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從牀榻上坐起身子,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問道:鉀麼時候的事?”
香秀偷偷打量了下她的神色,恭敬地福了一禮,輕聲答道:“上個月的事!”
舒眉聽聞,眸色轉爲暗黑,不由陷入了沉思。
高氏手段果然厲害,情勢剛一明朗,就耐不住寂寞開始興風作浪了。不用想都知道,定是項季宇見着大局已定,高家已經獲勝,始緊迫他的髮妻了。
論起來也能理解,真讓齊淑娉守完三年孝,到時他就是想休妻,恐怕也要多費一番周折了。
只是沒想到,齊淑娉還到這一步了,她的命還真是苦不甚言,半輩子都在當人的棋子,新婚不出兩年,就被逼到相當於“自請下堂”的地步。
當初若是沒有朱能他們的動作,她的命運會不一樣嗎?
想到高氏張羅這門親事最初的動機,舒眉搖了搖頭。
按齊屹的計劃,終究會走到高家的對立面的。作爲高氏對抗齊屹的棋子,齊淑娉的命運又能好到哪裡去?!
舒眉望着從牆外伸進來杏花,心頭一片悵惘。
想那齊淑娉公卿貴女,因庶出孃家沒助力,最後竟落得這樣的下場。
自己這些年孤身一人嫁在京裡,若不是大伯兄齊屹百般維護,恐怕過得比她還慘。
相較起來,她的夫婿齊峻雖說早年荒唐,終究是本性不壞。想起那人·她不由怔忡起來。
也不知他在邯鄲是否還順利。
唸到齊峻,讓舒眉心底無端升起對小姑子的責任感。
齊淑娉走到這步的,無非是想保住性命罷了!
她由外人欺負,自己終究不能坐視不理。
想到這裡,舒眉望向香秀:“四姑奶奶已經離府了嗎?也不來給孃家送個信兒?”
香秀撇了撇嘴角,代她解釋道:“芳蕙問了,說四姑奶奶臨走前,是想來夫人您告別的,後來不知誰說了句·怕將病氣過給您,她就打消探望您的想法。”
舒眉聽了,不由氣結,抱怨道:“押送犯人都沒那麼嚴苛吧?!”
香秀聽了,面露贊同之色,想要說起什麼,最後嘴脣翕合了半天,終是沒有講出來。
舒眉沒管那麼多,朝她吩咐道:“明日你陪着何嬤嬤,往四姑奶奶出家的庵堂走一趟·順便給我帶封信去。”
齊淑娉暫時屈服她可以理解,最怕的是對方從此喪失了對生活的勇氣。
聽到庶女出家的消息,鄭氏唏噓了好一陣子,臉上隱隱還流露出一絲悔意。
不過,齊淑娉出家,讓鄭氏心底暗鬆了一口氣,她生怕兩家鬧得不可開交,項季宇那混小子以子嗣爲由,最後真的休妻了。
不過,她最關注的現在只剩兩樁事。一件是兒子什麼時候歸來′二是柯氏生產時是否能順利。
到四月底的時候,齊峻終於歸家了。
他不僅人來了,還帶來一則好消息。說是經他周旋·四方打探,最終還找了刑部、大理寺各方關係,查到柯父殺人案有諸多疑點。引得廣平府的知府大人,不得逼邯鄲當地官吏重審此案。
最後判決出來,認定是場意外,柯父被放了出來。
這則消息對於柯氏母女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喜訊,最後她們抱頭而
不過·最感欣慰的當屬鄭氏。
要知道·馬太醫說了,柯氏腹中的孩兒是男孫·這讓她心裡希冀脹得滿滿,就盼着柯氏臨盆順利·保住長子唯一的血脈。
瞧見齊峻臉上的憔悴之色,舒眉不是太好受。
別人不清楚,她從齊峻聽說高氏背後的動作,心裡跟明鏡似的。
十有是高氏見着她孃家一枝獨大,不必再用那家人的性命舀捏柯氏了,就此放過了她們一馬。
總歸解除了一道危機,多少值得慶賀。
這天,鄭氏將兒子媳婦留在霽月堂旁邊的花廳裡用飯,一家人濟濟一堂。席上鄭氏對齊峻少不得噓寒問暖。
“再過幾個月,你媳婦就在生了,別再東奔西跑了,咱們府裡的門庭就指着你來撐了。”鄭氏掃了高氏一眼,當着全家人說道。
齊峻笑着朝母親行了一禮,道:“兒子不孝,讓母親操心了。總算此番前去有所收穫,兒子心裡甚感欣慰。”
他的話音剛落,旁邊桌上的柯氏忙跑過來,朝齊峻道謝:“辛苦小叔了,咱們母女感激不盡。”說完,她在柯太太的攙扶下,將笨拙的身體低了半膝,就要朝她行禮。
齊峻忙從桌上起身,走到她跟前,道:“小嫂子使不得,大哥不在了,這點綿薄之力,是我應當出的。”說着,就朝她虛扶了一把。
鄭氏在旁邊說道“一家人不說兩家的話,芳兒爲咱們齊府生兒育女,這算不得什麼。等孩子出生後,將來出息了,你們娘倆居功至偉。”
一番說得母女倆面泛紅光,柯氏還偷偷朝主母臉上望去。
高氏面上無喜無嗔,一臉寡淡的表情。柯氏心虛地垂下腦袋,在母親的攙扶下,回到了原位。
鄭氏將這幕看在眼裡,扭頭對高氏道:“既然你願意留在齊府守着,爲娘也不是那般不講情面之人。望你今後恪守本份,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說着,還若有所指地朝舒眉腹部望去。
她話中的意思,屋裡衆人均心知肚明。°
高氏只覺膈應,暗想,若不是孃家成事了,這老虔婆哪裡會這般好說話。
她早就恨不得把自己掃地出門了。
且等着瞧,過不了幾個月,到時有你們來求本夫人的時候。
散席後,四房兩口子跟鄭氏告別後,就回竹韻苑了。
齊峻望着妻子稍微隆起的腹部,眸光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兩三個月,讓你擔驚受怕了。”他的視線追着舒眉的身影,最後定定地望落在她的臉上。
見他看得專注,舒眉不自覺得攏了攏鬢間的碎髮:“怎麼啦?作甚這樣望着我?”
齊峻曬然一笑,扶着她在牀緣邊坐了下來。
“沒什麼,久不見娘子,發現你跟以前好似不一樣了。”
“哦?!”舒眉眼尾微彎,笑道:“哪兒不一樣了?妾身整日裡還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哪裡又有不一樣了?!”
齊峻默默地扶過她,望着案上的跳躍的燭光,幽幽地說道:“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這麼大虧,差點不知怎樣回來了。幸虧那晚上走得及時,聽說半刻鐘過後,城門就關了起來,若是······還不知如何脫身……”
舒眉一直惦記着他的傷,此時聽他提起,不由要查看他的創口。可是齊峻硬是不給她看。
舒眉只得作罷,隨後又將藏於心底多日的疑惑問了出來。
“那天晚上,相公到底怎麼受傷的?你看到了些什麼?”
齊峻眸光微閃,頓了頓才答道:“沒什麼!那日我潛入鹹福宮的時候,看到一羣人帶刀弄劍從裡面出來,嘴裡嚷着四皇子不見了。後面裡面亂哄哄,一羣人說陛下那邊有事,我心知要出大狀況,忙偷偷趕了過去。誰知剛到地方的時候,一個沒留神就遭到了黑手。”
舒眉驚訝地望着他,過了半晌才確認道:“他們救火還帶刀劍作甚?”
齊峻覷了她一眼,道:“他們身着侍衛服,聲稱要保護四殿下。”
舒眉不由想起齊府之前派過去的暗衛,忙問道:“朱護衛派去的那幾人呢?有沒有人回來彙報?四殿下應該跟他們在一起吧?!”
齊峻神色一頓,猶豫了片刻,才解釋道:“爲夫當初派他們去時,就有過明言交待。若是宮裡出了變故,逃出來後先找地方藏身,不要着急跟府裡聯繫。娘子,從朱護衛口中你該聽說過,你進京遭遇沉船那次,有兩名暗衛失了蹤,我怕再有人被抓住,讓人指認出來,往咱們齊府潑污水就不好了,故而……”
“所以,如今四殿下是死是活,相公你也是不知道的?”她聽到這裡,不由緊擰眉頭,神色複雜地望着對方。
齊峻張了張嘴,終是找不到其他籍口掩飾。
舒眉斜睨他一眼,見到他臉上的羞赧之色,心中涌出的幾分失落之意,忙補充道:“相公心存顧忌是應該的,畢竟現在大勢已去,就是知道他的下落又如何?總歸是個拖累!還是先四處藏身爲好······不過,想到堂姐臨終前,還有大哥離京前的交待,妾身心裡就不踏實。他畢竟才五歲……”
齊峻聽了這話,神情一黯,眸光躲閃,不敢望向妻子。
舒眉知他連日奔波,定是倦極了,忙吩咐丫鬟爲他準備洗澡水。
沒想到好的不靈壞的靈,就在舒眉問起四皇子下落的第三日,京中就興起一則傳言,說是御林軍在京郊的護城河,見到了四皇子的遺體。
後來又有傳言,說上元節那晚潛入皇宮縱火、行刺並擄走四殿下的,乃是西北韃子的奸細。至於他們如何能潛入皇宮,據說是有人竄通外番,將皇宮的佈防圖獻給了敵方。
人們不由想起另一樁事,大半年前京中也曾傳過言,說寧國公齊屹在邊關通敵······
這則傳言的自作俑者,真可謂用心良苦,既摘乾淨了自己,又讓對手背了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