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弄好了藥浴所要用的東西，一聲不吭的抱起慕容無垢來到浴桶旁邊，見慕容無垢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開口說道，“你自己脫還是我幫你脫，還有，你有話就說。”
“我自己脫。”慕容無垢小聲說着，動作卻慢吞吞的，楚辭有些看不過眼，“快點，我還要去做飯。”
慕容無垢輕輕扯了扯楚辭的衣袖，“想吃桂花糕。”他偷看着楚辭的臉色，以微弱的聲音說道。
“現在這個時辰我哪裡給你弄桂花糕。”楚辭有些生氣，三下五除二把慕容無垢的衣服褪去了，把他抱進浴桶裡，“我去做飯，你自己輕輕揉一下你的膝蓋，晚一點我幫你揉，等一下我就回來。”
楚辭正欲轉身走，又不放心的轉頭看了看慕容無垢。
慕容無垢立即露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即使明知道他是裝出來的，楚辭的心依舊被扯了一下，“我很快回來。”
在慕容無垢感覺到熱水變成溫水稍微有些冷意的時候，楚辭回來了。
楚辭摸了摸水溫，感覺到冷了，挽起袖子把慕容無垢抱了出來，又馬上拿了毛巾把身上的水擦乾。
她把慕容無垢抱到牀上，指了指一旁疊放得整整齊齊的衣物，“你自己穿。”
慕容無垢一邊穿衣服一邊嘟囔道：“你怎麼那麼久？我大聲叫你你都不過來。”
楚辭沒有應話，只是幫慕容無垢上了藥，又看着慕容無垢穿衣服，等慕容無垢穿好了，指了指桌上的食盒，“你要的桂花糕。”
慕容無垢有些吃驚，膝蓋還有些痠麻，一邊一瘸一拐的走着一邊說道：“這個時辰你哪裡弄來的？”
“偷來的。”楚辭靠着椅背閉上眼睛道。
慕容無垢打開食盒，一陣桂花的清香撲鼻而來。他捻起一塊，咀嚼了幾口，一副滿足的樣子，“雖然不夠你做的好吃，不過好滿足。有點像北門那家糕點店的味道，不過那老闆脾氣古怪得很，這個時辰肯定不會賣給你，你從哪裡買來的？”
“都說偷來的咯。”楚辭淡淡地說道。
“你……說真的？”慕容無垢愣了愣。
“真的。”楚辭應道，見慕容無垢瞪大眼睛，解釋道，“今後無論什麼事情，我都不會騙你。”
慕容無垢有些哭笑不得，看着手中的糕點，心裡還在重複：偷來的……
楚辭見慕容無垢盯着桂花糕發呆，便一本正經地解釋說：“我留了銀子，足夠買很多盒了，我纔拿了一盒，何況我進去的時候被他發現了，他還對我大喊大叫來着，他都知道了，這應該也不算偷。”
慕容無垢忍住笑，忙把桂花糕放進嘴裡，吃完後說道：“夫人，揉膝蓋。”
楚辭點點頭，走到慕容無垢面前，慕容無垢卻抱住了楚辭，“恐怕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對我有多好。”
楚辭低了頭，靠在慕容無垢身上，什麼也沒有說。
過了一會，她掰開慕容無垢的手，坐在慕容無垢的旁邊，幫慕容無垢按摩。
“怎麼不說話？”慕容無垢問道。
“不知道
說什麼。我幫你揉揉肩，你就躺下吧，等到快天亮我再叫你。”楚辭想了想，“不然不要跪了，我就說你半夜餓暈了。”
“沒事，你叫的替我的人……”
“他內功深厚，不會有事。”楚辭平靜的接了慕容無垢的話。
“做戲要做全套。我沒事啊夫人。等褚俊非行動了，我們就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話還未說完，門外卻傳來了敲門聲，楚辭下了牀，把門打開了，有些意外的看着門外的姬幽冥和顧泠沅。
楚辭笑着說：“還未到三天，怎麼就出來了？”
姬幽冥沒有回答楚辭的問題，“能進去？”
楚辭點點頭，把二人迎入房間。
姬幽冥看了一眼牀上的慕容無垢，轉頭對楚辭說道：“去廚房的時候聽到嘈雜聲，就去瞧了瞧，你們這會又是在鬧什麼？”
姬幽冥指了指慕容無垢：“他不是在門口跪着麼？”
楚辭說了始末，姬幽冥擺擺手，看向顧泠沅，“你有什麼想法？”
顧泠沅看着慕容無垢，“你就這樣毀了一個姑娘的聲譽清白？”顧泠沅搖搖頭，“我不認同。”
慕容無垢只好說：“事已至此……”
姬幽冥卻接了話：“泠兒的意思是，她不認同你的做法，也不認同你根本沒反省這件事情做得不對。”
顧泠沅點點頭，“我和幽冥本來打算明日就走了，可是你們現在這個狀況，我們不放心。”
楚辭看着顧泠沅，抿了抿脣，又看向姬幽冥，呼了一口氣，對姬幽冥說道：“樓主，如果……我說如果，我爲父母報仇，你會恨我嗎？”
姬幽冥看着楚辭，他能夠看見楚辭的緊張與執着，像是初見時一般，他突然覺得，人是很難改變的。
不怪得俗語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很多時候人以爲自己變了很多，其實回過頭，會發現變了的，很多隻是表象，而人的本性有時候並沒有改變。
江山易改啊。
姬幽冥沒有想過有一天楚辭會正面提出這個問題。當楚辭已經查出楚明顯就是當年殺害她父母兇手的時候，姬幽冥也知道這是個根本無法忽視的問題。
但楚辭不提，他當然也不會觸碰。
即使這些年來他對楚明顯已經沒有什麼感情，但那一點點血緣在那裡，總會讓他如鯁在喉。
姬幽冥沒有想過楚辭會徵詢他的意見。在他看來，復仇是楚辭這些年來活着的最大意義，她是不可能會放過楚明顯的。但他不敢繼續設想下去，去設想楚明顯死了之後，他要如何對待楚辭。
姬幽冥已經意識到，他已經把楚明顯劃入了一個必死的境地。他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對此的思考，姬幽冥突然意識到他對於血緣關係的在乎越來越淡薄，他覺得他是冷血的。
不僅僅是顧泠沅，甚至楚辭，在他的心中也比這個有血緣關係的哥哥重要了。
這讓姬幽冥自己感覺到了人心的恐怖。她不知道這種惡念是否是她獨有的。
而此刻，姬幽冥看着楚辭，升起無端的怒氣
，他討厭這個問題，是或否都對不起他自己。
姬幽冥看着楚辭緊緊抿着嘴，眼神有些躲閃，楚辭應該意識到問出了一個不好的問題，但話已落地。
“剛纔那句話，我沒有聽到。”姬幽冥說道，“我和泠兒明日會離開，你們好自爲之。”
顧泠沅看着姬幽冥有些擔憂，姬幽冥回望時察覺了顧泠沅的思緒，“我知道，局勢一日未穩，你的心一日不會安定。但既然你用了十五年，都沒有下定決心，在這裡也是於事無補，我相信阿辭會做出她自己能夠負責的選擇。但我認爲，我們兩個若在局中，只會徒增煩惱。”
“也對，雖然迴避在很多人看來不是一個好方法，但也是一個選擇。”顧泠沅低聲迴應道。
沉默持續了一會，久未出聲的慕容無垢突然說道：“陶淵明歸隱田園，有人說是逃避，有人說是看透了社會人事的虛僞黑暗，但我覺得，他沒想那麼多，只是喜愛自然而已。心繫天下也好，視如浮雲也好，不過是世人的評說。人的一生總是在不斷的權衡，從而做出選擇，在我看來錯的選擇是讓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而對的選擇不過是令自己的心處於一種較爲舒服的狀態而已。”
慕容無垢擡眼看了一眼楚辭，似乎想說什麼，但他只是笑了笑，又看向顧泠沅，“雖然我不介意當歷史的罪人，但如果可以，我還是想當一個好人的。你們二人是我和她的長輩，我們都希望你們今後能夠好好相愛，好好享受重聚後的生活，所以我們不會胡作非爲讓你們擔心，更加不會讓你們行走至天涯還因這局勢而牽掛。我和楚妤能夠做到的是，審時度勢，量力而行。”
慕容無垢呼了一口氣，“雖然在你們看來，我們或許太年輕，有時候有些草率，但無論如何，我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會設想我是否能夠爲此負責。我想說的就那麼多。”
顧泠沅點點頭，看了一眼姬幽冥，溫和的說道：“我們走吧，收拾好東西，收拾好心情，我陪你去看看我們沒有看過的風景。”
走出房間，顧泠沅輕輕合上了門，對姬幽冥說道：“我不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但我覺得這兩個年輕人，比我們當初要成熟，我很羨慕他們現在能夠一起去面對一起去解決問題。如果當初我們能夠這樣……不說了這個了，我只是覺得，他們會處理好的。即使……有些時候，有些結果或許並不是最好的。”
“他畢竟是我的哥哥。”姬幽冥的語氣有些難過，“一切都有因果關係，那是他自己種的因。”
姬幽冥擡起頭，看着顧泠沅的眼睛，姬幽冥認真的說：“請把你的餘生交給我，我不替他贖罪，我只是想好好待你。”
帶你去看山川湖海；
帶你去遊浩瀚沙漠；
帶你去聽風霜雨雪落下的聲音；
帶你去品茶品酒品這世間人事；
路上的一切，即使是平凡，也因你與我同行而成爲奇遇。
昨日種種成就今日你我，顧泠沅，我今後定會讓你快活。
這些話，我都不會說，但我會讓你體會到的。
我們走吧，顧泠沅。
（本章完）