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執初的熱情,彷彿感染了眼前這位飽經滄桑的小小少年。
葉照心情帶得倏地好了起來,對小葡萄的鄭重地說道:“很高興認識你,葡萄小弟!”
小傢伙睜着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學了文執初的樣子,一本正經跟葉照自我介紹:“哥哥,我叫小葡萄,今年剛進五歲。”
他的小模樣一板一眼的,偏偏又長得粉團可愛,把還是孩子心性的葉照也逗樂了。只見了彎下腰,伸出手摸了摸小傢伙的臉蛋,學着他奶聲奶氣的語調說道:“原來你五歲了?哥哥剛纔對你不住,可莫要見怪哦!”
聽了這話,小傢伙想起母親平日教導的地,忙將胸脯一挺,對葉照說道:“小葡萄也是堂堂男子漢,這點小事哪會放在心上。”
葉照聞言一愣,隨即嘴角浮出幾縷淺笑,略帶敬佩地望了舒眉一眼。
心裡不由琢磨起來,從這兩孩子的言談舉止來看,此女子來頭怕不是那麼簡單。更爲難能可貴的,還是生得一副菩薩心腸。加上對方身上親和溫婉的氣質,更是讓他有一絲恍惚。
他隨即想起自己的母親。
若能呆在她身邊久一些,那就好了。想到這裡,他朝文執初和小葡萄身上掃去,目光裡隱隱帶着些許羨慕之意。
舒眉見到他這神色,心裡不知爲何,突然咯噔一下。
只覺眼前這小少爺的目光,似曾在哪裡見過。可她一時又記不起來,自己在何處見過。
她正在愣之際,手掌突然被雙軟柔溼軟的小手一把抓住了。
“孃親,您不是說,要帶舅舅和小葡萄,去看什麼炮臺的嗎?”
舒眉回過神來。現是兒子的聲音。
她猛地回過神來,對等在旁邊華明歉然一笑:“小婦人剛纔多事了,耽誤華大哥的功夫了,煩請您帶咱們繼續四處逛逛。”
華明聞言,一抱拳對她道:“姑奶奶客氣了!這哪裡算是多事?明明是您宅心仁厚,便是咱們漕幫的大當家聽到了,對您收留流浪兒的義舉,也只會讚不絕口的……”
舒眉抿嘴一笑,沒有出聲解釋葉照的身份,只是擺了擺手:“華大哥千萬別這樣說。不過是舉手之勞。”
華明放下雙手,沒有再多說什麼,開始領着舒眉她們。朝小鎮最繁華集市走去。
兩個時辰後,小葡萄嘴裡還鼓鼓囊囊,一手舉着糖葫蘆,一手牽着小舅舅,跟在母親身後。還把那糖人舉到葉照嘴邊:“大哥哥,你也一塊嚐嚐嘛!這個可好吃了!比金陵城五香齋的糖葫蘆,也差不到哪裡去。”
葉照見狀,忙擺了擺手,推辭道:“哥哥不吃,你自個吃吧!”
小葡萄見他不受。失望地癟了癟嘴巴,沒有還獻殷勤了。
舒眉聞言,扭過頭來掃了一眼兒子。心裡暗自納悶:“這小傢伙,今兒個怎麼這麼大方了?是葉照這孩子的經歷讓他心有觸動嗎?”
隨即她又搖了搖頭,否定了這一猜想:“這孩子,纔多大一點年紀?他能體會到別人的遭遇。”
沒多大一會兒,跟着引路的華明。衆人登上了靠海的衛山山頭,見到了那鏽跡斑駁的炮臺。
華明這位嚮導十分盡職盡責。他不僅衆人領來了,還順道地講起,當年肖將軍在此處帶領當地軍民抗倭的光輝事蹟。
“肖將軍在附近鄉鎮召募了一些以農民和礦工爲主的新軍,日夜加以訓練,組成紀律嚴明敢死隊。還獨創了一種叫“蝴蝶陣”的陣法。有一次,肖家軍以於宏力爲先鋒將軍,分兵三路,用火器打亂了倭賊的前鋒騎兵,然後乘勢起了猛攻,平、劉二將從兩翼加入戰鬥。倭寇三面受敵,狼狽地竄回了老巢。三路楚軍乘勝追擊,將敵人圍困於巢中,並借風火攻,蕩平了倭巢。此戰只用了三個時辰不到,殲倭二千多人,解救被擄民衆三千多人,收復觀海城,從此倭寇再也不敢在這裡上岸了……”一番驚心動魄的講解,讓在場的三位小男子漢,聽得時而屏氣凝神,時而呼吸急促,聽到精彩這處,還不時出陣陣叫好之聲。
“後來,肖將軍上哪兒去了?他現在可還在南楚朝?”男孩子最喜歡聽此類戰爭故事,即便是從小拘在先生身邊,讀經史子集的文執初也不例外。
華明聞言,眸光一黯,隨即垂下頭來。
文執初不明其意,忙跟着追問起來。
華明沒有回答他,旁邊的葉照卻出聲接道:“照在市井流浪時,倒聽說過他後來的遭遇。”
文執初聞言,忙跑到他身邊,扯着他的袖子,追問道:“怎麼樣,後來肖將軍怎麼了?他如今在何處?”
葉照無奈地搖了搖頭,沉重地嘆息了一聲,道:“聽說倭寇不敢來犯後,肖家將便休養生息起來。後來高家篡位,南邊各州府舉起反旗。肖家軍被收編到了抗樑的北伐軍中。後來跟僞樑的大將孫經涇對陣時,中了敵人的埋伏,又沒得到及時的救援,寡不敵衆,當場捐軀了……”
說到後面,他語氣帶着淡淡的惋惜之意。
“啊?!”文執初和小葡萄舅甥倆聽到這結局,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都爲肖將軍的遭遇感到震驚。
“爲何不派人救援?他可是咱們大楚的英雄……”文執初猶感不忿,跟華明問道,“華叔叔,你可知曉,當時是誰派他去的?”
一聽扯到朝政了,華明忙搖了搖頭:“文少爺,你莫要爲難華明瞭。我只是漕幫的一名船工,哪裡清楚軍國大事?”
沒得到迴應,文執初不由沮喪起來,心想,以後回金陵後,找林家二哥問問。
誰知,他這邊失望之極,那頭的葉照聽到華明叫他剛結識的小夥伴爲“文少爺”,眸子一由一亮,拉着文執初的胳膊就問道:“你姓文?你真的姓文?”
文執初轉過身來,詫異地望向葉照:“我本來就姓文啊?”
葉照見他承認了,忙跟在後面又追問道:“那你可知道南楚朝的太傅大人——曦裕先生?”
聽他問起父親,文執初更覺詫異。只見他怔怔地望着葉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你認識我爹爹?”他的話音剛落,立刻又否認了自己,“你纔多大年紀,怎會認識爹爹呢?我是糊塗了……”
聽到對方道出跟曦裕先生的名頭,葉照反而平靜下來,臉上的晦澀一閃而過。
隨即,他擡起頭來,望向旁邊的那位收留他的女子。
舒眉見葉照問起父親,不由咯噔一下,心裡暗想:“這孩子的身份,果然不是那麼簡單。原來真的另有隱情。他怎會對爹爹如此感興趣?”
想到了父親在大楚文壇的名頭,她不禁有些釋然。
隨即,一個念頭閃過。
不對,爹爹名聲大振時,連她自己都還在襁褓中,這小小少年如何聽說過?
按照他自己所說的,一路上都在逃難,最後還淪落爲了市井的乞丐,一日三餐溫飽都成問題,如何對朝堂之事那麼關心。就連爹爹前不久被拜爲太傅之事,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這裡太過詭異了,決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想到這裡,她微蹙眉頭,不動聲色地接受這小少年的打量。
葉照朝舒眉望過來時,企圖在腦海中尋找兒時的印象。
可目光一觸及對方臉上那白潔如玉的肌膚時,又猶豫起來。
不對,明明沒這麼白,不可能是她!
可不是她,她又是誰呢?難道文太傅還有另外一個女兒不成?
不對,從沒聽人說起過,再看她的年紀,也是不可能的!
葉照在心裡不停嘀咕,一時躇躊起來。
舒眉見他眸光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心裡不由一緊。
這孩子莫不是真認識爹爹或是自己吧!
如果他是見了畫像,那倒是很有可能。
不過,若他真是端王爺的孫子,在此處曝露自己的身份,顯然大爲不妥。
舒眉想也沒想,便跟葉照使了個眼色,腦袋微微輕搖,用幾不可察的動作,暗示他不要輕舉妄動。
見到舒眉的動作,葉照彷彿被人擊了一下,面上不由一喜。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從內心深處涌起。
霎時間,他的鼻子有些酸。
可一看到舒眉剛纔的動作,他又強行忍住了這突如其來的激動之意。
葉照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想在舒眉眼裡。
想到在外頭終有不妥,她擡頭望了望天空,對衆人道:“炮臺咱們也看過了,故事也聽完了。這下,咱們該可以回去了吧?!”
文執初一聽大姐要回去,心裡稍感失感。但是考慮到在外鄉終有不妥,他也沒有反對。聽話地點了點頭,拉過小葡萄,就要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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