生百樣滋味,盡在一盞間!”
言畢,擡手一飲,她微微閉目,深吸一口氣,略略回味其感,頓時,只覺得一種從未體會過的茶香,由上而下,整個人都有種清雅至遠的感覺。
藍沁婉不由訝然,不是驚歎於她的博學,而是,那種渾然天成的氣度。
這種美,怕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那就是,尚雲國的帝王,最寵愛的妃子——梨妃娘娘。
她略略一頓,淡淡道:“敢問王妃,茶道最重要的是什麼?”
夏微瀾復而睜開眼眸,紅脣微啓,微微一笑,柔聲相答:“懂茶之人,必先懂水,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品茶品的是心境。”
藍沁婉眸中的讚賞之意更甚,笑言道:“王妃不愧爲當世的才女,連這品茶之道,也是如此精通,真讓沁婉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