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片虛擬的光影中走來走去,對着根本不存在的鳩十娘,一聲一聲喚:“小姐姐,小姐姐,可見到你了……”
十孃的思緒也跟着他又走了一遍一遍,在印象當中,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滾!”
第二句話是:“爲何?”
第三句話是:“容南衣?”
真真是冰冷到了極點的態度。
那時候她剛剛從亂葬崗回來,對這個世界懷着滿滿的敵意和恨意,他卻就這麼靠近過來,一塊糖丟進了她的茶盞裡,一聲一聲小姐姐,將她的死去的心一點一點焐熱……
現在她活過來了,像個正常人一樣知冷知熱能痛會癢了,他卻被困在這場幻夢當中,來回的打轉,每一遍,都只當是初次相識。
南宮採見她哭得厲害,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輕拍了拍:“別哭了!”
十娘擦了一把眼淚,深吸兩口氣看向殷紅綰,恨道:“你口口聲聲爲了你的翼兒,你以爲這樣,他就真的會快樂麼?”
殷紅綰枯萎的臉上,表情有些古怪:“他本來無憂無慮,在修羅宮十三年,他從來都很快樂!可是,就是認識了你,你害得他差點喪命,害得我絕世紅顏瞬間枯,都是你這個小賤人害的……”
她從軟塌上坐起身,突然再次往十娘這邊刺來一柄殺氣騰騰的利劍。
十娘此時心神紊亂,雖然有南宮採在旁邊提醒和保護,身子卻一個搖晃,往腳下翻騰的熔岩當中掉了下去。
南宮採見她掉下去,想都不想,急忙伸手撈過來:“小心!”
萬幸,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柄利劍擦着她的左邊手臂直飛而去,劍身直直沒入她身後的巖壁當中,劍柄兀自不停的震動,餘勁難消。
十娘看了一眼南宮採焦急的臉,笑着說:“算了吧!反正她都不會放過我的!”
“我不會讓你比我先死的!”他手上用力,將她直接拎了上來。
翻滾灼熱的熱浪,雖然沒將她的身子灼傷,可是她身上的裙襬卻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化成了灰燼。
南宮採將她拎上來之後,轉身對着殷紅綰就揮去數道冰箭:“本太子殺了你這個老妖怪!”
殷紅綰的目光依舊看着那片光影當中的翼兒,神色有些心痛還有些癡迷:“翼兒,你先等着,爲娘這就給你熬製湯藥過來!”
言罷,幻影消失,這才轉身看向南宮採射過來的冰箭:“想殺本宮?你還嫩了點!”
她黑色的闊袖一揮,一大波黑色光波自她袖底漾開,將南宮採的冰箭悉數擊飛。
她從軟塌上面站起身,在石臺上來回走了兩步,目光挨個看向下面的衆人:“你們,誰先來?今日只要十八個,明日再要十八個……你們一共七十四個,四天之後,剩下的兩個我說不定會放了他們!”
她並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語相威脅,所有人卻都感覺到頭頂上方懸着明晃晃的鍘刀一般,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落下來,要了大家的性命。
衆人無不臉色蒼白,有膽小的樂師和歌姬已經嚇得嚶嚶的哭了起來:“宮主饒命,饒命呀……”
殷紅綰微微垂目,嘆道:“本宮最討厭膽小如鼠之輩!”
話語剛落,闊袖一揮,六個樂師和八個歌姬全部都被她掃了下去,跌進滾滾岩漿之中。
慘叫聲還未來得及消散,他們的身子已經化成了無形的劫灰。
本就沸騰的烈焰更是瘋狂的咆哮起來,似乎要將這上面的人全部吞噬殆盡。
十娘雖然經歷過生死,可是這樣的慘景,依舊嚇得她膽顫不已。
心裡料定是逃不過今日一劫,遂轉而看向和皇后緊緊抱做一團的南宮耀,出聲問道:“皇上,我一直都想問你一個問題!”
南宮耀擡眼看她,語氣還算平靜:“你問吧孩子!”
十娘深吸一口氣,就算要死,也要把自己的身世弄明白吧,不然就真的成了糊塗鬼了!
雖然當着這麼多人,問那麼隱私的問題,不是很恰當,可是這說不定就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她抿了抿乾涸開裂的脣:“皇上!我想問問你和我孃親之間的關係,我,我有沒有可能會是你的女兒?”
“荒唐!”
南宮耀很快就給出了回答:“朕與你孃親之間清清白白的,你怎麼可能會是朕的女兒?你這是聽誰往你孃親和朕身上潑髒水?”
皇后雖已經被嚇得臉色鐵青,這時候也在旁邊連忙撇清說道:“十娘,這些渾話你可千萬別信!若你是皇上的女兒,我們又怎麼會一心想要納你做太子妃?”
夫妻兩個這樣一番話說下來,十娘心裡更是亂成了一團麻!
不是南宮耀,那會是誰?
誰染指了孃親?
誰纔是她的親生父親?
這下子,只怕真是會抱着這個疑團去熔岩下做糊塗鬼了!
心中思緒尚未轉完,石臺上面的殷紅綰輕蔑的嗤笑一聲:“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果然是賤!”
十娘抱着必死的心念,心裡再無顧忌,雙手在胸前結印,一道火光,狠狠往殷紅綰面前揮了過去。
照着夜蘭息那本書卷所授,她也習練了這麼長時間,後來又服用了火芝丹,她現在的修爲也已經不弱。
可是這道帶着恨意的火光,卻在殷紅綰面前三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再也近不了半分。
十娘心裡一沉,結界,又是結界!
若能從這裡活着出去,她也一定要學結界之術,將自己和自己想要保護的人,罩在一個安全的結界當中,任誰都傷害不到。
殷紅綰在結界裡面笑得癲狂:“想要和我動手?只怕你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殷紅綰,你這個瘋女人到底想要怎樣?你和我一個人有仇,也用不着把大家都關在這裡吧!”十娘被逼到絕境,脾氣也火爆起來。
殷紅綰並不生氣,擡手捋了捋垂散在胸前的白髮,聲音裡面居然有些慈愛的味道:“本宮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本宮要用十八個人的血肉之軀,在這熔岩烈焰裡爲我的翼兒熬製滋補的湯藥,我的翼兒身子弱,若沒有這些滋補的湯藥……”
她停頓了一下,意識到自己扯遠了,遂又收回話題說道:“已經有了十四個,算上鳩十娘也就十五個了,還差三個,你們誰來?”
皇上皇后包括左相和那位大將軍,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不遠處的浮石上,成團站着幾個小太監。
他們年紀都不大,被這樣連驚帶嚇的,好幾個都尿了褲子。
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大家都開始相互抓扯推搡,只需要推出去三個,他們剩下的也就安全了。
這樣的心態之下,推搡就變得越來越劇烈。
噗通噗通,四個小太監互相抓着,一起滾落了下去。
依舊是尖利的慘叫聲,依舊是嗡然而起的沖天烈焰,轉眼之間,四個小太監不留痕跡的消失了。
殷紅綰驚呼:“呀!這就夠了十八個啦?”
有些惋惜的看了鳩十娘一眼,道:“你運氣真好,居然還能再活一天!”
說着,目光看向令人窒息的翻滾溶漿,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溶漿裡面十八道赤紅色的影子自溶漿深處冒了上來,嫋嫋如煙,往她的手掌上面聚攏過去。
她似乎很滿意,蒼老的臉上飄了些詭異的笑意:“我的翼兒,一定會很喜歡的!”
離開之前,她又轉身看了看浮石上面的衆人,森森冷笑說道:“你們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你們可以討論一下,明天誰來做我翼兒的藥引子!”
說完,身子也在大家的視線當中消失了。
她一離開,所有人都彷彿從鬼門關趟了一圈般,精疲力竭的長呼了一口氣,癱軟在了地上。
十娘也沒了支撐的力量,一屁股跌坐在浮石上,太殘忍太殘忍了,殷紅綰到底是人是魔?就算爲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呀!
南宮採靠着她坐下,問:“你沒事吧!”
十娘搖搖頭,想了想,從幻囊中將赤金火凰取出來:“剛纔,我感覺到它很興奮!”
火凰啾啾輕啼了兩聲,黑豆一般的眼睛四下看了看,突然張開羽翼未豐的雙翅,一個俯衝往溶漿深處直飛下去。
“喂!”十娘急聲驚呼,想要阻攔,火凰小小的身子已經被咆哮的溶漿吞噬,一點兒蹤影都看不見了。
十娘急得不行,附近的浮石上,左相突然開口說道:“鳩姑娘不要着急,火凰不會有事的!”
“可是,可是……”
十娘想起剛纔那十八個大活人,他們一瞬間就被滾滾烈焰燒成了劫灰,而火凰只不過是一隻羽毛都還沒有長全的雛鳥而已,怎麼會沒事?陣找見劃。
左相捻着花白的鬍鬚慢慢說道:“若老夫沒有猜錯的話,此乃地獄之火,是赤金火凰的大造化!若沒有地獄之火,赤金火凰需要至少三百年的時間,來歷練升級才能成爲真正的聖獸!而經此地獄之火,它卻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完成全部的歷練……”
“你是說它沒死,還會回來?”十娘重新又燃起了希望,問道。
左相點點頭,肯定的語氣回答說道:“沒錯,它還會回來的!它是你的契約獸,只要它還活着,就會回到你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