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錯雜的模糊夢境讓十娘有點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被鳩七娘和永姜嚇醒之後,她從熱水裡面出來。用幹棉巾稍稍擦了擦身子,胡亂套了一件乾淨的中衣,爬回到了牀上。
這一睡,睡得連她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她好像重走了一遍靑魄和夜蘭息之間的路,他們手牽手在皇宮裡遊玩,月圓他們在一起放河燈,一顆糖葫蘆兩人分着吃……
開始的時候,十娘也知道自己是在夢境當中。旁觀着靑魄和夜蘭息兩小無猜的長大,想着他們的愛情,若不離開北冥國,一定會無比正常的開花結果成就一段情長佳話。
可是顛沛流離的生活開始了,十娘覺得靑魄就是她,她就是靑魄。
他變得越來越冰冷,越來越疏遠,她整日惴惴不安。想要靠近。想要安慰,可他總是那麼情絕的背影對着她……
十娘將靑魄的路重走了一遍,一直到大火焚身,隔着沖天烈焰看見夜蘭息就站在對面屋脊上,她心痛如絞從這場揪心的夢境當中醒了過來。
臉上涼溼一片,就連枕頭上面也溼了一大塊。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今日這是怎麼了?
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
是靑魄在暗示她,若愛上夜蘭息,只會落得比她更加悽慘的下場?
她撐着身子從牀上坐起來,揉着眉心苦惱的想,靑魄是靑魄。十娘是十娘。
靑魄用情至深已經自焚成灰,而她知道輕重,明白夜蘭息涼薄無心,絕對不是值得託付終身之人。她已經懸崖勒馬,把自己的感情控制得很好了……
扯過錦帕擦了擦臉上的水痕,心裡悶悶的,總覺得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從牀上下來,腳還沒有踩進絲履中,目光就落在地上一道黑色的影子上面。
順着影子往窗戶旁邊看過去,她問魅影:“你一直都在這裡?”
“我在這裡很久了!南宮採不準任何人進來,可是他攔不住我!”
魅影走過去,在她的身邊坐下來,聲音中染了些溼氣:“給我說說你夢見了什麼?怎麼會哭成這樣?”
十娘低下頭,踩着絲履站起身說道:“沒什麼,只是一場噩夢而已!”
她一邊換衣服,一邊問魅影:“現在什麼時辰?”
魅影坐在牀沿上看着她:“你睡了一天一夜,明天這時候,我們就該出發去修羅宮了!”
十娘覺得自己睡了一天一夜,還是精神很不好的感覺,這種狀態出發去修羅宮,只怕是會凶多吉少。
可是她也不敢表現出來,一邊梳理長長的青絲,一邊又問道:“對了,讓你去聖火傭兵團你去了沒有?他們可願意接納你?”
魅影一聽說這事,語氣就歡快了不少:“十娘你知道嗎?當初鳩七娘從蘇洵的手中奪這隻嗜血紅蛛的時候,把人家蘇洵打得差不多都殘了!我帶着嗜血紅蛛去傭兵團,那蘇洵見我幫他奪回了紅蛛,激動得要給我行大禮呢!”
十娘看着銅鏡中頹靡不振的面容,心不在焉道:“嗯,蘇洵這人就是嘴巴油滑了一點,別的方面都還不錯!”
魅影拖了一張凳子在十娘身邊坐下:“十娘,今天晚上我還得去聖火傭兵團,那蘇老先生說了,讓我從他的人馬當中挑選二十個人,讓我組成自己的行動小隊!”
十娘由衷的爲他高興,揚眉笑道:“那挺好的呀!以你的身手和本事,肯定會混出名堂的!”
“我現在也不想混出什麼名堂!我想着明日就要出發去修羅宮了,我這裡多帶點人手終歸是好的!”
魅影有些不放心的又說道:“傭兵團的人要到晚上才能全部回來,到時候我挑選了人手,馬上就回來!”
十娘想起了什麼,從一隻小箱子裡面摸出一大袋金瓜子給他:“不用早點回來,你帶着自己的兄弟去外面喝點酒吃點飯,要讓別人跟着你,你得對人家好點兒才行!”
魅影笑她:“你一個小丫頭,也懂得這些?行了,我知道了!”
他將金瓜子收入幻囊,語重心長又道:“十娘呀,靑魄的死和你一分錢關係都沒有,你別自責了!”
十娘繼續梳頭髮:“好了魅影,你忙你的去吧!我們明日卯時出發,你別忘了時辰!”
“放心!我今天晚上就會回來!”魅影說着,也不走正門,撐着窗戶一個輕躍,已經離開了十孃的房間。
十娘腳步徐晃的從房間裡面走出來的時候,司徒翼已經在屋外等了她很久很久了。
看見她,司徒翼黯淡的眼神一下子有了光亮:“小姐姐你總算睡醒了,南宮採不讓我進來找你!”
她探了探他的脈息,放下心來,笑着解釋道:“小姐姐累嘛!多睡了會兒!司徒翼,你收拾收拾,明日咱們就回修羅宮了!”
“沒什麼要收拾的,我就想再去鬼市逛逛……”司徒翼道。
十娘擰眉:“你還想去鬼市?去兩次兩次都受重傷,不去!再說了,這大白天的,鬼市裡面連鬼都沒一個!”
司徒翼想了想,又提出了要求:“小姐姐,要不你帶我去懸空寺吧,聽說那懸空寺呀……”
“對呀!聽說那懸空寺是南央第一名寺,小姐,我也一直想去看看呢,不如今天我們一起去?”阿奴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幫着司徒翼說道。
“要去你們自己去吧!我反正不去什麼香堂寺廟,也不信奉什麼神靈菩薩!”十娘面色不悅的說道。
人人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可是神明何曾眷顧過她半分?十年被囚,孃親被困,還有個爹爹看上去也是形神不全的樣子……
頭頂上若真的有神明,估計也是瞎眼的神明!
瞎眼的神明,不想去磕頭跪拜。
就算把她打死,她也不願意去那個什麼懸空寺!
可是,根本不用把她打死,只需要司徒翼拽着她的衣袖,扭着身子一聲一聲叫她:“小姐姐,小姐姐你就陪我去吧,我真的好想去懸空寺看看呀,除了鬼市,我就只想去這懸空寺了,小姐姐你就陪陪我吧!”
十娘有些受不了他這麼黏人。
掙開他就要往外面走,司徒翼步步跟隨,又走了上來,拉扯着她的衣袖:“小姐姐……”
十娘再次甩開,他又再次上來,如此這般,幾次三番之後,司徒翼的眼裡就浮上了一層霧氣:“小姐姐,你就看在我馬上要回修羅宮的份上,你就看在我只能活一年半,哦不,只能活一盞茶的份上,陪我去看看吧……”
十娘看着他的澄澈眼神,心一點一點軟了下去,終於鬆口說道:“好吧!我就陪你去一趟懸空寺!”
阿奴在旁邊聽了這話,表情立即生動起來:“小姐,那我這就去準備準備?”
十娘點點頭:“嗯!”
阿奴很快備好了馬車,帶着南宮採一起,一行四人往懸空寺的方向而去。
途中經過南央城中,只見街上的北冥人好似更多了些,各種雜耍賣藝的多數都是些北冥打扮的人。
司徒翼也是好長時間沒出來了,趴在馬車上興奮不已的往外面看:“小姐姐你看,有人耍蛇!”
十娘斜眼看過去,街邊有個吹笛子的北冥人,面前放着十來個用紅布蓋着的籃子,笛子一吹響,籃子裡面的蛇就直起身子,隨着低聲扭動身子,好似在舞蹈一般。
十娘不喜歡北冥人,又因爲上次與魅影一起閒逛的時候,受到兩條斑斕長蛇的攻擊,所以對耍蛇的北冥人更是牴觸了些。
司徒翼見她不感興趣的收回了目光,面色也有些沉冷,便也小心翼翼的坐直了身子,一路無話,只是心中忐忑,不時拿眼光去偷看十娘。
十娘覺得心口有些發悶,便斜靠着,迷迷糊糊的打起盹兒來。島女休亡。
她這樣的舉動,司徒翼心中更是惶惑不安,猜想着她莫不是知道那夜被窩裡面的事情了?
越想越覺得是闖下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擡頭小聲問身邊的南宮採:“她生我的氣了?”
南宮採溫和一笑:“沒有!她只是太困了,讓她眯會兒也好!”
司徒翼還想要一個更肯定一些的回答:“真的?她沒生我的氣?”
南宮採的聲音更輕了些:“她沒生任何人的氣,就只是太累了而已!”
十娘合着雙眼也沒有真的睡實,聽着他們放得很低的聲音一問一答,忍不住在心中寬慰的想,幸好身邊有南宮採,不然她真的得被這敏感傲嬌的司徒翼給磨得夠嗆……
懸空寺是南央香火最旺盛的寺廟,它修建在百丈餘高的懸崖之上,站在山下往上看,只能看見半山雲煙遮擋,懸空寺在這些雲霧當中,只露出模糊的輪廓一角。
司徒翼興奮的擡手指給她看:“小姐姐你看,這就是懸空寺!果然是‘懸空寺,半天高,三根尾巴空中吊’呢……”
十娘擡眼看了看,被這麼恢宏的寺廟樓閣壓在頭頂上方,瞬間就感覺到自身十分的渺小,對這懸空寺也生出了些好奇:“那我們就上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