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其實龍潛有了即將訂婚的未婚妻這件事並沒有作爲一件多麼重大的事而大肆宣揚,但不出兩天道上的人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從沒聽說龍潛和什麼女人交往過密,但他在受傷出院短短一個多里居然就多了一個未婚妻,這實在是令人詫異。然而,他們真正關注得卻也並非是有沒有未婚妻這個問題,而是這未婚妻是什麼來頭,唐家小公子剛剛被委以重任,有了這個女人他是否會如虎添翼。
龍潛在踏出房門的時候餘光瞥到不應該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在家裡的唐嘯的身影,下意識回頭往房間裡走,唐嘯卻已經發現了他,把他叫住,“阿潛。”
龍潛握着門把的手不由地緊了緊,才又鬆開,“爸爸。”他叫。
唐嘯站在十步開外一言不發地看着他,他沉默的時候顯得尤爲鎮靜和深沉,看起來似乎不爲任何所動,眼看着龍潛越來越想拔腿走掉,他才提起腳步,邊走過來邊說:“陪爸爸一起吃早飯。”
龍潛有點不情願,但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唐嘯那眼神豈是一般二般地敏銳,早發現了小兒子不經意的猶豫,那臉上的表情也說不上是什麼,也許是笑了一下,才下樓,讓傭人擺上早餐。
纔剛坐下,唐嘯就問:“那位趙小姐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以前沒帶回來給爸爸看看?”
龍潛幾不可見地僵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說:“以前替烈哥做事去國外呆了半年,那時候認識的,我們的感情一直不錯,只是因爲我要回國才分開一段時間,現在她回來了……”
龍潛這麼說的時候,那微笑看起來竟然有些甜蜜,笑容甚爲刺眼。
唐嘯坐在他對面靜靜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你以前不是告訴爸爸你的對象是男人嗎?”他慢條斯理地將早餐送進口中,姿勢十分優雅,連語氣也是輕柔的,沒有攜帶任何殺傷力。
龍潛一愣,解釋:“那、那是以前,將來我如果要過正常的家庭生活當然要和女人結婚生孩子,”說着,他抿了抿脣,看向唐嘯,笑問道:“爸爸會同意吧?”
那一瞬間他給人的感覺彷彿少年時朝他撒嬌的孩子。
“如果你們那麼相愛,爸爸當然同意。”唐嘯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站起來,走到龍潛身旁,深深凝視着他的側臉。
龍潛大概是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得到唐嘯的回答,而且是這樣一個他希望得到的回答,整個身體都下意識放鬆了下來,悄悄鬆了口氣。
唐謝里那番話純粹是無稽之談!
唐嘯在他放鬆下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他身後,龍潛半響沒聽到他說話,身後也毫無動靜,剛要轉身,唐嘯的一隻手就放在了他肩膀,掌心沿着他的肩頭移動到裸|露的脖子上,甚至還在那裡近乎流連地來回撫摸了兩下,龍潛手裡的餐具鐺地一聲掉在碟子裡。
“阿潛,我不喜歡你說謊騙我,如果有什麼事情瞞着爸爸,告訴我好嗎?”唐嘯彎下腰,臉幾乎靠在他的臉龐,他只要稍稍移動半分臉頰一定會碰觸到唐嘯的嘴脣。
龍潛整個人繃得緊緊的,耳邊的熱氣薰得他頭皮發麻,好半天他才點頭。
唐嘯的手指依舊停留在他的脖子上,隨着他的再度開口那指尖爬上了龍潛的下巴,一下一下搔弄着就像在抖什麼小動物,“爸爸相信你一次。”
他的意思就好像在說:爸爸只給你一次機會。
龍潛心跳如雷,面上到表現得十分鎮定,這幾年的經歷多少讓他學會了在緊張的時候不動聲色了,他溫順地點頭,就好像是個聽話的孩子般。
唐嘯這才直起身來,龍潛背對着他,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有剎那間他的眸中有什麼凌厲的光一閃而過,龍潛只聽見他淡淡地說:“既然如此,什麼時候把她帶回來,一起吃個飯吧。”
“好,我到時候會約她。”
龍潛開車的時候手腳都有些不聽使喚,他甚至都不知道全身的麻痹感是從哪裡來的,一個早飯吃得他心驚膽顫,這似乎是很久沒有過的經歷了,他只知道,從他離開唐家到現在重回唐家,唐嘯已經變得更加強大和可怕,到不是他多怕他……
他嘆了口氣,也許是因爲這回底氣不足吧,搞得整個人都被唐嘯牽着鼻子走。
他到的時候,樑洪烈已經在等他了,他眼看龍潛從門口走進來,身材修長高挑,稍顯得有些單薄瘦削,比他是要文弱許多到也不顯得弱不禁風,黑色的大衣襯得他整個人氣質高雅神秘,就像難以採擷的雪嶺之花,透着一股禁慾的氣息,讓人心裡渴望摘取卻不敢真的去褻瀆污染。
來這裡喝早茶的夫人小姐們自然也注意到他的出現,然而,他卻連餘光都沒閃一下,徑直走到樑洪烈對面坐下。
就這樣一個對女人歆慕的眼神毫無感覺的人居然會想到結婚?樑洪烈笑了起來,不能相信啊。
“怎麼一大早臉色這麼臭,誰欠你錢了?”樑洪烈招手叫來侍應生,龍潛要了杯水,“在家裡吃過早飯了。”
“烈哥,我約你出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龍潛低頭凝視着手中的水杯,說。
樑洪烈靠着椅背,視線落在龍潛的手上,他的手非常漂亮,手指修長指節也並不突兀,圓潤的指頭上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他的手指擱在杯身上,輕輕地敲着,杯中的水十分清澈,襯得他的手指也異常白皙瑩潤,就好似泛着珍珠般的光澤。
這樣一雙手捧着水杯的時候純潔乾淨,夾着煙的時候非常優雅迷人,舉着槍的時候也很有殺傷力,如果要他來形容,眼前的這個年輕的男人就好像是……天使和惡魔的結合體,一半良善無害一半邪惡殘忍。
對了,他想起龍潛說過的那兩匹狼,養在心裡的善良和惡毒的狼,究竟哪一匹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什麼事?”
“烈哥,我能不能先問你一個問題?”龍潛不等樑洪烈有所表示,緊接着問,“當初你知道我憎惡唐家是因爲他們把我丟進監獄裡,但你始終沒打算把那時候發生的事告訴我對不對?像那次掃黑行動……”
樑洪烈眯着眼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痞痞地勾起嘴角,“經歷過那個時期的人都不願意重新提起這件事,政府是因爲太多高官落馬不願再提,而我們,則是因爲傷亡慘重,臉在那次行動中差不多被丟光了,但如果你問我是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是,你說對了。”
龍潛卻是一笑,不以爲然地聳肩說:“告訴我真相不是你的義務,我並沒有什麼埋怨。”他頓了會兒,才又擡起頭,眼神認真了起來,“但是,烈哥,我恐怕不能回到你身邊了,因爲——我想留在唐家。”
“爲什麼?”樑洪烈問。
龍潛垂下視線,面部表情並沒有多少扭曲,只是握着水杯的手指漸漸收了力緊,靜了很久,他冷笑了一聲,說:“因爲有人實在不想我活着呆在唐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他的,刺殺傑克·李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猜錯了。”
“結果人還沒殺呢,警察就成羣結隊地來了,於是我撥了個電話給他,說我被人包圍了,我連警察兩個字都沒有提,但他卻告訴我馬上放下槍,警察不會射殺平民……他爲什麼知道包圍我的人是警察呢?”
龍潛的聲音有點抖,如果不是在這裡,恐怕他已經在咆哮了,年輕的臉上說不上是淒涼還是悲痛或者是怨恨,“從小到大,我最喜歡的恐怕就是我大哥了,只有他不管在任何時候都對我好,連爸爸以前嫌棄我的時候也只有他肯常常來看我,別人背地裡說我媽媽是爛貨,他都會跳出來呵斥那些多嘴的人,明明他的母親地位那麼高,根本沒必要替我出頭。”
“我一直對唐家沒什麼想法,但是我現在只想把整個唐家抓在手裡,這樣那些厭惡我的存在的人想必比死還難過吧?”說到這裡,龍潛已經自己冷靜下來了。
樑洪烈大約是沒有想到這一出,微微有些驚訝,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龍潛的頭髮,眼前這個人和他一比到底小了一圈,也許再磨礪個十年左右,到他這個年紀凡事也能看得開些了,但這個二十出頭有一半時間都在做倍受寵愛的小少爺的人只怕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從那種被徹底背叛的感情中擺脫出來。
“阿潛,我以前就說過,有人的地方勢必就有江湖,人這一輩子難道是爲了別人活着?還不都是爲了自己那點欲|望在爭在鬥,有些人爲權力有些人爲金錢有些人爲美人,戰場無父子也無兄弟……”
龍潛笑了起來:“是,你這一說我明白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樑洪烈看着他的笑裡帶着疼。
龍潛依舊勾着嘴角笑,但心裡也依舊冷得厲害,其他小動作他自欺欺人地選擇忽略也就算了,但他沒想到大哥會真的把他送進狼穴。
令人心寒吶。
和樑洪烈分手後他去了趙敏嘉那裡,趙敏嘉正洗完澡,溼潤的黑髮還滴着水,粉黛未施也足夠美麗,見他到來,顯得很開心:“龍潛。”她叫。
“我過來有點事和你說。”龍潛把她微微敞開的浴袍領子拉拉好,遮住了一絲春光,“我爸爸說定個日子讓我帶你回家去吃個便飯。”
“沒問題,什麼時候去你打電話給我。”趙敏嘉爽朗地笑着,拿了塊大毛巾丟給龍潛,龍潛順勢接在手裡替她擦頭髮。
趙敏嘉是當初他去法國的時候認識的,是當地一個黑幫頭頭的女兒,他們的認識並不優雅,當時他去和另外一個當地黑幫談判,卻無意中發現這個女孩,已經被一羣狂徒蹂躪得奄奄一息,他順手救了她。
如果是其他女孩子大約直接一頭撞死都有可能,但她明明發着抖,臉白得毫無血色,卻對他笑了起來,她說:“你救我幹什麼?我爸爸要知道我沒有被他的死對頭輪|奸至死他一定會覺得遺憾,或許會說我讓他那麼丟臉不如死了。”
也許是這一句話,龍潛纔對她有了些特別的對待,當時他們同樣是被家族拋棄的孤兒,而趙敏嘉比他堅強了不知道幾倍。
對這個女孩子,他一直是帶着些憐惜和她相處的。
“沒想到我一回來就直接被你求婚,有點受寵若驚呢。”趙敏嘉仰起頭朝他大笑,“我本來坐在角落裡喝酒喝得好好的,突然被你拉到大家面前說是未婚妻,你知道我當時多震驚嗎?”
龍潛不好意思地抿脣微笑:“利用了你一次,是我不好。”
“是利用嗎?”趙敏嘉揶揄他,“當初我們似乎約定過,如果下次我到香港來,你未娶我未嫁我們就結婚的吧?”
龍潛難得地臉紅了,鎮定了好一會兒才故意開玩笑說:“如果你不介意以後獨守空房,結婚到也無所謂。”
“你那裡不行?”趙敏嘉訝異地扭頭朝他腿間看了一眼,又笑嘻嘻地說,“那最好啦,我現在看見男人那東西就想吐,忍都忍不住,反正我本來打算獨身過一輩子,如果是你,一起生活我沒問題。”
“但你爸爸那裡怎麼辦?難道我們下個月二十六真的要訂婚嗎?”
“拖一下吧。”龍潛沉靜了會兒,半響才又開口。
趙敏嘉是個冰雪聰明的女人,當時唐家二少爺那番話讓在場的每個人呆若木雞,又紛紛猜測他們父子,他爲了解困才一時脫口而出自己有未婚妻這件事,根本無暇考慮太多的問題。
臨走的時候,龍潛對她說了聲謝謝,趙敏嘉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臨到約定的那一天,趙敏嘉卻不見了。
早桑起來居然停電,一停停到十二點多,還以爲要停一整天勒,擔心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