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錚的疾言厲色，讓京畿道武舉們集體石化，半晌沒緩過勁來。
望着宋錚的背影，韓奎緊繃着臉，眼裡閃出既驚奇又複雜的目光。
董明巖也醒過味來，臉脹成了豬肝色。宋錚對他的無視，讓他極爲惱怒。“媽的，誰吃他的鴨子，這個混蛋！”可惜，宋錚已經走遠，沒有聽見。董明巖擡起腳，就要踢向食盒，被韓奎攔住，“他們已經走了，咱們不能失了風度。”
董明巖冷哼一聲，收回了腳。
“韓大哥，這宋錚是個人物，我們還要堤防一下。”一個高顴骨的漢子走過來，低聲對韓奎耳語道。
韓奎的年齡，在這一夥武舉中算是偏小的，不過，他武藝最高，爲人又仗義，是公認的大哥。連董明巖都稱其爲“老韓”，其他人均以大哥稱之。
宋錚剛纔將衆人唬住，弄得大家都沒面子。韓奎作爲領頭的，心裡也頗爲懊惱，不過，他心機深沉，已經做到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程度。聞聽高顴骨漢子的話，韓奎微微點了點頭，“伯約，你去打聽打聽這人的底細，看看是什麼來歷！”
高顴骨漢子姓慕，因羨慕三國姜維，便改名爲慕伯約，算是這一夥中智囊類的人物，爲人多謀，自身武藝也不錯。由於有特殊的消息來源，對江寧城的大小事務，人際關係，瞭解得極多。所以，韓奎對其頗爲倚重。
“這宋錚的來歷，我倒是知道。此人姓宋名錚，其父爲江寧文院副總教習西山先生宋珏。”慕伯約略微沉吟了一下，將宋錚的家世來歷緩緩說來，立即引來衆人的竊竊私語。
慕伯約剛剛說完，韓奎便皺起了眉頭，“這麼說來，這宋小郎還是個文武全才。”
慕伯約微微點了點頭。
董明巖雖然也頗爲吃驚，但還是不服氣地道，“這小子嘴皮子功夫厲害，手上定是一般。哼，別讓我在大比中對上他，否則的話，定打得他滿地求饒。”
慕伯約張了張嘴，不知何故，竟然沒有再開腔。
————
“小郎，你爲何還給他們六隻鴨子？”在去山東路武舉駐地的路上，楊動發起了牢騷，“你沒看到董明巖那個囂張模樣？”
“就是，看到他我就來氣，真想揍他一頓。”陸弘也幫腔。
石存寶和祖傑等人也有些不解，宋錚剛纔之言固然讓衆人大感痛快，但最後示好之舉，又有些讓人不過癮。
宋錚笑了笑，看向辛羽。就在剛纔宋錚對韓奎說出那番話後，辛羽先是一怔，接着便是一副瞭然的樣子。在這一羣人中，辛羽無疑是宋錚之外威望最高的。不過，與宋錚的奇謀迭出、風采懾人不同，辛羽沉着敦厚，辦事穩重老練，話雖不多，卻每每在點子上，這樣的人，是天生的將才。
“你們都不要問了，”辛羽靜聲道，“小郎這麼做是有深意的。我們這些人都是武院大比出來的，年齡上比對方平均要小上兩三歲，人數又比對方少一些，真要衝突起來，吃虧的是我們。這是其一。其二就是我們來這裡之前，已經被告知，各路武舉之間不得私鬥。京畿道的武舉很多都與京城高官有聯繫，不說別人，就是那個董明巖我們就惹不起。要是打起來，這裡主事的教官肯定會偏袒他們，不會照顧咱們這些外來人。”
宋錚點了點頭，接口道，“辛兄說得不錯，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董明巖明知道東西是咱們的，還要強取豪奪，除了本人性格乖張之外，也許還有試探咱們的深意。楊動和辛兄都是這次武舉數得上的人物，如果能借這次衝突讓我們失去大比身份，他們便少了對手。剛纔若非一時唬住他們，他們說不定會立即再生事端。所以，趁他們愣神的功夫，咱們敢緊撤回來。而示好之舉，也是爲了讓他們在大比之前，不好意思再尋釁滋事了。”
辛羽難得地笑道，“小郎此舉也有分化之意，向着韓奎示好，卻不理董明巖，這傢伙想必現在也很鬱悶吧！”
“這裡面還有這麼多道道兒啊！”石存寶一邊推着車子，一邊縮了縮脖子。
“不管怎麼說，今天這事痛快。我們也算揚眉吐氣一番。我從未見韓奎如此吃癟過！”楊動哈哈笑着，顯得特別暢美。
宋錚心中一動，他早就知道，楊動是江寧人氏，與歷城通判韋通是舊識。看今天的樣子，他與韓奎好像也有過節。其中有什麼內幕，還要打探一番。
宋錚剛到江寧不久，各種錯綜複雜的關係瞭解甚少，若非今天事出突然，宋錚也不願與別人發生什麼衝突。
他暗自思忖：看來，厲姐姐那邊，應該多聊聊，皇城司的消息靈通，瞭解得也更多。三叔那邊，武進士大比後，也要聯繫上。
很快，衆人到了江寧武院南側的山東路武舉駐地。
這裡的條件，自然要比歷城武院好一些，四個人一個小房間，陳設雖然簡單，卻乾淨整潔。當然，衆人的身份擺在這裡，都是武舉了，算是朝廷的軍官，待遇要好一些。
宋錚先到辛棄疾那裡告了罪，又解釋了因遭遇宵小耽誤行程的事。辛棄疾訓誡了幾句，倒也沒有太過苛責。接着，宋錚又拿了幾隻鴨子，送給了譚百戶，感謝其護送茗兒等人。
一切安排就緒後，宋錚便回到房間休息。陸弘、祖傑、石存寶，是宋錚的鐵桿，住在一個房間裡。三個人操練了一上午，雖然勞累，卻因宋錚的迴歸而非常興奮，一邊啃着鴨子，一邊聊了一會兒天后，未時三刻，便再趕赴訓練場。
中午發生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江寧武院，與山東路武舉在同一個訓練場的淮南東路、兩浙路及福建路的一些武舉，與宋錚相互認識了一番，讓宋錚認識了不少年輕俊傑。
訓練時，楊動要與宋錚過手，卻被宋錚拒絕了。楊動名聲不小，一旦宋錚與其動手，肯定被人注意，宋錚不想太早的暴露自己的武藝，所以，他一直操練自己的箭術。楊動除了不滿地嘟囔兩句，只有去虐陸弘、石存寶等人了。
即便如此，宋錚宋小郎的名字還是在一些人那裡傳開了。文武雙舉人的身份，還是讓許多人吃了一驚，何況這個文舉還是山東路的頭名。不過，衆人知道宋錚乃當世大儒宋珏之子後，便見怪不怪了。甚至大部分人都認爲，宋錚文舉出色，武藝必定不怎麼樣。這倒稱了宋錚的心思。惟有山東路武舉的人知道，這個年紀最小的宋小郎，功夫同樣絕佳。
當天傍晚，辛棄疾就嚴令山東路武舉衆人，不得走出武院大門。這讓宋錚有些無奈，他與虎子早就約好到武院外的一處酒館會合，讓虎子傳遞有關英吉與李元震比武的消息。
還好，虎子不笨，知道在武院門口處等待宋錚。宋錚借遊覽武院爲名，到了大門口處，與虎子碰了面。虎子向宋錚搖頭，表示沒有消息傳來。宋錚只好讓虎子先回去。
按照英吉的說法，他約鬥李元震時，提出的是十一月初五，也就是明天。宋錚得不到確切消息，也只有搖頭感嘆了。
————
十一月五日這一天，宋錚和其他武舉一樣，在訓練場上錘鍊武藝。現在，經過幾年春陽秘譜的練習，宋錚身體的協調性和柔韌性都達到了一個驚人的程度，體力和速度方面更是沒得說，靜惹處子，動若脫兔，而又韌勁兒十足。如果說有欠缺的，那就是力道和兵刃了。
力道這個東西，和年齡有關，特別是在十四五歲到十八九歲這個年紀，每長一歲，氣力方面就會增長一大步。宋錚本身不以氣力見長，身板也不是壯漢類型，所以，宋錚除了正常的鍛鍊外，並不特別在力道上下功夫。他知道，在身體沒有完全發育成熟前，過度地錘鍊氣力，對身體沒有太大好處。
至於兵器，他已經將《盤龍劍棍》構思成型，只不過還沒有功夫找人打造兵器。江寧是都城，軍中也有最好的兵器冶煉場所。既然要做，就要做最好的。宋錚琢磨着，設法從英吉那裡入手，想法用最好的材料，把兵器打造出來。在歷城一個月，宋錚曾設想讓辛棄疾從山東路邊關大營打造自己的劍棍，但距離大比時間太短，即便打造出來，宋錚也不能完全融匯貫通，特別是他的箭術方面，當時比較差，所以便放棄了，把精力用在練箭上。
眼下，武進士大比就要開始了，宋錚還是選擇用刀。畢竟，木玉給他的《震元刀譜》，他練得非常稔熟。
正式大比中，有射箭一項。聽辛棄疾說，今年的武進士考試，較之往年進行了大幅度改革。射箭一項，已經改爲入門項目。武舉需要站在靶外三十丈處，也就是六十步，射中靶子。每人十箭，中七箭即爲合格。
入門項目爲三項，除了射箭外，還有舉石鎖、快行兩項。石鎖爲百斤，必須舉過頭頂，而且是連續三次。而快行則要求在盞茶時間內，跑夠千丈，也就是五里。
除了石鎖一項，宋錚稍有困難外，射箭和快行都沒有問題。宋錚的箭術錘鍊了這一段時間，還算頗有天賦，已經與辛羽、楊動比肩。六十步外射中靶子，已經不在話下。至於快行，這本身是他的長項，春陽秘譜帶來的好處巨大。去年在大金中都時，他就已經與英吉不相上下，現在更勝一籌了。宋錚自信，如果純粹跑步，這天下能勝過自己的，也寥寥無幾。
當天傍晚，虎子又一次來到江寧武院門口，向宋錚表示仍然沒有李元震和英吉比武的確切消息，宋錚失望之餘，只好作罷了。他收起心思，回到駐地，安心地等待着明日的大比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