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二樓的大門,關客才發覺還在牽着一個女孩的手,他連忙放開女孩的手,說道:“不好意思,剛纔什麼都沒想就拉了你出來。”
沈月婷笑了笑,笑容有如三月的春風:“沒關係,我挺欣賞你的,很少有人像你這麼勇敢。”
“彼此彼此。”
他們互相大笑了起來。
待兩人大笑完畢,關客說道:“你這幾天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吧!我感覺他們不像是正經人士。”
沈月婷說道:“我感覺這句話應該對你說。”
“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厲害的!雙拳能敵四虎,說的就是我。不要說一打四,就是一打十也沒有問題。”
沈月婷微笑道:“我看你吹牛皮的本事倒是不錯,其他的就不敢恭維了。”
“需要我送你嗎?”關客客氣地問着。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想送她,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去一間網咖裡來上一局遊戲。他的腦袋又開始隱隱地作痛,就像有一根針一直在他的太陽穴裡戳來戳去。太陽穴處的血液在不規律地跳動着,兩三道青筋時隱時現。
外面的陽光很刺眼,他只看到一大片白茫茫的景象。天邊的一角大樓跟隨着蒼白的天空慢慢地旋轉,有時遠,有時近。關客的胃一陣攪動,他只覺得噁心想吐。
女孩身上灑了香水,濃郁的香味薰得關客更加想要嘔吐。他看着那張嬌美的臉龐,心想總不能將胃裡的嘔吐物一股腦全噴在她的臉上,那多不禮貌,在忍忍,在忍忍她就走了。
沈月婷終於注意到了一直和她談笑風生的關客蒼白的臉。汗水滿布着他的額頭,臉色好似因爲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她覺得關客的臉色看着像是在河流上漂浮了幾百年死屍的臉。“你沒是吧!”
關客勉力裂開嘴笑,卻只是牽動了一下嘴角。那慢慢旋轉的白色天空此刻突然加快了速度,轉得他頭更暈了。胃裡的脹氣已經竄到了他的喉嚨口,他想嘔吐,可是他驚恐的發現就連做嘔吐這個動作都是那麼艱難。他終究沒有吐出來,因爲他在頭頂急轉的天空中倒了下去。
沈月婷搖着他的腦袋,呼喊着他。關客聽着越來越渺茫的呼喊聲,在將要沉睡的片刻,奮力張了張嘴。沈月婷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於是靠近了些。關客把話又重複了一遍:“別告訴父母。送蘭亭醫院。”說完他就陷入了昏迷中。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首先看到的便是一雙迷人而憔悴的眼。沈月婷雙手捧着臉靜靜地注視着他,看他想來之後立刻喊了醫生過來。
醫生是位熟人,便是那位診斷關客得了瘤的那位。高易雙手查找白大褂的口袋裡,仔細敲了敲關客的面色,說道:“氣色還可以,你不用太過擔心。給他倒碗水喝吧。”
沈月婷從病牀旁的桌子上拎起茶壺,倒了滿滿一杯的茶。
關客渾身痠軟無力,一點勁兒也使不上。他奮力掙扎着,只是將腦袋向上蹭了蹭。
高易道:“別白費力氣了,還是讓人幫你吧。”
沈月婷從別的牀位上拿來三四個枕頭,全部疊在一塊兒,便扶起關客的腦袋往上靠。
“謝謝你。”關客道了謝,雖然微弱蒼白,沈月婷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跟我客氣做什麼,我可不會請客。”
“我們已經變得這麼熟了嗎?”
沈月婷瞪了他一眼,扶着他的腦袋喂他喝水。
溫熱的水流進入肚中,沿途所過彷彿把所有的污穢都沖刷了乾淨。關客覺得神清氣爽,精神也足了些。“謝謝你,高大夫。”
高易驚訝地說道:“真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名字,我還以爲你要再罵我一次呢!”
“怎麼會呢?高大夫是救命恩人,我感激不盡。”
“一股文鄒鄒的味兒,活像六七十歲的老頭兒。”
“也許受我爸的影響吧。”
高大夫想到了他的家裡人,說道:“你真不打算告訴家裡人?你的病始終是瞞不住的。”
關客扭頭看着窗外的天空,心想它的顏色和病牀上的牀單是一個顏色,都是白色。“能瞞一天是一天吧。”
“不管怎麼樣,以後一定要常來檢查檢查。這次突發疾病,如果不是身邊有人送你過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你如果提早做了檢查,也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關客沒有轉過頭,他目不轉睛盯着天空上一隻自由的飛鳥,看着它向着遙遠的天際飛去,漸漸的變成了一個小黑點,最後連黑點也不見了。“會的。”
高易嘆了口氣,“我感覺你說得是假話。”
關客轉過頭微笑道:“我從不說假話,爸爸常說什麼‘天不能拘,地不能束,心之所至,言必隨之,行必踐之。’他常常這樣誇我。”
沈月婷笑話他,做了個鬼臉:“厚臉皮!”
高易沉默良久,說道:“希望如此。”
兩個小時過後,關客在沈月婷的攙扶下離開了醫院。
關客看着沈月婷的雙眼,說道:“我們該分別了。”
沈月婷擔心地看着他,“你能走回去麼,還是我送你回家吧!沒想到你得了這麼重的病。你現在還難受嗎?”
關客搖了搖頭,“不難受,就是渾身沒有力氣。我在這裡攔一輛出租車就可以回家了,你不用擔心我。天已經黑了下來,你還是快走吧。最近少出門,那幫人可壞着呢,能離他們遠點就離得遠點。”
“不行,我一定要送你回去!”沈月婷的語氣很堅決。
關客從她的神色中似乎看出了別的一些什麼。“你身上的錢已經被騙光了?你沒有住的地方。”
沈月婷尷尬一笑:“你怎麼知道?”
“哪有一個大美女孤身一人非要去單身男士的家裡的?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恩,這個人感覺還不錯,不像是一個色狼,我又沒有地方住,何不找一個藉口蹭個一晚上呢?你看我猜得對不對?”
沈月婷揚起手打了他肩膀一下,關客只覺得一股大力推來,就要倒在柏油路面上。
沈月婷連忙扶住了他:“一個病重得人,還這麼皮!”
關客的臉上又出現了虛汗,但他仍然笑着說道:“人生不皮一皮還有什麼樂趣喔!”
“好有道理哦!”沈月婷攙着他的臂膀,問道:“你家在哪裡?”
關客這次不在拒絕,說道:“平樂市嘉和世紀城四十四棟四零四單元。我在招聘會上說過一次,這麼好記的地址你竟然不知道?”
一輛出租車在 沈月婷的招手下停了下來,她一邊打開車門,讓關客坐進去,一邊說道:“這地址真是絕了,和你這個人滿配的。”
“我也這麼覺得。”
此刻天色完全黑了下來,街道上霓虹燈閃爍,什麼桑拿水浴城,燒烤美食店紛紛在高樓處閃着或紅或黃的光。
關客扭頭望着外面的車流,聞着沈月婷身上的香水味,腦海中想着的確實和潤可一起漫步在月光下的場景。校園幽靜的竹林中,在一叢叢的暗影處,三三兩兩的情侶或忘情親吻,或低首細語,他們誰也不打擾着誰。幽靜的月光透過竹林樹梢鋪灑在石子路上,關客兩人互相牽着手,靜靜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溫度。
關客那時也能聞道潤可身上的香味,不過那不是刺鼻的香水味,而是一種幽香,淡淡的沁人心脾。他們兩個人一直沒有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在乾淨的石子路上走着。關客時不時會望向潤可的側臉,他覺得她在月光下變得更美了。有好幾次他都想吻上她的側臉,他猜他當時一定很緊張,握着潤可的手緊了又緊,卻終究沒有吻上去......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啊?” 沈月婷的看他沉默着不說話,以爲他是在擔心病情,便想着說話來驅散他的煩惱。
“我叫關客,你呢?”車窗外的風將他的額頭吹的涼涼,關客感覺頭腦清醒了很多。
“是關羽的姓氏嘛?哇,好厲害!” 沈月婷張大了嘴,誇張地叫着。
她成功地將關客逗笑了。關客微笑道:“雖然是同姓,但也不一定是他的後人啊。你看你吃驚的表情,太假啦。”
“哪有假,一點兒也不假。就算你不是他的直系後人,也是他的旁氏支屬,總之是沾親帶故的。這樣看來,你真的是一個活着的老古董哎!”
“照你這樣的說法,平樂市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活着的老古董。哪個姓沒有幾個有名的古人?”
“反正我不管,你就是關羽的後人!”她說這話時像一個還不到十歲的孩子。
關客笑了笑,沒有接話。他躺在後座上,感覺有些累了。當他這樣認爲的時候,睡意像潮水一樣涌來。 沈月婷好想還說了一些別的什麼話,但是他聽不清了。他一直能聞到一股香水味,雖然不是潤可身上的幽香,但足以讓他安心,因爲他覺得他仍然是一個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