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天佑佔領了鎏宇以東的狂軍營地——
軍中軍醫疾步快走,朝着主帳跑去,才進入帳內,祁迦琉已經一個箭步上前將他拉扯着來到狂颯榻前。
狂軍的元帥狂颯,不停地咳嗽,面色被嗆得顯出過分的紅暈。
猛然一個重咳,血瞬間就噴了出來,正好落在軍醫的腳邊。
帳中衆人臉色大變,狂颯的副將連忙將他扶好,身長八尺的彪形大漢此時臉上只剩下急切擔憂之色。
狂颯吐血過後,咳嗽停了下來,但臉色卻立馬蒼白了幾分。他的鬢角半百,臉上的皺紋縱橫。昔日意氣風發的天佑名將,始終也敵不過英雄遲暮,年華衰敗,加上病容更顯虛弱。
“元帥!”祁迦琉着急地叫了一句。
軍醫立馬上前爲其診斷,他將指腹點在他的手腕上,細細診斷了許久,臉上地表情也越發凝重,看得帳中衆將心生憂愁。
“軍醫!到底如何了?”狂颯的副將着急地大喝一聲。
軍醫若有所思,猶豫着看向狂颯。
卻見狂颯淡然一笑,心中瞭然,擺了擺手,“軍醫,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您無需爲難,亦無需多言。”
軍醫心中一揪,擰了下眉,默然沉下氣。
軍中衆人聞聲,皆知狂颯話中所爲何意,不由心生感傷。他們都是追隨狂颯征戰多年的將軍,見到他飽受病痛折磨,恨不得替他受苦。
一個個豪氣干雲的漢子,此時竟都強忍着淚意,面帶不愉。
“瀾兒回來了沒有?”狂颯突然開口道。
“算時間,少帥應該這明日纔會到!”祁迦琉報告道。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闖進一人,正是狂瀾本人!他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臉色很是難看,眼底還有着深深地黑暈,可見其日夜兼程趕路。
才掀開帳簾,他便直奔狂颯榻邊,看着他的病容,不由心中不忍,“父帥!”
“瀾兒?”狂颯顯然也有些意外,
擡起手伸向他,“你回來了?”
狂瀾立馬握住他的手,着急道,“是!孩兒回來了!”
狂颯微微抿起嘴角,淺淺一笑,“好!回來,好。”
他說着又咳嗽了幾聲,狂瀾心中着急,連忙道,“父帥,別說話了!”
狂颯搖了搖頭,順了下氣,才緩緩道,“瀾兒,你聽着,鎏宇遲早要和我們天佑一戰。他們拿下蔣闊,正是意氣風發之時,難免會失了初心。加上此番適逢皇甫千崇大婚,也許是我們天佑的機會!爲父已經派出細作前去探聽消息,你且帶軍前往前線,若是細作回報的消息稱對方並無懈怠,那便暫時退軍再行計較,否則,立刻進攻鎏宇,攻其措手不及!”
他一邊說着,一邊緩着氣,三句一停,五句一歇,“爲父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狂軍的擔子,你必須撐起來!”
狂颯用力緊了緊狂瀾的手,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要他同自己表態。
他知道自己不該強逼他,但是他就要死了,狂軍不能羣龍無首,天佑更不能失了狂軍這個保障!
他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但是這些年來,自己也早已經將他當做親子看待!他希望繼承自己的,是他,是狂瀾!
狂瀾愣了一瞬,他並沒有想到父帥會有此決定。
現在帳內的皆是狂軍的上將,父帥如此言語,無疑是當衆要他接班的意思。他雖然是狂軍的少帥沒錯,但這也是看在父帥的面子上,軍中兄弟才如此稱呼自己,其實,他的資歷比起在座的任何一位上將都要淺薄的多!
他自己更是沒有想過有一天要繼承狂軍帥位,更沒有想過帶着這支軍隊征戰四方,攻佔鎏宇。
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如此牴觸同鎏宇之間的戰鬥,毫無理由的,從內心深處發出的牴觸之情。
也許是與他失去的那段記憶有關,又或許是……
腦中,那張臉一閃而過,讓狂瀾感到恍惚,又有些錯愕,他不明白爲何會想起她,想起他們,瞬間回過神來。
“父帥,我……”狂瀾猶豫着,但對上狂颯蒼老的面容,拒絕之言一句也說不出來。
子承父業,多麼順理成章,他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狂瀾下定決心,退後一步,單膝跪地道,“是!”
狂颯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略顯無奈,但他也別無選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們明日便出發,切勿耽誤了戰機。”狂颯說着掃了一眼帳內衆將士,眼神透着信任與拜託。
衆將士立刻拱手稱是,對此毫無異議。
狂颯目送狂瀾與衆將退出帳外,沉下氣,閉上眸子,心裡有些莫名的傷感。
他這麼做究竟對嗎?
當初,因爲他的身手以及智謀是天佑不可缺少的,所以爲了讓他斷了在鎏宇結下的念頭,他們讓他喝下了毒藥,忘記過去的一切,甚至爲了更好控制他,設計讓他相信自己就是他的父親。
從這個計劃開始,即便在他面前,自己表現得多像一個慈父,但他便告誡自己,只能把他看做是一個棋子,一個對天佑有好處的棋子。
但是,在相處之中,自己卻漸漸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也許是因爲他一生都未成婚,未有子嗣,瀾兒的出現,就像是上天恩賜給他的孩子一般。他自己也從沒想到,會對他產生父子之情。
甚至在這個時候,他竟然會因爲理所當然的決斷,爲他的猶豫感到不捨。
瀾兒曾經問過,爲何要入侵鎏宇?這個問題,其實他也從來不知該如何回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何況是征戰四方,侵入他國呢?
戰場,看似自由,是灑脫之地,但軍人,卻從來沒有過自由。
他們是一生都在戰爭之中的人,也更明白戰爭的可怕之處。
但身爲天佑人,天佑將,就註定了要聽命於天佑朝廷,即使知道戰爭的殘酷,卻不得不成爲這些殘酷的締造者。
將士,聽着威武,又何其悲哀呢?
他征戰一生,臨了,都無法回答瀾兒的問題。
瀾兒所希望的和平,又距離他們多遠呢?
自己行將就木,也許是看不到了,瀾兒,你,你們又能看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