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的人聽着關客和劉選的交談,怎麼聽怎麼都像是小孩子扮家家的話,但兩個人的語氣平淡,說得和真的一樣,又不像是玩笑話。
“活佛雲遊四方,居無定所,沒有固定的住址。哪裡有需要,就會去哪裡。”
劉選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公然以活佛自居,而且語氣理所當然。關客雖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也知他說這句話時,連臉也不會紅一下。
關客對他的異能很好奇,他既然能夠阻擋自己的“窺探”,那麼就有可能也是精神方面的異能者,而且精神力量不弱。
關客在第九次嘗試以後,放棄了“入侵”劉選腦袋的想法。一連九次失敗,就是再多試一次,也仍然是失敗。潮水般的精神力量被他收回體內,不知情的人只覺好像有一股涼風吹過,倏然而來倏然而去,但感受一下,卻又感受不到涼風的存在。
關客對劉選的不要臉皮深感佩服。沒有一個人敢自稱活佛的。真正的活佛從來不會這麼說自己,而騙子們也不敢把活佛的稱號安在自己頭上,頂多讓人稱呼一聲“大師”。像這樣坦然自若給自己臉上貼金的,實在少見。
關客的嘴角抽搐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大師走過那麼多地方,一定救治過許多人吧。”
他實在不想稱劉選爲“活佛”,叫他一聲大師,已算給他面子。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這是我做人的信條,也是我做人的準則。驅完災解完厄,我立刻就會走,絕不貪圖主人的一分錢財。你知道的,事後施主總是會感激涕零,拼命挽留,但我不能這樣做,總是要拒絕再拒絕,才能完全脫身。”
劉選說的他好像很受歡迎一樣,關客無法探知他的心事,也無法看清他的面容,自然不知真假。他的口氣平淡,隱含着滄桑,如果話中的內容不是那麼狂妄,自戀,說不定真的會唬倒很多人。
“您真是位‘俠僧’啊!”關客的語音微微揚起,實際上有揶揄的意味。不過劉選沒有聽出來,可能還停留在之前“推心置腹”的情緒裡。
“俠僧可不敢當,但我早年也確實碰到一羣人販子。他們專門搶奪還不懂事的小孩子,到手就跑,是一股慣匪,給當地的人民造成了深重的災難。那天,我去一位施主家驅邪,正好碰到他們要搶小孩,就打算剷除這幫禍害...”
劉選順杆子往上爬,說的好像真有其事,時間,地點,人物,緩緩道來,有條不紊。他的語氣又很平靜,如果關客不是聽過他之前的光輝偉業,還真以爲他一個人剷除了一個小團伙。
狗改不了吃屎,劉選起初說得像模像樣,後面就說得越來越離譜。一人孤身闖入巢穴,把所有成年人都制服了,怎麼聽怎麼離譜。
“把着門的兩個傢伙都是腰粗膀圓的大漢,但我也練過幾手,一腳一個將他們踹翻在地。裡面的人聽到動靜,打開門想看看外面的動靜,被我當胸一腳也踹翻了...”
在劉選的故事裡,他的腿比花木清的腿還要厲害,十幾個成年人都被他一腳踹翻,毫無還手之力。他說得天花亂墜,簡直快把自己講成了戰神。
劉選的胡說一氣終於惹怒了一個人,一直沒有說話的老兵詹尼弗坐在他的身邊,在劉選的情緒高漲到極點的時候,突然插了一句話:“可以閉嘴麼?”
比愛麗絲還能叨叨叨的劉選立刻乖乖閉上了嘴。關客心想,他可能吃過老年人的虧,要不然不會這麼聽話。
帕蘭和愛麗絲的感情迅速升溫,可是他們本人還覺得那是友情。愛麗絲仍然在叨叨叨的說着話,但只說給帕蘭一個人聽。她咬着帕蘭的耳朵小聲說話,黑暗中就像蛇一樣嘶嘶地響。
車廂裡的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完全沒有緊迫感。就是關客,心中那如蛇般的恐怖,也在踏入車廂的剎那消失無蹤。他清楚地知道,後有追兵,前面也有可能會有阻截,但他不在擔心了。
夥伴在身邊,讓人心安。即使那個看不清面貌的劉選,關客也生不起防備之心。
車廂不搖晃,卡車行駛在平坦的道路上。雪兒重新打開了筆記本,發佈了一些信息後,才把筆記本合上。
愛說話的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劉選沒能安靜片刻,又開始吹起了牛。他的吹牛方式和別人一樣,一開始還有些靠譜,說上了頭後,就有些太過誇張。不過他吹牛的內容都是和宗教扯上關係,開口閉口全都是驅邪解厄的事。
老兵詹尼弗受不了他的自我吹捧,總是在劉選情緒越來越高漲的時候,把他的話頭掐滅。老兵不多話,開口時也只是讓劉選閉嘴。
車廂裡面沒有開燈,只有駕駛座裡亮着燈光。這樣做也是爲了安全,路上沒有哪一輛貨車的車廂還開着燈的,那樣太顯眼。
一整個晚上平安無事。公路上沒幾輛車,有也是規規矩矩行駛,沒有迎頭撞過來的自殺式襲擊車輛,也沒有尾隨的跟蹤者。
關客閉着眼睛,不在去觀察劉選的表情。他和雪兒貼得很近,大腿幾乎貼着大腿。他靜靜感受着身旁雪兒的呼吸,她身上的幽香,心裡面漸漸寧靜下來。
睏意如同一隻可愛的小獸,輕輕的在他腦中的一根弦上撥來撥去。關客把它揮趕走,但它很快又靠近,撩撥着他腦中的那根弦。睡意朦朧,他感受着身體接觸的柔軟,聞着鼻尖的幽香,心想新語說得沒錯,自己果然是個流氓,都快睡着了還注意這些事情。
朦朧中,關客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溫暖包圍。某處很柔軟,他很貪戀,頭似乎向上拱了拱。有什麼東西把他箍住了,不讓他亂動,但也同樣溫暖。他聽話地不再向上拱,
心處溫暖的港灣中,關客忽然想起,走的匆忙,沒有和高峰打個照面。即使做不成朋友,他也不想這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人成爲敵人。而不讓這種可能在未來成爲現實,那麼現在就需要做好工作。
他有些後悔,想來想去,還是有遺漏的地方。當時他專注於觀察新來的夥伴,完全把高峰這個人遺忘了。如果最後見不到面,也應該留下些隻言片語纔對。
不過多想這些已經無用,人已走了,消息也已不必留。高峰是頭領,他有很多要關心的事,也未必會在乎這種小事。他是典型的西方人,“打招呼,攀交情”一類的想必也不會太在意。
心微微提起,又重新放下。包圍着自己的溫暖愈加舒適,關客真願意一輩子也不醒來。他不由自主地又向上拱了拱。
恢復意識的時候,關客知道自己被抱在懷裡。雪兒雙手攬着他的腰,讓他的腦袋靠在臂彎上。他的身體很沉重,一大半重量壓在臂彎身上。雪兒不能維持這個姿勢太久,所以絕大多數情況下,是直接讓關客伏在自己的懷裡。
關客是個不安分的人,即使睡着了,也很難長時間保持一個固定的姿勢。他總是不安的扭動,雪兒不得不調整坐姿,讓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關客能感受到眼皮外面的光線,很亮,眼睛微有刺痛感。他的意識清醒,但不願醒來。他漸漸感到臉上被許多目光注視着,初時不覺得什麼,後來便覺得那些目光像針,刺得他臉皮發燙。心也在胸腔裡狂跳。
他知道無法裝睡下去了,迅速坐起身,雙手揉了揉眼,然後打了個慵懶的哈欠,向着外面張望的同時說道:“現在幾點了?”
沒人回答他的話,他們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就連盼月也轉過了小臉。
還是雪兒響應了他的話,“大概七八點吧。”她整了整衣服,抹平那上面的痕跡。
關客好像這才發現衆人的異樣,問道:“怎麼了?”回頭看見雪兒“衣衫不整”,又疑惑地問:“你衣服怎麼亂了?’
也沒人過度注意他的自導自演,大家很快失去了興趣,逗熊的逗熊,說私密話的說私密話,原本沉默不語的還是沉默不語,只有雪兒微笑着,對他說:“沒事。”對衣服上的凹痕隻字不提。
白天的時候,車廂裡面更加熱鬧了。劉選和人混熟了以後,吹牛更是肆無忌憚。從給亡魂超度,到能夠起死或生,大吹特吹,即使老兵多次阻斷他的話頭,過不了三秒,話題也會被重新提起。
一個人自說自話沒什麼勁兒,有人和你唱和那才叫熱鬧。關客就是那個推波助瀾的始作俑者。他自從醒來以後,一雙眼睛就盯在了劉選的臉上,在劉選想不起詞的時候就會提醒一下,在需要誇讚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誇讚一下。
交談了能有五分鐘,劉選大有知己之感,覺得關客很對他的胃口,千里迢迢出來一趟,從東半球跑到西半球,能交到關客這樣的小友,值了。
劉選不滿於只在國內驅邪,他開始跨出國門,走向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