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然講經，說了一個時辰方纔罷休。李邕熙聽得津津有味，外面的宋錚恨得牙癢癢。作爲一個國師，瞭然和尚的佛法還是非常精湛的，除了講緣法外，還說了一通《涅盤經》，不知道的，都以爲他是一個超然物外的高僧。
之後，寺裡果然爲李邕熙做了一場法事，不過，老神棍自己沒有出馬，而是由那個名爲恕心的和尚執行，做法事的地點，就是崇孝寺最大的建築大雄寶殿。
在做法事期間，宋錚去了一趟茅房，覷見前後無人，宋錚將靠牆的第三片青瓦掀開，裡面果然有一張紙條。宋錚不敢細看，將其收進懷中。
法事做完，天已經快黑了。宋錚回到來寧館換好衣服，辭別了李邕熙，並婉拒了車馬相送，步行回到了元好問的小院。完顏玉生正在屋裡來回踱步，神態頗爲焦急。
見宋錚回來，完顏玉生忙道，“小郎，朝中傳來消息。今天上午，父皇召見左右相和大哥的兒子完顏璟，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他先是稱讚了一下早亡的大哥，又說完顏璟非常像大哥，好好培養一下，將來定能成就一番事業。接着便說自己快不行了，不想自己駕崩後大金出現動盪，想在我與完顏玉都回京後，把太子立下來。並讓左右相與百官商討，一俟我們回京，便提出太子的人選。最後，父皇還讓完顏璟到北門武衛軍那裡，給溫雄當副手，學習署理軍務，還要兼任兵部的郎中。小郎，你說會不會是父皇見我與完顏玉都爭位，不願見到我們手足相殘，想直接傳位給孫子完顏璟？”
完顏玉生一口氣說完，就有些喘了，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一口，便目視宋錚。面對牽扯到大位的問題，完顏玉生也無法當“淡定哥”。
宋錚初聞後也嚇了一跳，沉吟起來。按照原來的歷史，金世宗完顏雍下面的皇帝就是金章宗完顏璟，也就是說他把帝位傳給了孫子。可惜，自己現在所處的歷史與原來畢竟有所不同。僅就現在的金朝來說，就與原來大不一樣。完顏雍比起原來多做了幾年皇帝，而且大兒子也不叫完顏允恭，而是叫完顏玉璜。完顏玉璜死後，完顏璟也沒有被立爲皇太孫。還有一個明顯的例子就是，按年代算，元好問現在應該是個幼兒，不應該是自己遇到的這個年近20的青年。
思索一番後，宋錚知道現在是一段全新的歷史，自己原來學的那些歷史書，並不適用。想到這裡，宋錚鬆了一口氣，開始思索老皇帝的用意。
完顏璟現在只有15歲，在朝中也是勢單力薄，根本無力爭位，就算完顏雍臨時趕鴨子上架也不行。完顏玉都和完顏玉生都形成了各自的勢力，絕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清除的，而且完顏璟也無力這麼做。如果完顏雍硬要下詔立完顏璟爲帝，只會讓大金四分五裂，這肯定不是老皇帝願意看到的。
那老皇帝是什麼意思呢？他怎麼會傳遞出這麼一個信息？
“完顏璟的才能如何？”宋錚忽然問道。
“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哪談得上什麼才能？哦，小郎天縱之才當然不算。”完顏玉生瞅了瞅宋錚，見宋錚毫不爲意，才接着說道，“自大哥死後，完顏璟便由後宮照料，父皇對他不薄，延請名師教導他。可惜，也許是大哥早亡的原因，他性格有些孤僻，不喜說話，幾個兄弟均不喜他。只有我時常照拂一番。不過，我這個侄子對軍國大事好像沒什麼興趣，倒是比較喜歡向道，兩年前甚至還提出想出家做道士，被父皇訓斥了一番。”
“那你大哥才能如何？”
“我大哥死了十四年了，那時候我剛剛記事。聽宮中人說，大哥文武雙全，無論是理政還是領軍，都是好手！可惜天妒英才，我大哥得暴病去世了。”
聽到這裡，宋錚的嘴角翹了起來。完顏璟與其父相差很大，老皇帝卻說兩人相像，根本就是胡說八道。這說明老皇帝根本沒有想傳位完顏璟的打算。他這樣做，只是想給人一個錯覺，讓朝中的人去投靠他。聯想到老皇帝讓其擔任軍中職務，那麼他的用意就呼之欲出了。
“顏兄，你不用着急。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你父皇這麼做，一是爲了分化完顏玉都派系的勢力！二是將局面打亂，使出疑兵，敦促你和完顏玉都趕快回來搶位子！”
完顏玉生也是聰明人，略一思忖便笑了起來，“關心則亂，讓小郎見笑了。”
宋錚擺了擺手，便將這事放下，從懷裡將那個紙條來。上面只寫着兩句話，“師意不改，我赴安陵；懷石西夏，懷忠無蹤。僧衆上千，中都寺中。”
“果然如此！”宋錚拍了一下桌子。
完顏玉生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宋錚便將今天見到了然的事說了一遍，接着道，“懷仁的三師兄懷石在西夏，應該是負責瞭然與西夏人勾結的人物，否則，以瞭然的老謀深算，他不會放一着閒棋在西夏的。他的大師兄懷忠現在還不知道蹤影，而瞭然利用國師的地位，在中都的各個寺中，集中了上千名律一宗的僧衆。”
完顏玉生點頭道，“中都城內外寺院衆多，藏個千餘名僧衆，並不是難事。看來了然老禿驢沒接受你給懷仁說的建議，挑動大金內亂，再趁機舉事。他還是偏向於先幹掉我，再讓大金與大齊打消耗戰這條路，如果有西夏的支持，倒不是沒可能。這懷仁到安陵去，定是會和他那個二師兄懷恕，參與對假皇子的劫殺去了。”
“懷仁能探聽出這個消息，說明他更得老禿驢的信任了。”宋錚道，“關鍵時候，老和尚也需要用信得過的人，這懷仁非常聰明，老和尚也讓他知道了更多的事！”
“可惜，懷仁又被派了出去，我們再想探聽一些消息，恐怕要等到他重新返回中都之後了。”宋錚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小郎也不必心急，我們纔來中都兩天就能探聽到如此多的消息，已經極爲難得。就算懷仁走了，厲大統領他們也應該快到了，他們可都是探聽消息的好手，而且功夫高，應該能對付得了血狼，到時候我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縮手縮腳，我也只能躲在這裡不敢輕舉妄動”
“不能大意，”宋錚對圖馬的戰力心有餘悸，“我們最好聯繫一下你的四哥，能由其派出一些軍士來，會同英吉和厲紅娘等人，將血狼的人剿滅了。”
完顏玉生點了點頭，“中都四門外的武衛軍，每十天輪換一次，負責維護中都城內的秩序。你在來寧館見到了尤臺，說明九月中旬是他負責中都城內。按照武衛軍北南西東的順序，九月下旬，就輪到四哥管了。只要事前做好準備，定將三百血狼殲滅！切斷完顏玉都在中都城的眼線！”
“完顏玉都既然將血狼搞得如此神秘，他們的據點應該不太好找吧？”
完顏玉生笑了笑，“章先生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三年前就成功往血狼裡面送進一人，那人雖然職位不高，沒有與聞圖馬刺殺我的計劃，但找幾個據點還是能辦到的。”
宋錚暗自吸了一口氣，章宗能被完顏玉生重信，果然不是簡單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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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遙牆鎮的院子裡，看着飄然而落的樹葉，完顏玉瑟心情悲苦。儘管已經病癒，她還是感覺到一陣虛弱。歷城發生的事歷歷在目，這個聰明的女孩子，沒有去尋問什麼，但她隱隱猜到，發生在四化客棧的刺殺是自己的親大哥發動的。生長在皇家，對於一些勾心鬥角的事，她不是沒有聽說過，只是這一次在生死邊緣走一遭的經歷，讓她忽然清醒。
之前的她還是在慶幸，自己的兄弟姐妹，還算和睦。親哥哥完顏玉都雖然與衆兄弟不算融洽，但沒有發展到爭吵動手的地步，而且對自己很好。特別是在母后去世後，完顏玉都經常從北邊讓人送來一些好玩的東西，逗自己開心。
溫文爾雅的完顏玉生對自己更不錯，六哥爲人平和中正，又博學多才，雖然不時地訓上自己兩句，可那種發自內心的愛護卻讓自己如沐春風。
對比兩位哥哥，自己曾經幻想，如果將來六哥做皇帝，二哥做一個開疆擴土的大將軍，大金肯定比現在更爲強大。
可惜，所有的假象都在四化客棧那驚天一戰中化爲泡影。風雨雷電四護衛，在短短的半個時辰內都成了屍首。那個手用雙叉劍的絕頂高手，沒有對自己下死手，在被打暈前，自己依稀記得高手那略顯猶豫的眼神。那一刻她知道了，傳說中那血腥的奪位大戰終於來臨了。
或許自己應該回去了，去陪陪重病的父皇，等父皇離去後，自己便離開中都，去一個沒人的地方隱居。大齊或許是個不錯的地方，宋小郎的家鄉山清水秀，聽說是一個遠離人世的小山村，在那裡生活應該不錯吧。
想到宋錚，完顏玉瑟眼前浮現出那個經常嘴角微翹的少年。龍門鎮酒樓上，他一躍而下，治服了自己的驚馬；四化客棧，他巧舌如簧，把自己騙作丫環；比賽場上，他智計百出，率密州武院以弱勝強；黃河岸口，他沉着冷靜，一路揹着自己逃過險境。
這幾天來，自己的夢裡，除了火光和喊殺，就只餘下那個並不寬厚卻非常溫暖的肩膀。可這個惱人的傢伙，一進了軍營就再無半點消息。還有那個疼我的六哥，也一次也沒來。聽章先生說，這兩個傢伙都在忙軍務。可軍務不是有鐵達木將軍嗎？再加上章先生，什麼軍務也應該很快就處理完啊！
也許，他們都將自己當成只會亂的丫頭吧。
算了，不管他們了，明天，我就回中都去，去看父皇，去拜祭過世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