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兮衝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冷漠的態度讓羅衣的心一跳,很多時候,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慢慢的在心底紮根,伴隨着時間的過去,逐漸的成長。
懷疑的種子不管過去了多久,只要有了一個苗頭便再也無法被壓抑住。
主子以前話雖少,卻從不會如此冷漠的。
羅衣的心頭剛剛冒出這麼一句話,下一秒她便猛地否決掉。
那人肯定是不喜主子纔會在那裡胡言亂語,一定是如此。
“那麼我先走了。”西宿眠鬆開手,輕聲的說着,等她走開後,顧言兮才點了點頭,“嗯。”
她的神情看上去與往常沒什麼兩樣,只是那深邃的黑眸中卻多了份不同。
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她的主子嗎?羅衣不禁這麼想着,困惑在她的心裡被慢慢的放大。
“羅衣,你在想什麼?”見羅衣僵在原地許久,顧言兮疑惑的問了一句,然後便見羅衣搖搖頭,慌忙的跟在她的身後。
身前,顧言兮的嘴角微微的上揚,不知在想些什麼。
……
臘月初十。
街上很是熱鬧,過了這月後便是新的一年了,辭舊迎新曆來是一年之中最爲重要的事情。
羅衣一早便出來採買過節的物品,卻意外的聽到某些消息,常年居住在偏僻的竹屋,並沒有與外人有過多少接觸,因此對於北陰國的一些情況,即使在北陰國生活了將近十年,羅衣也不是很清楚。
“奶奶,你看,燈籠。”小女孩大聲的囔囔着。
“這王對已逝的西若王女還真是寵愛,如今,這都五十年了吧?”老人慢慢的擡起頭看着遠處的宮門上掛着的紅白燈籠。
“奶奶,西若王女是誰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人和事了。”
“奶奶我要聽我要聽。”
“西若王女可是一枚情種,偏偏愛上了不該愛的人。那個時候,西若王女愛慕國師一事可是傳的沸沸揚揚,西若王女爲了國師頂撞北陰王,爲了國師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而如今五十年過去了,國師依舊高坐在那個位置上,而曾經那個愛她如命的西若王女卻早已長眠地底。”
羅衣原本打算就此回去的腳步一頓,她衝跟在她身邊的下人吩咐了幾句,又折返回市集之中。
——“你如今的主子並不是南雪王女陰九離,而是五十年前的北陰王女,現今的北陰王的嫡親妹妹。”
西若王女嗎?
羅衣在心中輕念一聲,便走了上前,與先前說話的老人搭話。
主子曾告訴她,無浪不起風,任何事情,總是有了那個因,纔會結出那個果,不管結果有多麼令人訝異,最終還是因爲有了那個因。
屋子裡有些黑,星命離這幾天十分嗜睡,每次醒來都不知是什麼時刻,她用手撫着腦袋,回想先前的事情忍不住便晃了幾下腦袋。
該結束了吧?
她問着自己,心底有道聲音回答着。
嗯,結束了。
今天過後,她便不用再憂心什麼了,因爲最大的障礙已經死了。
如此想着,星命離不禁露出了一個笑容來,溫和的笑容佈滿整張臉,卻帶了一份詭異。
她出了房間,問了府中的下人西宿眠在哪裡,星命離卻得到了一個西宿眠在廚房的答案。
星命離有些驚訝,不知西宿眠這個時候在那裡做什麼。
在星命離的記憶裡,她所認識的那個西宿眠永遠都是穿着一身乾淨的白袍,如嫡仙般不可侵犯。
然而此刻,她卻看見西宿眠身上的衣服沾上了些白粉,就連她的臉上也難逃一劫,看上去很是狼狽。
星命離的目光往下,便見西宿眠的雙手搓着麪糰,她漫不經心的看着某一處,而雙手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對掌下的麪糰施力。
星命離不禁皺着眉頭,問了一句:“你在做什麼?”
西宿眠擡頭看了她一眼,臉上閃過一抹紅色,她微微的別過了頭,低聲回了一句,“做面。”
星命離愣了下,是爲她做的面嗎?她剛剛這麼想,便在心中否定了去,不對,是爲那個星命離做的,不是她。
西宿眠像是補充的又說了一句,那話更像是在解釋,似乎是害怕星命離誤會什麼,“我答應過一個人,在她生辰的時候爲她做一碗麪。”
星命離愣了下,然後她緊張的問了一句,“誰?”
“北陰王女。”西宿眠並沒有說出那個名字來,只是避重就輕的說了四個字,可是星命離卻像是熟知她所說的那個人,急忙問了一句。
“那個死去五十年的王女?”
西宿眠愣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嗯。”
莫大的驚喜將星命離給砸中,喜悅一點一點的將她滲透包裹,她忍不住心底那份暗藏的心思。
她,還記得。
西宿眠,還記得。
星命離永遠記得那個時候,她倒下去時,西宿眠那個冷漠的背影,那個時候幾乎是絕望的,她絕望着死去,而後卻又莫名成爲了一幼嬰。
星命離忍不住的去想,若是那個時候她活下來了會如何?那個冷漠的國師會對她敞開心扉嗎?
西宿眠所鍾愛的人會從那個星命離變成她嗎?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任何答案。
她已死去。
“小眠,你喜歡她嗎?”
西宿眠抿了下脣,然後搖搖頭,“我並不喜歡她。”
從山頂一下子墜落到谷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呢?大概就如同現在,整個人都被推入冰窖之中,冷的嚇人。
“星命離,你不要多想。”
面前的這個人和以前截然不同,西宿眠記得以前的那個星命離很霸道,喜歡與不喜歡都是直接說,而現在的星命離卻少了以前的那份霸道。
或許因爲是轉世,所以纔會如此。
“我沒多想。”星命離搖搖頭,她有些蒼白的臉色讓西宿眠有些不安,當即便放下手頭上的活跑到星命離面前,“是不是身體又出什麼意外了?”
“我沒事,小眠你別擔心。”星命離拍了下她的頭,“我只是很好奇你和那個北陰王女的過去。”
西宿眠當即便靜了下來,不知道該怎麼去說,她不敢與星命離交代她的這百年,許多事情都是一筆帶過,五十年前爲那個北陰王后續命也好,與北陰王女的糾纏也罷,所有的目的不過都是爲了百年後與星命離的重逢。
她不想要在不相干的人與事上牽扯太多,更不想要讓星命離知道,她到底做了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人皆有執念,從百年前星命離消失的那一刻起,星命離便成了她心底的執念。
她先前一直覺得星命離十分的兇惡,等到她逐漸的向對方靠近之時才發覺,變成這個模樣,對方到底付出了什麼。
自由,性命,感情。
“星命離,你好好的休息,等到醒了便會好的。”話音剛落,西宿眠便踮起了腳尖,溫熱的氣息透過脣瓣的貼合慢慢的渡了過去。
對方的脣並沒有記憶的冰涼,從記憶中,西宿眠找不到那份熟悉感,大概時間真的過去了太久了。
星命離只覺得一陣倦意襲來,隨後她便昏沉沉的倒在了西宿眠的身上。
……
夜色漸深,屋內點了幾盞蠟燭,顧言兮雙手翻閱着一本書籍,黃暈色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讓她整個人變得有些朦朧了起來。
像是霧裡看花,極其不真切的感覺。
羅衣單手推開門,另一隻手則是端着一個托盤,盤上放着一碗麪。
羅衣將面放在桌上,低聲的喊着:“主子。”
顧言兮慢慢的推動着輪椅過來,她看着桌上的面,不解的看向羅衣,“這是?”
“長壽麪,今日是主子生辰。”羅衣緩聲的回答着,低垂的頭卻是忍不住的擡眼去看她面上的表情。
顧言兮一怔,她微微張了下嘴,似是想說些什麼,可是終是什麼都沒說。
她垂下眼眸,拿起桌上的筷子,慢慢的吃起了面,屋子裡安安靜靜的,除了顧言兮的吃麪聲再無其他。
羅衣的心一點一滴的慢慢沉了下去,今日不是陰九離的生辰,今日是那個已故的北陰王女的生辰。
她的主子不知何時被人換了。
這裡坐着的不是她的主子,那麼主子去了哪裡?
“主子,你想南雪嗎?”
顧言兮沉默了一會兒纔回了她一句,“不想。”
“爲何?”因爲你是北陰王女而非南雪王女嗎?
羅衣想問她,可是卻不能如此問。
“羅衣,你今日的話有些多了。”顧言兮的臉色一沉,她冷聲道。
羅衣的臉色有些不好,顧言兮的不回答讓她只覺得顧言兮只是在逃避她的問話。
人在某些時候,想到的從來不是自己有什麼問題,而是對方有什麼問題。
羅衣端着碗筷走了出去,顧言兮看着她的背影,一雙黑眸裡許是陰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身邊的侍女並不對勁。
顧言兮攤開自己的掌心,掌心中碎冰的渣滓殘留在上面,她抿緊了脣,不知在想些什麼。
“時間,快要到了。”
她扭過頭,看向窗外,夜涼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