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三寶顏市。
眼下李真恢復了自己的容貌,一個人走在街道上。他換了一身衣服,整個人顯得英挺帥氣,再沒有之前的頹廢模樣。這裡是三寶顏的中心商業區,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市政廳。據說那裡是二戰後期美軍登陸之後才建立起來的,由大塊的石材堆砌而成,眼下似乎已經成了一個旅遊景點。
實際上,他之前對三寶顏的印象有些偏差――因爲此前他所處的位置是一箇舊城區,又位於三寶顏最偏遠的區域,理所當然的破舊頹廢。現在他走在真正的市中心,才發現這裡的確相當繁華。
不像平陽市中心那樣高樓林立、莊嚴肅穆,卻顯得生動鮮活、安寧親切。
這裡曾經被西班牙、葡萄牙、美國和帝國殖民過,因而街道兩邊的建築雜糅了多種風格,卻意外地擁有了與衆不同的奇特韻味。
平陽地處北溫帶,三寶顏地處熱帶。街道兩邊的椰樹生長得很高大,在道路當中灑下濃密的樹蔭。人們的穿着清涼簡單,偶爾還可見幾個皮膚白皙的美麗女子――的確是一個相當好的度假勝地。
但李真當然不是來旅遊的。他是去當地的特務府派出辦事處的。
通緝令在電視裡滾動播放了好幾天,似乎不少人有印象。
加上他的面容少見的白淨帥氣,因此從下車步行到現在的短短十五分鐘時間裡,他已經發現了至少十幾道略微詫異的目光。但無論那些人是立即舉報也好、視而不見也好,都不是他現在要考慮的事情了。
因爲如果把今天要做的事兒做完,其他人的目光他便可完全無視了。
二十分鐘之後,他出現在三寶顏市政廳臨街的一個小小院落當中。
這院子附近行人稀少,守衛並不森嚴――其實唯一能稱得上“守衛”的也就只是院門旁邊安裝的一個攝像頭而已。
庭院面積不大,裡面是一棟二層小樓。門口有一塊黑底的牌子。上面寫着“黎剎路三十三號”這幾個漢字。
這倒是特務府的一貫風格――各地的派出機構只標明建築牌號,卻不會標明具體機構名稱。
李真之前在院門前站了一會兒,好確定裡面的人能看到自己,這才慢慢走進去。
然後他微微皺眉。往門裡面看了一眼,就不再往前走了。
因爲竟然沒人執勤?
門是關着的。
好吧……即便他清楚在大規模進化以前,菲律賓全境也只有一百二十四個能力者而已……但作爲特別事務府的派出部門、擁有外交豁免權的強力機構,怎能鬆懈成這個樣子?
於是李真又擡頭看了看二樓――有一扇窗戶開着。庭院裡生長的高大椰樹幾乎要將葉片探進去了。就在他這麼一瞥的時候,一張面孔飛快地縮了回去。
然後他敏銳的聽覺捕捉到轉瞬即逝的一句話――似乎是窗口那位一邊往門口跑,一邊喊出聲的。
“他來了!他殺過來了!”
這些人……李真緊縮眉頭,成何體統!
即便他現在被通緝。然而在真正接受審判之前仍舊保留軍銜,只是相關職務被依律暫時剝奪了。而且搞風搞雨的是南方基地――在心裡他仍舊認爲自己是北方基地的人、特務府的人。見慣了前段時間新招內勤訓練時候一絲不苟的樣子,他一時間對於這種狀況有些無法接受――
倘若現在真理之門的人持槍衝進來……
他們拿什麼反抗?
原本做好了對方嚴陣以待迎接他的準備。到頭來卻是這麼個結果。令他有一種一拳打空的無力感。
於是他嘆了口氣邁開步子走到門前……然後一腳踢開了門。
隨後門裡面的三個人都愣住了。一個正將上衣制服往自己身上套,一個試着將手槍插進槍套裡,還有一個手裡拿了一支彈夾,正往裡面壓子彈――是一個看起來模樣挺不錯的年輕姑娘。
這三位幾乎是面面相覷,隨後手忙腳亂地拔槍。
李真安靜地看着他們,直到他們將自己瞄準了,才沉聲道:“你們平時就是這個狀態?”
一高一矮的兩個男人沒說話。但眼角在微微跳動。
實際上李真似乎錯怪他們了。因爲這三位非常清楚……
他們面對的是“熾天使”。雙a級。北方基地的少校代局長,在正面作戰中擊殺過類種,又在日本的作戰行動中幾乎摧毀了檢視廳一整個前線陣地外加兩架“風后-22”……
而根據上級下達的文件,這位眼下可能已經成了“叛徒”,“極度危險”――這個詞語之後還得加上好幾個感嘆號。
面對這樣的一個敵人……能拿穩槍其實已經相當不錯了。更何況他們只是外勤而已,還是文職。
但更沒想到的是,他沒有東躲西藏,反而“直搗黃龍”――抄老家了。
要知道現在戰鬥人員幾乎都在外面的街面上晃。
倒是那個姑娘顫聲道:“……不許動!”
可惜她的槍口也在抖。
李真掃了他們三個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就你們幾個人?其他人呢?”
他又一指那個高個男人和矮個男人:“內部作戰條令是怎麼說的?在職期間服裝整潔、裝備齊全,戰時狀態配槍不得離身――現在是不是戰時狀態?之前你的衣服呢?你的槍呢?!”
他說得一句比一句嚴厲。其實除了以想要以氣勢迫人之外,心裡倒是真的有些不滿。菲律賓的派出機構隸屬南方基地。而南方基地眼下在國內忙着爭權奪勢……它們的下屬機構就是這種貨色?
要知道墨西哥已經全境淪陷了!
三個人被他問得直髮愣。畢竟李真的階級擺在那裡,現在還是不折不扣的少校軍銜。他們想過對方進門之後會大開殺戒、也想過會挾持他們做人質,卻偏偏沒想過竟然會因爲他們違反作戰條令將他們訓了一頓。
高個那位幾乎是本能地就應了一聲:“天……太熱了。”
像是傳染似的,矮個那位也慚愧地低聲道:“這槍帶在身上沉……”
李真哼了一聲:“你的腦袋帶在身上沉不沉?還要不要?”
對方本能地縮了縮脖子,忽然意識到……這是他們要抓的人哪?怎麼倒像是長官來視察了?
但李真已經又對那姑娘說道:“把你們的人都叫回來。我有事要說。”
他的臉色嚴肅,語氣沉穩,卻又帶着不容置疑的味道――這得歸功於保衛局招新的時候。他培訓一些新人的結果。
而那姑娘也就迷茫地眨了眨眼,使勁兒看了李真一會兒。
心裡甚至在疑惑是不是情況有變,這一位……已經脫罪了。
不過至少是從之前那種深深的恐懼當中解脫出來了――曾經有那麼一會兒這三位覺得自己今天就要殉職了。心裡緊繃的那根生死之弦一鬆,三個人瞬間失掉了剛纔拔槍對準李真的勇氣――要知道他們對着的可是一個雙a級。
在這種情緒的驅使下。那姑娘鬼使神差地放下槍,還敬了個禮:“……是。”
她急匆匆地跑開去,剩下的兩個人就不知所措了。李真盯着他們看了一會兒,直到這二位額頭滲出汗水。才說道:“槍放下吧。”
他倆相互看了看,就真的慢慢把槍放下了。
這種強者……也不會玩那種欲擒故衆縱的把戲吧?至少對自己這樣的人用不着。
李真走到門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又說道:“你們倆過來。說說怎麼回事?平時就是這麼個狀態?知不知道墨西哥已經開戰了?”
這兩位就像真正的下級一樣立正站在李真面前,結結巴巴地解釋道:“這個……咱們是文職。長官帶着戰鬥人員……上街抓――啊,找您去了。”
李真想了想,表情略微鬆弛了些:“這還像話。”
他倒真是“有恃無恐”。他的記憶力極好。又曾經詳細瞭解過各地的派出機構編制。因而清楚地知道這種部門常規作戰人員大致有二十人左右。包括三到四個能力者,十幾個能力超羣的普通人。至於力場約束器之類的東西――國內地級的部門都沒有配備,更不要說菲律賓了。
高個子執行官就小心翼翼地問:“長官,您現在是……沒事了?是誤會?”
李真悶哼了一聲:“一會再說。”
其實他現在這種態度一半是因爲心裡的確不痛快――對於南方基地的奪權行爲以及在此地的鬆懈。
另一半則是因爲,他得向國內傳達出某種態度――我現在好得很,鎮定得很。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惶惶不可終日。並且我自始至終對特務府保持密切關注,我從未認爲自己有什麼過失。
於是三個人就這樣一坐兩站。而那姑娘在通訊完畢之後從窗戶裡探出臉來偷偷瞧他。李真瞥了她一眼――她的臉微微一紅。飛快地縮回去了。
……搞不清楚這裡的人究竟在想什麼。
十五分鐘之後,院子裡響起腳步聲。第一撥人回來了。然而他們並未進門,反倒是在院子裡保持警戒――只是態度顯得有些猶疑不定,似乎拿不準門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又過了十分鐘,似乎其他人也歸了隊。
於是二十多個戰鬥人員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扇門,李真聽到一個人喊話:“少校,你不要衝動……”
但李真對自己面前那個高個男人擺擺手:“你去,開門。”
他指了指自己。李真點頭。於是他深吸了幾口氣,弓着腰走到門邊,先是大喊:“所長是我――別開槍!”
然後把門打開了。
李真在大廳裡看了外面的人一眼,點點頭,沉聲道:“進來吧。”
這下子更多人愣住了――他們的確收到了那姑娘的情報。然而對於她所說的“情緒很穩定”、“態度很友善”之類的的話都感到難以置信,反倒覺得那是在脅迫之下說出來的違心之詞。
但眼下見到李真這樣子……
第一個反應竟然都也是――他是不是脫罪了?而自己還沒收到消息?
這個假設自然是相當誘人的。因爲沒什麼人願意真的和這位少校執行官真刀真槍地對敵。國內的同行或許還有特殊安全部隊協助,但眼下是在菲律賓……
這個國家陸軍就只有兩萬人,其中還包括了後勤人員。空軍有一架上世紀的螺旋槳飛機,海軍就只有兩艘炮艇。倒是有帝國的軍事基地,然而隔這邊兒十萬八千里。
實際上因爲他們經常穿着制服進進出出這裡,有的時候甚至會有當地平民爲打架鬥毆之類的事情找上門――將他們當成警察了。
總之三個字――很委屈。
更何況現在面對的是李真這種人物的。因而當天丁培華將自己在街上遇到了李真這個消息上報長官以後,長官竟然把這消息壓下來了――天知道國內一旦知情,會不會命令他們先“拖住他”?
拖個毛線啊……
就這麼幾個人,怎麼拖?
誰知道明明避之不及,這位反倒找上了門。而他們之前出勤一方面是爲了做做樣子,另一方面,則就是爲了躲避國內有可能傳來的消息――
比如說“有確切消息顯示你處某某地發現了李真的行蹤,要求你處立即前往截擊”――這種命令能拖上一時半刻的話,那瘟神早就走遠了吧?到時候只要做做樣子、撲個空就好了。
可現在李真就坐在“自家”屋子裡,大大咧咧地對他們說――“進來吧”。
人羣當中的丁培華看見了李真。他的臉上稍微露出了些喜色。而李真也不着痕跡地對他點了點頭。這裡的所長也在隊伍之中――他是一個因爲長期養尊處優、無所事事的政府部門生活而略顯發福的中年人,臉色相當紅潤。現在他的臉色更紅潤了……是半恐懼半擔憂。
他遠遠地按着腰間的手槍,問道:“少校,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真淡淡笑了笑:“來找你們,要你們向國內傳達些消息。怎麼,要我親自請你進來?”
所長的臉上微微一顫。丁培華趁機擠到他身後低聲道:“長官,他應該沒有惡意。不然的話……”
所長咬了咬牙,心一橫:“跟我進去!”
他知道丁培華要說的是什麼――不然的話,這裡早就沒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